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焉-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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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口才。十个顾婼。也比不上一个夏侯毅。
顾妍熟知此点。
罢了。不过几句话的事……
顾妍让柳氏和顾婼先走几步,和夏侯毅站在十分显眼的方位。
往来人群众多,灯火月色通明。一览无遗。
她自认问心无愧,也不用藏着掖着躲躲闪闪。
夏侯毅就直直看向她垂在身侧的手臂:“你的手怎么了?”
注意到不同寻常的何止是萧沥一人,他也同样没有遗漏。可笑的是,表叔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关切,而他,还要寻着机会才能问出口。
顾妍袖着手并不作答,只顾轻缓地笑:“信王殿下,我自觉与你应该无话可说。”
夏夜的风有点冷了,她偏过头去。
皮肤润白,宛转蛾眉,小巧温婉的下巴扬起一抹柔和的弧度,有几缕调皮的发丝飘在耳侧,丝丝缕缕挥之不去……
一如曾经多次出现在梦里的,那个曾在七夕斗巧节上大放异彩的小姑娘。
夏侯毅沉下声音:“你生气了。”
这是陈述的语句。
很明显的不是吗?也不知为何要不死心地问上一句。
顾妍却淡淡说着“没有”。
确实没有。
生不生气的,也得看是对什么人,值不值得。至少夏侯毅……早有过心理准备了,就无所谓错愕惊讶,甚至大动肝火。
“应该的,应该的……”夏侯毅唇边笑容就更加嘲讽了,“可是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呢?”
他像是浑身压抑到了极致,绷紧着声音:“你与表姑交情匪浅,处处帮衬,两肋插刀,汝阳也是我的妹妹,我不站在她这一边,还能有谁帮到她……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难道要我看着她受罪!”
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也只是个区区血肉凡人之躯,如何能做到铁面无私、大义凛然?
他也很无奈!
顾妍“嗤”地一声笑了,看着无比苍凉。
是了,是了。
都是有理的。
在他眼里,这所有的一切,就是有情有义的表现。
还以为他能有多少长进呢!
顾妍几不可察地叹息:“你对汝阳公主于心不忍的同时,可曾想过别人?”
低低的声音,似是飘散在了夜空里。
她突然想知道,前世的他,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想过?
一边是授业解惑的恩师和一干忠诚义士,一边却是自己的性命前程。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吧?
他有什么错?
生在皇家可是他的错?
被魏都逼迫到绝境,又是他的错?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活下去而已啊……
舅舅一干西铭党人早就犯了众怒,魏都要收拾他们是迟早的,若能因此给他提供便捷,保住他的一条命,才是死得其所不是吗?
所以,他们合该就去死,就该为他的未来铺路?
他们生命的意义,就体现在了这处?
顾妍心里忽的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殿下,是非曲直,您心里自有一杆称,您做什么,与我无关,也不必要和我解释。”
声音更加地冷冽了。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地去质问他,尽管这样根本没什么用。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无话可说。
“殿下若没有其他事,就此告辞。”
顾妍福了福身子,转身便走。
“配瑛!”
他厉声叫她。
“如果你是我,你能怎么做?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左也错右也错,你倒是告诉我怎么做啊!”
他全身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又突然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再支不起一丝力气。
她背对着他扯了扯嘴角:“殿下,配瑛何德何能,能有这个荣幸来教你?”
说到这里,也有些累了:“别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了,这世上,根本没有如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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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络子
若有如果,她上一世一定会擦亮双眼,好好看清楚身边的人。
若有如果,她一定不会在那片梅林里为他迷失自我,将自己和家人推入深渊。
若有如果,她大概会选择,拼着鱼死网破的决绝,一剑刺进魏都的心口。
再要有如果,她多么希望,自己从来都不是顾妍……
一步一步蹒跚而行,不知不觉眼前竟然一片模糊,伸手探了探,满面的水光荏苒。
她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如果她是夏侯毅,她要怎么做?
站在他的角度,是否也会选择同一条路?
她从没这样想过。
拼命地暗示自己,拼命地想要躲避这个问题,答案却呼之欲出。
如果她是……
如果她是……
她大概也会如此吧。
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用那么多条人命,能够换回自己一夕安康,说不定,她也这么做了……
顾妍蓦地弯腰捂住了嘴,止住唇齿间险些溢出的呜咽。
看吧,看吧,他们多么像啊?
都是这样自私自利的人。
可是太像了,太像了。
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己最逼仄阴暗的一面,在他面前,就像是一面镜子,完全被反映了出来。
她是多么痛恨这样的自己!
夏侯毅,原来我能够理解你。
可是。你教我怎么原谅你?
明明无关爱憎怨怼,今生只做一对路人,可你为何非要彰显自己的无辜?
受尽折磨的我,该以一种何等罪恶的心态去理解和包容?
做不到了,永远都做不到了!
她弯着腰,有些承受不住这样情绪。
好似自己对他的理解,对于其他人而言有多么的不公平!
舅舅怎么死的?纪师兄怎么死的?杨伯伯一家满门抄斩,舅母屈辱自缢,自己的一双腿、一双眸,那满目的血腥。满地的人头。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这些都不存在了是吗!
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顾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身子被拥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鼻尖覆盖了一股冷冽的薄荷香,她听到熟悉低哑的声音:“你怎么了?”
“阿妍?”
手臂收得极紧。她几乎与他的胸膛紧密贴合。
她竭力攀附住萧沥的手臂。
结实紧实的胸膛。一双臂膀隔绝了外头的寒冷。
“我是谁?告诉我。我是谁?”
她颤抖着身体,反复讷讷地直问。
萧沥一怔。
“顾妍。”
大掌轻拍着她的后背,薄唇靠近耳边。他吐气凉薄、一字一顿:“你是顾妍。”
她犹不相信:“真的?”
萧沥微笑,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说得无比认真:“我不会认错的。”
这辈子,都不会认错的。
顾妍眼睛终于发酸发涩。
到底,她还是她啊。
是那个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抱憾而终的顾妍,是那个曾对他倾心相待,最后又含恨亲手掏心挖肝的顾妍,是带着上世腐臭昏暗回忆,重生归来的顾妍啊!
她伸手环住萧沥的腰,脸更深地埋进去,任由眼泪顺着面颊淌下,在他胸前石青色锦袍上洇湿开一大片。
这一刻,泪如泉涌。
这条官道上不是没人经过,只是今日宫中之事冲击太大,再瞧见这样的场景,反倒不觉如何。
人家都已经订了亲,这种举动虽说出格,到底也说不上什么不是?至多,就私底下说一声配瑛县主不检点罢了……至少,他们都还没有这个胆子,去指摘萧沥的不是。
萧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十分珍惜这一刻的顾妍软弱。这个小姑娘,凡事都憋在心里,对外人设防,竖起满身尖刺,给自己伪装上一层坚硬的外壳,不肯袒露真心。
他始终记得,在从沂山人贩窝的窖洞里爬出来时,她在顾修之怀里哭得多么惨烈。
满身的污泥和血渍,一把鼻涕一把泪,着实是一点都不好看哪……却让他异常地羡慕,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耿耿于怀。
总在想,什么时候,她也可以像对待顾修之一样,对自己完全地信任。
他轻拍着顾妍因哭泣而耸动不已的肩膀,用下巴蹭了蹭她头顶的发旋,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
看向远远驻足观望的夏侯毅,可他在接触到自己视线的同时,便移了目光匆匆背道而驰。
阿妍刚刚就是从那儿过来的吧?
萧沥默然无声。
伊人一事过后,他大约再无法对夏侯毅用从前的目光看待了……小时候还会跟在他身边转着,将自己新得的玩具拿出来给他的阿毅,都已经长大了。
萧沥一时感慨万千。
等顾妍抽着鼻子抬起头来,其实也不过就是半刻钟的事。
这小姑娘情绪来得快但去得也快,萧沥还觉得有些遗憾,但看她眼睛肿成两只桃子,什么杂念俱都烟消云散了。
顾妍很是不好意思地看看他胸前一大片洇湿的痕迹,低垂下头轻声道了歉。
大约是知道他不会怪她的,所以不过是出于礼貌意思意思,却听他很不满意地道:“一句对不住就算完事了?”
他指了指胸前一片深色说:“今天刚换的新衣裳呢,就这么寿终正寝了。”
堂堂镇国公世子,难道还会缺一件新衣裳?
顾妍愕然,这时候脑子就有点转不过弯,反倒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那,那你要我怎么做?”
萧沥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反倒问起来:“你络子打得不错吧,我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