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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2章

吉诺弯刀-第612章

小说: 吉诺弯刀 字数: 每页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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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并不介意销售的数据如何。

    这本书,是长期以来我想要献祭给你的一个祭品。

    如果说,这一生我想要写什么文字的话,其实,我唯一想要写出的,就是这部书里面的文字。

    我一生以文字为职业,也全都是因为我想要写出这部书。

    在写这部书之前、之后、同时,我所写的全部其他文字,都不过是为这部书的呼之欲出所作的铺垫和陪衬而已。

    对我来说,写完此书,乃是一桩圣事。

    (二)

    写作的间隙,我和逸晨,还有其他伙伴经常会到冬湖湖边去放松。在那里,我们可以看到数十亿年来森林和草原的争夺战。

    草原不断把各种野草蔓延到林地中,而林地也会不断把各种树木的种子摇落在草原上。

    各种高低大小的植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交织着生长繁衍。

    这片土地时而被大火燎原或者被洪水湮没,树木焚毁或者倒折,变成了萋萋的草滩,时而又万木峥嵘,发展为郁郁葱葱的莽林。

    草原和森林轮番地出现在不同的地质时代,伴随着不同的生物系统在此大地上生灭轮回。

    逸晨先生感慨地说:“可是,最近100年来,人类带着他们的科技、庞大机械和贪婪**出现在这里,于是,草原和森林同遭到覆灭。”

    这个国家是在富饶的荒野上建立的,但是,现在,伴随着这个国家的现代化,原始的荒野,正在迅速地消失。

    逸晨先生这段时间在他的专栏中写道:“荒野是万物一体的。但人类建立的小镇,却在很大程度上体现着与万物的对立。”

    周末的时候,逸晨先生忍不住对我发表评论说:“不理解那些情侣周末干嘛要去电影院看电影?”

    他说:“他们应该来这里,待在森林里。在这儿,他们可以看到这个星球上最壮丽的故事,而不是那些无聊的肥皂剧情和鸡毛蒜皮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住了话头。

    他略带自嘲地笑了笑,说:“好吧。我们就是写电影的那些和大自然的故事相比起来,非常渺小、琐碎和无趣的电影。”

    我含笑看着他。

    他马上带着几分歉意说:“对不起,我说得兴致来了,脱口而出的,我是不是没有照顾你的感觉?”

    我笑着摇头,我说:“不。不事实上,我非常同意你。”

    我们谈论起spe导演小岛俊二的作品,还有台湾导演侯孝贤的作品。在他们的作品中,经常会使用这样的长镜头:主人公历经了生命中的痛苦和挫折,回到乡间,遇到村中的老伯在农田里耕种,主人公就在田埂上蹲下来,和老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问老伯今年的雨水如何,气温变化怎样,作物的收成预计如何,市场上能卖到一个什么价钱,如今都施什么肥料,如此等等,两人在日常农事的问答中,闲扯了很长的时间。然后,镜头逐渐拉远,从这两个田间地头的人,拉到整个田野,拉到整个大地,镜头越拉越远,这两个在田野上交谈闲聊的人,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乃至于几乎小得看不见。

    逸晨先生说,他最喜欢这样的镜头语言。

    这形象地反映了导演的人生观:我们生命中那些不堪承受的沉重痛苦,放在广阔无垠的大自然中,其实非常渺小。两个人就在大自然中聊着普普通通的农家事务,就这样聊着,心胸就变得开阔,痛苦也就不再像高山一样挡在面前,人类的一己悲欢,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融化在大自然的宏伟交响曲中,心灵由此得到了净化和治愈。

    逸晨先生说:“这就像是中国的山水画。渺小的游人伫立于高耸的山峦和宽阔的江流边,所有的情感,就算是人类的全部历史,全部所谓成就,在天地之间,山水之中,其实,全都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深以为然。

    正是冬湖小镇及其周围原始的荒野与森林环境,融化了我写作过程中内心的创痛,使得我能够穿越生命中的急流险滩,一路秉笔向前,向前,向前。

    就是在那时,我就决定,在完篇所有的正文故事后,还要补写一卷《冬湖札记》作为后记,感恩大自然对我们的启迪和包容。

第九百六十八章 林间午餐

    (一)

    午餐时,逸晨先生、沈先生、卡佳、梁欣,还有我,我们五个人坐在一片淡青色的花朵之间,一边吃着自己烤制的淡咸味的奶盐面包片,一边听着便携式留声机上的老唱片。这架手摇发电的便携式留声机,可是沈先生收藏的宝贝,被视为营地的镇营之宝,寻常客人,沈先生是断乎舍不得拿出来玩的。

    今天的黑胶唱片,播放的是一个50年代的乌克兰歌手演唱的抒情歌曲。

    沈先生一边听他吟唱,一边逐字逐句地给我们翻译个次数。

    歌手的每一个词都浸透着爱情,饱含着叶芹草的蜜汁,散发着丁香的馨香。

    我记得里面有些词写得非常经典。

    比如:“真正的幸福,都不是靠尽力追求而来的”、“人所需要的是关心,而不是金钱”等等。

    我们在留声机的唱片旋律声中,听着风儿吹过高高的林梢。

    春风,真是一个勤快的当家人。

    它到处转悠,连在枝叶最稠密的地方,也没有一片它不熟悉的叶子。

    不知道哪里的水滴落在石头上,发出叮叮咚咚好听的声响。

    石头又大又坚硬,也许还要在这儿卧上一千年,水滴却仅仅活一瞬间。

    水滴可能觉得自己很弱小,很无助,对世间毫无作用。

    然而水滴石穿的道理却是千古不变的,那许多的水滴千年万载地汇合起来,力量之强,不仅能滴穿石头,甚至还形成巨大的洪水,滚滚急流,竟把石头冲走。

    所谓弱小和强大,哪里有一定呢。

    妄自菲薄和妄自尊大,都是不明白大自然的奥妙精深所导致的吧。

    面包篮快要拿空的时候,梁欣对卡佳说:“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中,春天快要过去了。我们的春假也马上要结束了。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还真是舍不得啊。”

    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在这段日子里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卡佳的眼睛里,也满是离情别意。

    逸晨先生看着他们的依依难舍,对我说:“如果每一个年轻的和年老的人在迎接春天的时候,都能想到,也许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春天,他以后永远也不会返回到这个春天了,那么,他在春天的森林里野餐的欢乐便会增加千万倍吧。”

    我说:“是啊。和我们一起野餐的人,也不会永远坐在我们身边。也许,这就是我们这些人最后一次坐在一起野餐了。”

    事实证明,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我们五个人坐在一起野餐。

    后来,卡佳跟着他家的一个表亲去了首都谋生,在那里找了个姑娘成了家,再也没有回到冬湖小镇来。沈先生在数年后也离开了冬湖营地,去了非洲负责一个新的投资项目。逸晨先生去了泰国宗通寺出家,随后去了缅甸的森林禅修,不久后就病逝了。梁欣签约了哥伦比亚电影公司,成了他们的主摄影师。而我,也终于还清了收购带来的债务,从spe赎回了自由之身。

    我们真的再也没能聚在林子里享受过这样美好的午餐。

    梁欣后来还去那个国家的首都看望过卡佳和他的妻子,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长得齿白唇红,像小天使一样可爱。卡佳经常给他们讲中国和日本的故事,这些故事都是梁欣当年讲给他听的。梁欣去他家的时候,小孩子会用中文演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还有日本歌曲《樱花》,知道孙悟空和桃太郎。

    梁欣后来对我说:“我可没有教过卡佳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不知道他在哪儿学会的。”

    我说:“是我教的。”

    卡佳那时候对我说,想听我唱一首中国风格的传统歌曲。我就给他唱了《阳关三叠》,但他表示太高深,不能欣赏。然后我就唱了这首茉莉花。这首他很喜欢。他说,在他的印象中,中国女人就应该如同这曲调一样,是柔情似水的。

    梁欣说:“要不,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卡佳吧。他也还记得你呢,还有兰陵王和那支猎枪。”

    我笑了笑。我说:“有缘分再说吧。”

    很多青春的往事,就如同流水一样,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我不喜欢面对物是人非。宁可把过去的记忆,原汁原味地珍藏在记忆里。

    (二)

    后来,逸晨先生出家后,我还独自一个人到过这个营地来度假。

    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沈先生已经接到新的任命,在收拾行装,等待奔赴新的岗位了。

    只是他的继任者因为家里的突发情况耽搁了一点时间,没有如期赶来交接,所以他得以暂留一会儿,正好,就赶上了我来度假。

    我们再次在冬湖小镇见面,谈起过去的事情,和如今的人事变化,都颇有世事沧桑、白云苍狗的感慨。

    沈先生说:“我们在这小镇子上,还是有过不少好日子的。你什么时候把它们写下来吧。”

    我说:“干嘛不自己写呢。你也曾经是写作者啊。”

    沈先生说:“写作这种东西,不能中断的,像我这样,混了这么多年的俗务,现在就算是想写,也坐不下来了,笔端干涩,思维僵化。”

    他说:“但是,那些珍珠般的日子,就此消失了,也是挺可惜的。你写出来,它便可以保存得久一点。至少,我肯定会去买你的书。”

    我便告诉他,我生平最想要写的一部书,就是在冬湖小镇开始做正式的书写的。我早就计划好,要在这本书完本的时候,补写一个《冬湖札记》来纪念在这里度过的那些时光。

    我送给他一本《札幌日记》,那是我保存下来的最后一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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