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录:虺眼-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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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有耐心地几乎敲打完了每一块砖头,直到右下角有一块砖发出的声音不是“笃笃”,而是“空空”,他才满意地停住了手。
“看来我的手艺还没生疏啊。”吴伟江感叹了一句,然后用力按下那块石砖,石砖陷了下去,整扇门开始缓缓往下沉。
危素心里默默翻了个小白眼,也不知道是谁之前红口白牙地说蒙古族的陵墓没有多少挑战性来着,怎么开个门还蛮有成就感的呢。
随着门的下移,门内的景象也一点一点展示在众人面前,一抹淡淡的幽光照了出来,危素吃了一惊:“里面有光?!”
吴伟江朝门内探出上半身,往里面看,脚下差点没打个趔趄。
光源是一颗硕大饱满的夜明珠,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它散发出的光足以淡淡地照亮整个空间。乖乖,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夜明珠,足有一个篮球的大小,放在古代大概是价值连城了。
夜明珠的正下方是一个与地面相连的圆形石台,上面摆放着什么东西,但是看不太清,因为……圆台周围站着整整齐齐的一支军队。
他们一动不动,身穿兽皮铁制混合铠甲,左手握着身侧弯刀的刀柄,右手执戟,戟尖朝天,看得出已经微微生锈了。
从他们的戎装样式可以推断出来,这是元朝的军队。
吴伟江转过头勾了勾手指,示意其余三人往里看。
危素伸长了脖子,看清之后,顿时捂住了嘴巴,不然她怕自己会不小心叫出来,里面的士兵大概有百余个,直立站定在地面上,排列得就跟兵马俑一样。
“这不会是‘克什克腾’吧……”她低声问。
“看样子没错了。”叶雉回答。
原来如此,与其说这里是元顺帝的陵墓,倒不如说是“克什克腾”禁卫军的陵墓来得更贴切一些。
“这支军队,还有这个夜明珠之上,多半就是元顺帝的埋骨之地。”吴伟江竖起指头,指了指上方,“我猜,顺帝死后,‘克什克腾’无处可去,便留在这里,千秋万代地守住皇陵。”
谢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愿的吗?”
“那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吴伟江耸了耸肩膀。
“等等!”危素忽然意识到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既然元顺帝已经入土为安,他不会是行尸,那这陵墓中存在的行尸岂不就是……”
眼前的这支军队?!
天啊,一百多具行尸!光是一具行尸都不大好对付,他们要是有一步行差踏错,唤醒了整个“克什克腾”,那后果……
危素感觉自己要昏过去了。
“夜明珠下面那个圆台,摆的是什么?”叶雉突然开口。
“看不清啊,不过据我推测,是那小鬼的尸体,你看咱们到这了之后,它就再没搞出什么动静,说明就是这里了。”吴伟江说,“而且尸体应该不只一具,殉葬都是要童男童女的,按说蒙古没有这种习俗,但结合目前我看到的整个空间的结构,再考虑到元顺帝这人比较那啥……难琢磨,他要是按自己的喜好整对童男童女陪葬,也不奇怪。”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要让小鬼入土为安,就要穿过这支军队,到达圆台,背起尸体,穿回来,然后再继续寻找出路?”危素描述了一遍流程,越说越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万一弄醒了行尸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选择放弃。”她后退了一步,认真地询问道,“我觉得,比起被这些行尸砍成肉酱,饿死在这里好像还更体面一点,你们认为呢?”
老鬼不满地叫了一声,“不是吧,你这就打退堂鼓了?唤醒禁卫军的后果是很不堪设想,所以就不要唤醒呗。”
危素摇了摇头,又来了,老鬼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言辞和语气。
“苏醒是有条件的,我们小心些,一不要使鲜血触及行尸的皮肤,二不要对着行尸呼气,这样它们就不会醒来。”叶雉笑了笑,“要是不带上童尸,小鬼会刁难我们的,到时候就更难离开这地方,我打算过去了,谁要一起?”
“我。”危素和谢凭异口同声地答道,然后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去就够了。”叶雉轻轻一挑眉。
“还是我去吧,”谢凭坚持道,“我比较会憋气。”
作者有话要说: 垂死病中惊坐起
☆、长驱火(14)
叶雉和谢凭两人卸下身上多余的东西之后; 屏住呼吸掩住口鼻,穿过一具具僵立的行尸; 往中间的圆台上走去; 动作既轻又快,小心谨慎。
危素在后面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俩; 吴伟江则是被地上一个白茬茬的小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蹲下去,把那东西从土壤里抠出来; 刚想站起来,又发现旁边有个类似的玩意儿; 结果最后一连抠了四个出来。
“吴哥; 你在干啥?”危素见他蹲地上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好奇地问道。
吴伟江站起身来,将掌心里的东西展示给她看,“大妹子; 你看这是啥玩意儿?别是人骨头吧。”说着,觉得腿有点麻; 忙跺了几下。
危素把脸凑过去观察了一下,还没说话,老鬼便说道:“这是手指骨啊。”
“手指骨; ”危素捏起其中一块,“就这么一小段。”
老鬼补充道,“而且只有一端有关节,另一端是个断口。”
她看了看其余几枚; 也是一样的情况,一端有关节,另一端断裂得整整齐齐。
“这效果是刀劈出来的吧。”吴伟江的大拇指滑过骨头的断口。
“是在门内发现的?”危素问。
他点头,“这说明之前有别的人来过这里,不管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总之就是不慎唤醒了克什克腾,所以就被……”他比了个手刀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再也没能从这里出去。”
危素不由得想象了一下这些倒霉家伙的遭遇,尤其是这手指骨的主人,他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门边,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绝望地伸出手去,然后就被尾随而来的一个行尸一刀砍断了手指。
她越想越发寒,说,“但愿我们不会重蹈覆辙。”
吴伟江把手指骨放回原地,用手电筒晃了一下四周,“不过有一点我想不通,如果死过人,这周围怎么除了指骨就没别的骸骨了?”
“行尸吃人的,由头到脚,从五脏到眼珠子,嚼起骨头来咔嚓咔嚓就跟吃旺旺仙贝一样,这队禁卫军好不容易才醒一次,当然要大快朵颐了,怎么可能还留有别的骸骨?吃完之后,复归原位,跟什么事儿没发生过一样。”老鬼解释道,“至于被吃掉的那些人的头发衣服,早就化成灰了。”
危素把老鬼的话对着吴伟江复述了一遍,当然,她去掉了它语气里对吴伟江的那种若有若无的不屑之意。
“原来是这样,”吴伟江啧啧感叹,“我说我之前为啥还从来没撞见过行尸,今天看来,呦嗬,敢情是全在这攒着等着我呐。”
危素一下子被逗乐了,“可不是么,一百多具啊。”
两人说话间,谢凭和叶雉已经到了中间的圆形石台上,两人均是微微舒了一口气,然后极轻地翕动鼻翼换气。
石台上果然摆了两具尸体,一名童男一名童女,约莫六七岁的模样,看上去跟还活着似的,浑身赤条条的,只有胸前挂了长命锁。
童尸摆放得十分怪异,面对面,手脚。交叠,竟像是某种男女交合的姿势。
只是在这种阴森森的环境下,用的又是六七岁的稚童,非但不让人觉得色。情,反而令人反胃。
叶雉认出这是修行欢喜禅的姿势,再联想到元顺帝在晚年的时候十分迷恋密宗,也就不难理解陪葬的童男童女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了。
欢喜禅在密宗是一种修炼方式和调心工具,对着它观形鉴视,渐渐习以为常,欲念之心自然消除,也就是先以欲勾之,后令入佛智。然而,更常见的情况是,所谓的修行者永远沉湎在色。欲之中,离佛法真理越来越远。
谢凭见这两名小童身上遍布着青紫色的斑点,疑心有毒,不敢冒险伸手去触碰,用口型问叶雉:“这什么?”
“水银癍,别接触他们的皮肤。”叶雉也用口型回答了他,说完,便解下外套包在手上,将其中那具男童的尸体一囫囵裹了起来,背在背上,两只袖子在胸前打了个结。
谢凭见状,便依样画葫芦,将女童尸体绑在了自己背上,两人轻轻跃下圆台,原路折返,只是这一次动作愈发小心。
尸体很轻,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要制作出这种经年不腐的尸体,这对童男童女在活着的时候必须口服水银,死后还要将大脑和内脏全部掏空,从口部灌进水银,彻底把他们做成标本。
为了保持尸身外表的完整无缺,内脏都是用钩子从肛。门里伸进去一点点掏出来,大脑则是要用一只细长的小凿子从鼻腔伸进去,把筛骨捣碎,再将脑髓搅烂,让其流出,最后把一些药草和香料塞进去填充空空如也的头骨,这跟古埃及人制作木乃伊的某个步骤基本一致。
总体而言,这是个细致又残忍的活儿,非常需要耐心、精力和时间。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这么倒霉,合了八字,便被捉来给元顺帝殉葬,魂魄还要受困于此地不得超生,徘徊了六百余年。
危素看着叶雉走过来,便一边迎上去,一边从上衣的内袋里掏出两根桃木钉,啪的一下子将其中一根刺入了童尸的天灵盖。
这是老鬼先前交代她的,那俩小鬼想让他们帮忙帮自己的尸身带出去埋葬,是有求于他们,但被困太久,怨气大了,本身又还是孩童心性,一路上难保不作祟,把桃木钉刺入天灵盖,就是为了压制这俩小鬼,等出去之后再拔。出来也不迟。
“谁教你这么做的?”叶雉见她动作熟练,颇有些意外。
“大虺。”危素大大方方地回答道,反正对方又不是不知道她眼睛里有什么,“我只不过是现学现卖罢了。”
叶雉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