东都岁时记(暴发户日常)-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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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婕妤有些尴尬,迅速抽回手道:“腰背有些疼,昨晚上没睡好,今晨太医来请过平安脉了,孩子很好,您莫要大惊小怪的。”
姜老太太不顾女儿躲闪,坚持摸了摸她额头,略微放心了些:“没事就好,有什么事你也莫瞒着阿娘。”
姜婕妤只好指天誓日地再三向她保证,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神神叨叨地靠上去,掩着嘴小声道:“万儿,方才我眼瞅着,天子的脸色怎么不太好。。。。。。才说了几句就咳了好几回,这该不会有什么吧。。。。。。”
“阿娘你莫混说!”姜万儿大惊失色,“一会儿出了宫可千万不能提这话啊!说出去可是大祸临头的事!”
姜老太太脸色一凛,不由自主揪住了裙摆。
姜万儿深深地望了望母亲,犹豫了半晌,这才压低嗓音,战战兢兢地道:“阿娘,我怕得紧,没有旁的人好说了,今日我同你说的话,你可千万不能对谁讲。。。。。。前几日陛下宿在我这儿,半夜里咳得厉害,我叫他咳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瞧,那中衣上竟有血。。。。。。”
“莫不是痨病!”姜老太太一个激灵,悚然道,“啊呀这可不得了!当年你表舅婆就是这么去的哇!你听过不?风痨鼓膈,阎王请的上客。。。。。。”话音未落叫姜万儿一把捂住了嘴。
“我方才说什么了?”姜婕妤没好气地瞪着眼睛道。
姜老太太连忙摇头表示她再也不敢胡吣了。姜万儿这才慢慢松开手,声如蚊蚋地道:“陛下一向对求仙问道、炼丹服药这些事深恶痛绝,可从今年入秋以来一反常态。。。。。。他赐了丹丸要我服,我服了一粒,一晚上没能合眼,哪里敢再碰?”
“要不你劝劝天子?”老太太也是一筹莫展。
“陛下哪里听得进劝!”姜婕妤“嘁”了一声道,“韦贵人不过旁敲侧击了那么一句,叫陛下狠狠数落了一顿,连带着二皇子也吃了挂落,我哪敢撞上去寻晦气。”
老太太冥思苦想也没啥别的建议,只得默不作声。
“对了阿娘,”姜婕妤又道,“上回同你说过那事,你道怎的?二皇子瞧上的却是咱们大娘子。。。。。。这缘分的事儿真是说不清楚。”
姜老太太也是不解,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她私心里是偏袒二孙女一些的,何况任谁都能瞧出来二娘子生得比姊姊好,性子也不差,人又机灵。把最宝贝的孙女给人做妾她不乐意,可人家反过来看不上二娘子,她也不乐意。
***
姜老太太入宫时兴高采烈,回府时心事重重,兼之在姜婕妤殿中捂了汗,出去冷风一吹,当夜就发起寒热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人年纪大了更难痊愈,庄园之行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最失望的当属三娘子,上回在常山公主庄园,听说别家小娘子在邙山中都有自家的园子,她当时就有些自惭形秽,如今好容易扬眉吐气一回,却因祖母的病不能如意,烦闷之余便寄望于神佛,无比虔诚地抄起经来。
姜老太太瞧着那些字纸又好气又好笑,到底叫三老太太开箱子娶了个金奔马给孙女送了去。
三娘子得了鼓舞,抄得越发起劲,佛祖大约念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终于大发慈悲遂了她的愿,到了腊月上旬,老太太的风寒总算痊了,将养一阵刚好过年,过完年便能成行了。
老太太养病这段时日,二郎姜景义的封赏也下来了。钟荟这位素未谋面的二叔在西北的一场羌胡叛乱中一战成名,获封平虏将军,领西羌校尉。姜二郎年方弱冠,凭着实打实的军功获封,叫兄长也得了不少体面。
姜大郎常年混迹六九城闾巷之间,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天子的旨意一下,这些酒肉朋友纷纷登门拜贺,撺掇着他大摆筵席,姜大郎一向好面子,欣然允诺,一时间倒有些宾客填门的光景。那些不三不四的宾客们酒足饭饱便不吝恭维之辞,直道:“贵府将星高照,怕是要出个卫仲卿。”
姜景仁叫他们说得也有些飘飘然,直到吃了姜老太太一顿拐杖才消停下来。
不过姜二郎一介武夫无关大局,还不能叫正经世家放在眼里,他们自有真正的大事要操心。
天子的病很快已不成其为秘密,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他的形容一天比一天枯槁,尤其是入了腊月以后,有时连朝会都缺席。
请立储君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天子反复斟酌了数年,终于在元丰十五年腊月己巳下诏立大皇子司徒钧为太子,以侍中钟禅为太子少傅。
***
三九天日落早,崇福寺晚课的钟声才敲过,暮色已沉沉地坠了下来,将群山笼罩在一片青灰的死气下。
“阿兄终究选了条最稳妥的路,可惜,”汝南王司徒徵喝了口茶,皱起眉连连摇头,也不知是嫌弃茶还是嫌弃他的皇帝兄长,“不知又有多少黔首遭池鱼之殃。”
虚云禅师闭着眼睛三心二意地敲木鱼,听到此处忍不住刺他一句:“殿下真是爱民如子。”
“可不是?”司徒徵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抱怨道,“你这地方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冷,连个炭盆都不点,莫非当了假和尚人也清心寡欲起来了?”
虚云禅师叫他一语道破,木鱼敲不下去了,微有恼意:“殿下怎知我不是真和尚?”
司徒徵轻笑一声,放下茶碗站起身道:“无为真人如何能屈居此深山野寺,跟我回去吧,这局棋你我旁观太久,差不多是时候了。”
第72章
因天子疾笃; 洛京城这一年的元旦笼上了层愁云惨雾,君臣共聚一堂的元旦大朝会取消了,嫔妃世妇觐见太后、皇后的中宫朝会亦然,各家各户也不好大张旗鼓地贺春; 连爆竹声似乎都比往年喑哑寂寥些。
腊月除夕风大雪紧; 到拂晓还未停,柳絮一般在风里打着旋,北风在廊庑上呼啸而过; 檐角的铜铃在风中乱颤; 敲击着檐头,似乎随时要挣脱铁链乘风而去。
屋里点了炭盆,一室温暖如春。窗上糊了窗纸,又垂挂着夹絮房子绵的紫绨帷幔; 将冷青色的天光牢牢挡在外面。钟荟猫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侧耳听了会儿胡哨般的风声; 恍然想起来; 自己成为姜明月已经快一年了。
忽听门帘响动; 一阵风卷着蹦蹦跳跳的大娘子灌进了屋里。
“阿妹起床啦!都什么时候了!”大娘子穿了朱红地金博山纹织锦夹绵新衣,披着狐裘; 发上和睫毛上落了雪,在温暖的空气里迅速融化; 晨露一般缀着,让她显得格外鲜妍。
短短几个月前还有人笑话她是黑炭,而如今在火红的出锋映衬下; 那张小脸蛋已经称得上白皙莹润了。钟荟由衷夸赞道:“阿姊你真好看。”
姜明霜近来三天两头地叫人夸好看,仍是有些不自在,害羞地用手背蹭了蹭鼻尖,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莫扯东扯西,快起来快起来!三妹和二兄他们起得早,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阿婆院里了。”
钟荟裹紧被子,无赖地往帐子里侧滚了滚:“难得今日没课,我可要多睡一会儿。”
“你不起来我可掀被子了。”大娘子一边说一边将手伸进二娘子的被窝里掐她腰,挠她痒痒。
钟荟又冷又痒,咯咯笑着搬救兵:“阿杏救我!”
阿杏非但见死不救,反而往手心里哈了两口气,扑上来助大娘子一臂之力。
钟荟连连告饶,终于吃受不住一掀被子坐了起来。
正巧这时阿枣掀门帘进来,手里抱着好大一捆梅枝,吃力地往地上一放,揉揉胳膊笑道:“走到门外就听见你们笑,我就说呢,今儿娘子醒得倒早,原来是大娘子的功劳。”
“啧!这么大一捆!阿枣姊姊是去折花还是砍柴啊?”钟荟瞅了瞅地上的梅枝揶揄道。
“娘子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阿枣没好气地道,“奴婢哪次折的花不叫你嫌弃?这枝太死板,那支花太密,索性折一捆来您自个儿挑吧。”说着抖抖身上的雪,把厚绵披风脱了下来挂在熏笼上,在白环饼端来的铜盆中浣了浣手,走到炭盆前蹲下将手烘暖,然后与阿杏一同伺候二娘子更衣。
姜明霜对这个妹妹臭讲究的毛病见怪不怪了,一团和气地道:“阿妹挑剩下的给我吧,我瞧着每枝都挺好的,你上回送我那只花瓶还没用过呢。”
“那怎么成,”钟荟由着阿枣替她披上绯红地雀鸟纹织成上襦, “一会儿我替阿姊挑几支有韵格的,你说的是那只青釉弦纹瓶吧?那是夏日用的,这个时节显轻浮了。”随口对阿枣嘱咐道,“一会儿你去库里取只铜瓶与阿姊送去,要细颈的。”
“这也就是为了大娘子您,”阿枣笑着对姜明霜道,“今儿一堆的事,大冷天的还要去开库,若是换了旁的谁,咱们娘子就是拿鞭子抽奴婢也不乐意去。”
主仆几人笑闹了一会儿,二娘子也梳妆停当了,姊妹俩人手挽着手走到屋外。
其时旭日初升,风偃雪霁,草木和屋瓦上覆了厚厚一层雪,钟荟和大娘子站在廊下,宛如身在琉璃壶中。
细环饼指挥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清扫中庭一尺来厚的积雪,自己则手持木棍敲击廊檐下倒挂的冰棱,敲断的冰棱落在积雪中,发出“扑嚓”一声响,这活儿做起来让人上瘾,细环饼从不假手于人——她已从阿枣手下熬出头了,如今在这小院子里也算个小小的头目。
下人们将鸟笼挂在避风处,笼子上盖了厚厚的丝绵罩子,钟荟将罩子掀开一角,将顺手拿的一枝梅花伸进鸟笼,戳了戳缩成一团的二花,奇道:“噫,你这扁毛畜牲竟也怕冷?”
二花扑楞起来,带起一股充满鸟味儿热烘烘的风,精神抖擞地道:“姜阿豚!你看我性子面好欺负是不是!”
大娘子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这鹩哥儿好顽儿,几句贺新春的吉利话教了十多日都学不会,不三不四的混账话倒是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