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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的丁一之旅-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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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敢说,丁一就是这样一位“可耻的知识分子”。而且,从来我只知道他憨蛮,诚实,却不知这小子不仅可耻,竟还拒绝以此为耻。
  你总不至于以此为荣吧,丁兄?
  那当然不。我只是想啊,你勇敢你就去勇敢,你献身你就去献身,因此我尊敬你,但这尊敬并不因为你是什么“知识分子”。
  嘘——小点儿声,你这话未必没有“流氓”危险。
  那厮便压低了声音问我
  那你呢,怎么看?
  算啦算啦,你还是少给我添乱吧。
  比如献身吧,你怎么看?那厮固执,要让我说呀,献身应当限定为私自的美德;号召别人去献身,我听着就不大对劲儿。他凭什么,凭他是知识分子?再说了,要是再出来一个比你还勇敢的呢,你是不是就成了普通百姓?
  嘘——你胆子可真不小。
  但我相信,那棵树一定是叫“知识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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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在史铁生,我遇见过一个可怕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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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矮小瘦弱的孩子,他凭什么让人害怕?他有着一种天赋的诡诈——只要把周围的孩子经常地排一排座次,他凭空地就有了权力。‘我第一跟谁好,第二跟谁好……第十跟谁好’和‘我不跟谁好’,于是,欢欣者欢欣地追随他,苦闷者苦闷着还是去追随他。我记得,那是我很长一段童年时光中恐惧的来源……生命的恐惧或疑难,在原本干干净净的眺望中忽而向我要求着计谋;我记得我的第一个计谋,是阿谀。但恐惧并未因此消散,疑难却因此更加疑难。我还记得,我抱着那只用于阿谀的破足球,抱着我破碎的计谋,在夕阳和晚风中回家的情景……”(史铁生的《想念地坛》)
  那个可怕的孩子证实了上帝的忧虑。
  那可怕的孩子,他获取权力的途径和我为着平安而想出的计谋,是人之罪恶的最初范本。这个范本十分重要,对于我的旅行——无论是途经此丁,还是逗留于那史,可以说都具有决定性意义。
  遵循着“蝴蝶效应”,那个可怕的孩子已然成长得无比强大,已然漫漶得比比皆是,以致人间的一切歧视、怨恨、防范与争战中,都能看见他的影子。因而上述引文既是我在史铁生的经历,也是我于丁一的屡屡遭遇。
  “凡有人群的地方,就会有斗争”——此地历史上的一位强者这样说过。还应该说:凡有人群的地方就会有这类强者。还应该说:凡有斗争的地方就会产生这类强者。但是,是这样的斗争需要这样的强者呢,还是这样的强者需要这样的斗争?所以,是否还可以说:凡有这类强者的地方,就会有阿谀,就会有计谋?
  还可能有什么呢?
  还可能有懦夫。还可能有叛徒。当然还有情种。
  我曾听一位强者这样说:“爱吗?那不过是弱者的一种玩具。”此言或不无道理,但也可能是他对自己的判断过于草率——以我之无限并复杂的旅途来看,他未必就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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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史铁生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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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史:“而且,那些强者或那些可怕的家伙,不约而同都会想到从性方面来攻击你,威胁你,以便能够操纵你。性,最是他们喜欢的武器。”
  我:“因为那最是你的隐秘,最是你的软弱。”
  那史:“为什么?”
  我:“因为,性,注定地是需要别人的。或者,爱,最是你孤独求助的时刻。爱情,不可能不是在盼望他者。所以那又最是你的惧怕。”
  那史:“惧怕?”
  我:“因为你不知道,别人,会是怎样的态度。”
  那史微微点头。我还很少见他有这样谦逊的时候。
  “甚至,你没有那种事,”那史一改以往的骄横,说,“他们也会编造出那种事来攻击你。”
  我笑笑,心说:你可能还没有那种事,但你不可能没有那种盼望。谁也不可能没有那样的盼望。
  那史警惕地看看我:“你笑什么?”
  我收住笑:“不不,没什么。你说,接着刚才的说,比如谁?”
  那史:“比如那个可怕的孩子,他好像生来就知道,性,最是人的弱点,最是你的要害。所以他总是先造些舆论,或散布些谣言,说你一定是喜欢上哪个女孩了,一定是与谁如何如何了,并且举出些莫须有的‘证据’,只要你一脸红……”
  我又猜对了:为什么脸红呢?要是你从来就没想过那种事,你干吗脸红?
  那史接着说:“只要你一脸红你就已经输了,不管是羞,是气,你都输了。”
  “是呀,”我说,“而且不管你再怎么反攻,也都只能是防守了。”
  “哈,你知道!”
  “为了些莫须有的事你守不胜守,然后你就会怕他,不敢惹他,无论什么事都去附和他,服从他,甚至拥戴他,对不对?我当然知道。”
  那史愣了一会儿,摇摇头又似不大服气:“未必,你未必全知道。”
  我从镜子里看着他:“说吧,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有一回我和几个孩子联合起来,把他给制了。”
  “把谁?”
  “把那个可怕的孩子,那个又瘦又矮、专门会给别人排座次的孩子!有一回我们真的把他给制了,我们也给他排了座次——我们说:‘我们大伙儿,我们所有的人!互相都是第一好,都不跟你好!’那回他可真是傻了一会儿。”
  “哈,你们是怎么干的?”
  “我们密谋了很久,有点儿像张学良和杨虎城那样,先是互相试探,然后……咳,这你就先甭管了。你猜,后来他怎么着?”
  “怎么着?”
  “就连屈服,他都是取一种与性有关的方式!他忽然指着一幅美女的年画,对我们当中打架最厉害的一个说:‘以后我第一听你的!现在,你想让我跟这个女的亲亲嘴儿吗?’天哪,你想得到吗?不不,我不是说跟那女的亲嘴儿,我是说他已经反守为攻,又把我们给排了座次啦!大伙都惊呆了,谁都还没来得及想什么,那家伙已经把脸贴在那年画上了!然后他腾出一只眼睛来看大伙,再看那个打架最厉害的孩子,对他说:‘我要不听你的,你就拿这事儿跟别人说去。’你想得到吗?你想不到,轻而易举他就又把我们给打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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