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生新人类的神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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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德伍德有小公牛需要每天照管,所以,选择与建立实验伺养场的任务;便主要落到了本辛顿身上。全部费用,不言而喻,由本辛顿支付——直到能获得一笔补助金为止。于是,本辛顿就时而在他住所的实验室里工作,时而到一些往南通向伦敦城外的街巷里四处寻找场地。他那副一丝不苟的眼镜,那光秃秃的头顶,还有他那双划破的布靴,使许多不中他意的地产的主人们白抱了希望。他还在好几家日报和《大自然》上登了广告,招雇一对负责可靠的男女(已婚),要求守时,勤勉,熟悉家禽,来全权照管一个三英亩地的实验饲养场。
他有肯特郡乌夏附近的希克里勃罗找到了一个似乎合他需要的地方。这是个奇怪的与世隔绝的去处,座落在一条小山谷里,四周长着老松树林,每到夜晚,这树林便黑得可怕。一道隆起的沙丘挡住了这里的阳光,一口枯井和一间破败的小棚屋,使住所显得又矮小又丑陋。这所小屋四壁萧然,几扇窗户都破了,正千时分,车棚投下一个黑影。此地离村边上的人家有一哩半远,传过来的各种模糊声音也很难减轻这里的孤寂。
在本辛顿看来,这地方大适合科学研究的需要了。他走遍所有的房间,挥动手臂,比划着各种笼子的位置,发现厨房只要稍作改变,就可以装配一系列孵卵器,成为孵化室。他当下就要了这房子。回伦敦的路上,他在绿丹顿停了一下,与一对答复了广告又符合他的要求的夫妇谈妥。当天晚上,他又成功地分离出足够剂量的赫拉克里士之恐惧一号,使当天办的事情有了现实意义。
这对合乎要求的夫妇——他们命中注定要在本辛顿先生手下作为世界上第一批“神食”分发员——不仅老得厉害,而且脏得要命。这后一点,本辛顿先生没有注意到,因为再没有比实验科学生涯更能毁坏人的一般观察力的了。他们姓斯金纳,斯金纳先生,斯金纳太太。本辛顿先生在一间小屋里会到了他们。这屋里的窗户都是紧紧封死的,有一面有斑斑污迹的壁炉台镜子,还有些病奄奄的荷包草。
斯金纳太太是位身个儿极小的老妇人,没有戴帽子,一头肮脏的白发紧绷绷地梳向脑后,那张脸儿从前主要被鼻子霸占,如今,牙掉了,下巴瘪了,所有的器旨都皱缩了,于是,脸上便只剩了那个大鼻子。她身穿鼠灰色衣服(如果她的衣服还能说有什么颜色的话),有个地方用红色法兰绒开了叉。她把本辛顿先生让进屋,一面小心谨慎地跟他谈话,一面从鼻子上面盯着打量他,这时,据她说,斯金纳先生正在换装。她还有一颗牙,这牙妨碍他说话,她把两只又长又皱的手紧张地握在一起,她告诉本辛顿先生说她饲养家禽多年,孵卵器的事儿她全懂;实际上,她俩自己就开过一个饲养场,只是后来因为缺学生才办不下去了。
“学生们交钱的。”斯金纳太太说。
过了一会儿,斯金纳先生露了面。他是个大脸膛的男人,口齿不清,眼又斜,使他总是看着你头顶上方,穿的便鞋划破了口子,这一点倒颇得本辛顿先生同情,他的衣服上明显地缺不少扣子。他用一只手扰住外衣和衬衣,另一只手的食指在黑金两色的卓布上沿图案花样画着,那只闲着的眼睛悲哀地、超然地凝望着,怎么说呢,望着本辛顿先生头顶上方的达摩克利剑①。“您办伺养场不为赚钱。对,先生。一个样的,先生。实验!说的就是呀。”
他说,他俩可以马上去饲养场,在绿丹顿,他除了做点裁缝活儿以外,什么事也没有。“这儿不是我原想的那种来钱的地方,我挣的少得不值一提。”他说,“所以嘛,要是您瞧我们合适的话”
【①达摩克利剑:达摩应国王之邀赴宴,发现头上用一根发丝悬着柄利剑随时可能掉下来。】
一星期内,斯金纳先生和太太就在饲养场上了任。从希克里勃罗来的木匠是个短工,在一边修着笼子和鸡房,一边和他们系统地议论着本辛顿先生。
“我见他的次数还少,”斯金纳先生说,“可我就看得出,他活像个大傻瓜。”
“我觉得他有点儿神经病,”希克里勃罗来的木匠说。
“他迷上鸡了,”斯金纳先生说,“噢,老天爷,叫你觉得除了他,别人谁也不会养鸡。”
“他自己那副样子瞧着倒像只母鸡,”希克里勃罗来的木匠说。“瞧他戴着眼镜的那副样子。”
斯主纳先生向希克里勃罗来的木匠凑近了些,挺近乎他说起来,他那只悲哀的眼望着远处的村庄,另一只恶地的发着亮光。“心得每天量一回——每一只鸡每天量一回,他说的。要叫它们长得合适。怎么着——呃?每一只宝贝鸡,每一天!”
斯金纳先生抬起手来捂住嘴,富有感染力地笑着,双肩高高耸起——只要那另一只眼没有参加这一阵笑。笑完,他怕木匠还没有听恒他的话,又使劲地悄声说,“要量!”
“他比我们那个老东家还要坏,要不是这样,我就死去!”希克里勃罗来的木匠说。
2
实验工作是世界上最沉闷乏味的工作(写成了报告登在皇家学会的学报上的不算,)本辛顿先生觉得;从他对那些重大的可能性的最初梦想到这梦想的初步实现,其间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十月份他弄到这十实验饲养场。
五个月过去了,才开始有了一点成功的迹象,一号、二号、三号赫拉克里士之恐惧都试过,都失败了;要对付实验饲养场的耗子,还要和斯金纳夫妇纠缠。唯一能使斯金纳听从吩咐做一点事的办法,就是说要解雇他。这样,他才会用一只摊开的手擦着没有刮过的下巴——他从不刮脸,但却总也没有胡子,真是个奇迹——一只眼瞧着本辛顿先生,另一只眼望着本辛顿头顶上方,说:“噢噢,当然啦,先生——如果您是真要!”
终于,露出了成功的曙光。报告它的,是斯金纳先生的一封字体细长的信。
“新的雏鸡出窝了,”斯金纳先生写道,“简直不像鸡雏的样子。它们的生长简直管不住——全不像您给指示以前孵出的那一批。那批是些漂漂亮亮、结结实实的小鸡,要是没叫猫叼了去就好了;可这一批就跟蓟一样往上长。我从没见过这号儿的。它们吃食那么狠,还尽啄人的靴子,真没办法测量您要的准确数字。它们是些地地道道的大家伙,吃东西也多极了。不久,我们就得再要些饲料了,您不知道这些鸡雏是怎么个吃法。它们比矮脚鸡还要大。照这样下去,这些疯长的鸡应该拿去展览。普里第斯鸡都比下上它。昨天晚上,我以为猫要吃它们,吓了一跳;我从窗口住外看,只见猫从铁丝网底下钻了进去,我可以起誓。等我到鸡房时,小鸡都醒着,饿得到处乱啄,猫却连影子也不见了。我又喂了些谷子,把门结结实实拴好。我们很想知道,是不是还照您指出的那样喂食。您配好的那些已经差不多喂完了。由于那次布丁事件,我下愿意再自己配了。我们俩给您最好的祝愿,请您继续多多照顾。
尊敬您的
阿尔弗莱德·纽顿·斯金纳”
信未的暗示,指的是个奶油布丁,不知怎的,掺进了些赫拉克里士二号,闹得斯金纳夫妇痛苦不堪,几乎送了命。
不过,本辛顿先生颇能看出字里行间的言外之意,从这种难以控制的生长中,他青出自己达到了那探求已久的目标。第二天一早,他在乌夏车站下了火车,手提一只袋子。袋里有三只密封的铁罐,里面都装着”神食”。足够肯特郡全部小鸡吃的。
这是五月下旬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本辛顿先生的鸡眼好多了,决定步行经过希克里勃罗到他的饲养场去。路程一共二英里半,要穿过耕地利村庄,沿希克里勃罗禁猎区的绿色树林中的主地走去。时值盛春,树木都蒙上了一层亮晶晶的绿色,树篱丛中长满刺儿草和石竹,树林里到处是蓝色的风信子和紫色的兰花;处处都是热闹的鸟雀咽嗽之声——画眉、八哥、知更鸟和各种鸣禽,还有许许多多别的鸟儿——在单地的一个温暖的角落,一些羊齿植物正在蔓延生长;不时地,会有只黄占鹿跳跃着,疾驰而过。
一切都使本辛顿先生回忆起那些久已淡忘的早年生活中的乐趣;而在他的前面,他的发现,前景光明而喜人,他觉得自己的确是到了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他看到在松树遮蔽下,在河岸沙地旁,在阳光照耀的鸡棚里,那些吃过他调配的饲料的鸡雏已经又大又笨,甚至比许多交配过。已经定了形的母鸡还要大,并且,仍然在生长,身上还被覆着它们最初的黄色绒毛(只在脊背上露出点淡褐色)。这时,他知道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的确已经来到了。
在斯金纳先生竭力怂恿下,他走近鸡棚,可是,在他鞋子的破处挨了一两下啄之后,他退了出来。隔着铁丝网看着这群怪物。他贴近铁丝网,看着它们的每个动作,好像这辈子没有看见过小鸡似的。
“真想不出,它们长大了会成个什么样儿。”斯金纳说。
“像马那么大。”本辛顿先生说。
“差不离。”斯金纳说。
“一个翅膀就够几个人吃一顿!”本辛顿先生说,“得像切猪肉一样,把骨头剔开。”
“不会老照这样长下去,”斯金纳先生说。
“不会吗?”本辛顿先生问。
“不会的,”斯金纳先生说,“这类玩意儿我知道。起先长得快极了,往后就慢下来,谢天谢地!不会的。”
停了一下、斯金纳先生谦逊地说,“全在管理。”
本辛顿先生猛地转身瞧着他。
“我们在原先那个地方养的差不多就有这么大,”斯金纳先生说。那只好眼睛虔诚地向上翻着,有点儿得意忘形了,“我和我太太。”
本辛顿先生照例对房舍普遍视察了一番,但很快又回到新鸡棚来。你们知道,实际情况真的大大超过了他所敢于期望的。科学的道路是如此艰难。缓慢,从有了明确的可能性到真正成功,几乎都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