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卡戎-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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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是洛盈主动站出来打圆场:“托托,地球上和我们这里不一样。他们并没有中央服务器。地球太大了,人也太多了,他们是把个人电脑连成网络的。”
洛盈说得简单又朴素,轻描淡写,不经意间抹平了巨大的差异。
伊格知道她是对的,火星和地球的差异就是中央服务器与个人电脑,是数据库与网络。但她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归因于地域与人口,使得争论好像不再必要了。但实际上,这种差异涉及很多复杂的方面。比如电脑商的利润问题:地球上的电脑平均每三年就更新换代一遍,如果像火星一样装进建筑,不方便淘汰,那么电脑公司的发展从何而来呢。比如技术和责任问题:在地球上,谁有如此的力量运营这样一套系统呢,政府还是公司,谁又有这财力和能力呢。还有更为关键的思想背景问题:地球上的主流媒体一直以原子化的个人为骄傲的传统,如果用这样的中央服务器将大家统合起来,不知道思想家们又会有怎样激烈的批评呢。
这些问题他不知道洛盈究竟是不清楚,还是有意忽略。若说她是不懂,那么她就是刚好找到了最简单的答案。如果她清楚,那就是不想和男孩们提这些问题。他看着她素净的眉目,想也许是时候过去打招呼了。
刚好这时,孩子们开始晃晃悠悠地走向一旁的饮食区。
伊格跟上他们,在自选餐台旁走到洛盈身边。洛盈看了看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早。”伊格主动打招呼。
“早。”
洛盈不像是想要谈话的样子,但也没有拒绝。她的招呼打得平淡,但走得慢了些,落在其他孩子后面,这就给伊格开口的空间和机会。
“她们是你以前的朋友?”他指指前面的女孩。
“嗯。邻居。”
“火星人不搬家吧?”
“从来不搬。”
“那就是很多年的邻居了?”
“如果我没走,就是十八年。”
“那彼此很了解了?”
“如果我没走,是很了解。”
“现在呢?”
洛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那个红发女孩说:“吉儿最大的梦想是做设计师,将来能设计一件最美的婚纱。”说完又指了指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蓝衣服的女孩:“普兰达的愿望是写诗,写出像拜伦一样的好诗,成为经典。”
“那你呢?”
“我想做一个植物学家,一个伟大的植物学家,发现花瓣和颜色的秘密。”
“真的?”
伊格轻轻笑了出来。或许是因为她脸上过于严肃的表情,或许是因为这个听起来很严肃的梦想。他想和她再多聊一些儿时的话题,不希望他的镜头仅仅是绯闻八卦。他希望自己的声音和语调就像是家常的谈话,而不是带有窥探目的的侦察。
洛盈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从架子上取下一个苹果,拿在手里掂量。伊格也随手取下一杯巧克力奶油。他们慢慢踱到付款处,手滑过机器,付了钱,走到墙边的一只小圆桌旁站定,离其他孩子的距离不远不近。洛盈一直看着她们,见她们寻她,便抬手示意了一下。
“那么,你现在的伟大理想是什么?”伊格轻松地问。
“我没有伟大理想。”
“不想做一个伟大的舞蹈家吗?”
“不想。”
“为什么?你们这儿有这么好的条件。”
“好吗?”
“不好吗?你们有那么安定的生活,不用考虑销路,有空间,还有工作室。”
洛盈忽然沉默了。伊格本想等着她回答,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他有点奇怪,看着她的脸色。她的样子有点过分低沉,超出了迷惘和心不在焉的限度。起初他见她不想说话,以为只是神思飘离,但后来发现,她的沉默像是一种压抑,像是情绪糟糕到极点,却隐忍着没有做声。他不知道她是从哪个时刻开始变化的。刚才的她还不是这个样子。
“你怎么了?”他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没错,”她面无表情地说,“是这一切都太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觉得不好吗?”
她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说:“问题不是好不好,而是你不能认为不好。这……你能明白吗?”
伊格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眼睛里似乎克制着悲伤,而他完全不清楚这种悲伤的来源。他思忖着答案,她的眼睛盈盈地在他脸上转了片刻,但没有等他回答,就说了声对不起,起身跑出去了,连其他孩子都没有来得及打招呼。他们很奇怪,在后面叫她,又转而看着伊格。伊格知道,她是不想让他们看见她的悲伤。
这天剩下的时光里,伊格也开始心不在焉起来。他最后在展览会大厅转了一圈,重新拍一遍全景,就离开了。
展览会的会场与地球的风格大相径庭。展厅布置得不花哨,展品规规矩矩地摆放在陈列台上,旁边是标准的展板介绍,就像是博物馆,而不是展销会。地球筹备组带来了可拆卸的探险山洞和极速体验场,但发现展厅不够高,难以布置。他们不远万里带来了炫目的布景,能应对任何包围和宣传轰炸,但却无法应对没有包围和宣传的轰炸。高耸的华丽展台摆放不开,只拼搭了一半,像是蜷缩着蹲在地上。光电地毯卷一半铺一半,看上去很委屈。宣传画一张铺满一整面墙,因为太大,近看上去像是怪脸。一切都是打了折扣的,因为这折扣,两边都无法讨好。
档案馆
当洛盈和纤妮娅肩并肩坐在瞭望塔上的时候,头顶已是繁星闪烁,夜空璀璨得令人难以逼视,银河自左向右,划过整个天穹。在瞭望塔上看得到大半个火星城,灯火星星点点,就像地球上的星空。她们坐在两片星海中间,铁架的楼梯在脚下一路延伸。她们在这里坐着,终于有了一种远离家园的幻象。
“我起初也想过最简单的可能性,就是爷爷确实觉得这次的学习机会很好,私自动用了权力。”
“你觉得可能吗?”纤妮娅看着她,上翘的眼角流露出一丝讽刺,“我要是总督,就把自己的孙女从团里换出去。”
纤妮娅学体操,她们是仅有的两个学习身体运动的女孩,洛盈的疼痛,纤妮娅都知道。
洛盈摇摇头:“当时我想,组委会可能也不知道我们不好过,而是真的希望我们能学到些新东西吧。”
纤妮娅低声说:“希望吧。”
纤妮娅永远不怕得出冷冷的结论。可是洛盈不是不能想到那些可能性,而是不愿意那么想。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弱点,很多事实被自己潜意识回避。不想接受自己只是活体试验品的想法,这一点,她远远没有纤妮娅现实和坚强。
“不管组织者是不是知道地球的艰难,这也不是爷爷送我去地球的理由。我看到那段录像之后不到一个月,就被换了进去,这也太巧合了,不可能是真的巧合。”
“这点我完全同意。”
“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果爷爷是怕我了解到更多东西,那么他怕的是什么。”
“这应该不难猜,他就是不愿意让你知道,是他处死了你的爸爸妈妈。”
“不是处死,只是罚他们去采矿。”
“也差不多了。火卫二那边的矿船不是经常出事吗?”
“其实我现在也不确定那段录像是不是就是对爸妈的处罚。我当时并没有听清,而且就算听清了,当时可能也不懂。也许就是模模糊糊有爸爸妈妈的名字,而且是片段。”
“那他们也担心你了解到更多的事实。”
“如果只是爷爷这样,我倒也不奇怪,但我难过的是,哥哥大概早就知道,只是和爷爷一起瞒着我。”
“说不准,你哥哥连你爸妈为什么被罚都知道。”
纤妮娅的话触动了洛盈的心。她今天约她出来,就是想让她帮自己想想,有什么样的过错会使得一个人被罚到卫星上采矿,从而导致死亡。火星的生活宁静安详,罪过和冲突都鲜有发生。她们从小见到的处罚就很少,被罚在车间劳动,不允许提交作品已经是很大的处罚了。洛盈实在想不出爸爸妈妈会犯什么样的大错,他们一直是那样热爱生活,档案空间里也没有任何不良记录。唯一的一次处罚,就是致命的处罚。他们只干了不到一年就出了事故。想来想去,妈妈最大的过错似乎也就是不注册了。
她望着夜空,轻轻地问:“你说,不注册,是一种罪过吗?”
纤妮娅自嘲地笑了一下,说:“如果是的话,我宁愿受罚。”
“你也没注册?”
“没有。”
“我也没有。”
“好像大家都没有。”
“真的?”洛盈愣了一下,“我还不知道呢。其他人也拖着呢?”
“都拖着呢。安卡不是还差点儿离队吗?”
“啊?什么时候?”
“你不知道吗?”纤妮娅有点惊讶,“从回来第一天就和他们上尉闹翻了。据说当时晚宴之后,他们有任务,包围地球使团旅店,在上空飞行示威,安卡拒绝了。士兵拒绝命令,长官还能不发火?结果后来几天都没有好过,有一次他差点儿就走人了。”
“这样啊……”洛盈喃喃地说。
从别人口中听到安卡的消息总是有一点奇怪的感觉。他的事情,她其实知道得不多,常常是他人给她转述。可即便是这样,听其他人说起的安卡还是和她自己记忆中的安卡感觉不一样。她总觉得他是那种看一切事情都很随意的人,可是在地球上,他就在一次吵架后脱离过队伍。她常听纤妮娅说起一些事情,纤妮娅似乎知道每个人的状况。
“说不准,不注册真是个大错呢。”纤妮娅忽然说。
“嗯?”
“其他的小过错,偷个东西、占个便宜什么的,只是一次性的,其他人都知道是错的,不会影响太大,简单处罚一下也就罢了。但是挑衅现有观念就不一样了。观念革命总是对现有生活方式的挑战,如果蔓延开去,很有可能威胁秩序,所以说不准,拒绝工作室的统领就是个很大的错误呢。”
洛盈没说话,纤妮娅的话让她想到在地球上回归主义者朋友们说过的一些话。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