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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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堆羊肉,其中还有少许羊杂之类的东西,而后撕了一块儿厚烙油饼,大口的吃喝起来。
这家酒肆不甚干净,那老板娘也凶恶,但是客人却是极多,而且回头客更多。靠的就是美味加实惠,后厨里头常年有温火熬着一大锅羊骨头老汤,那老板熬的羊肉汤里头也不知道加了什么,分外的美味鲜香,恨不能让人把舌头都吞进去。像是这般小脸盆大小的一大碗羊肉汤外加几张香喷喷的大厚油饼,也才五文大钱而已。换在别处,五文钱哪里去寻觅这等吃食?
里间儿窗户开了一条缝,想来是为了透气采光,老板为了维持住屋里的温度,又在屋子中间儿烧了个炉子,倒也不冷。
靠窗的一处桌子上,偌大的桌子,却是只有一个人坐着。周围的人宁可跟别人挤,也不愿意坐到这张桌子上来。有的那刚来的客人往里头探头一瞧,见这桌子空着,心下先是一喜,正要过来的时候,再四下里一扫,却是能看出不对了。他们走南闯北的,素来小心谨慎,这等情况都知道是有蹊跷,便就不往这边儿来了。
那看上去颇为凶恶的老板娘也不敢来管。张麻子面前摆了吃食,却是一点儿没动,他坐在那里,阴沉的脸上有着掩不去的焦躁。窗子开了拳头大的一个空隙,透过空隙能瞧见整个南门出入的人。这里视角很好,没有任何的遗漏。
张麻子已经在这里坐了两天了,今天是第三天。这两天多的时间,他什么事儿都没干,一笔进项都没有,从大早晨起来天还擦黑的时候就坐在这儿,一直坐到城门关闭天色黑沉,而后拖着僵硬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家吃饭,第二日继续。
像是今日,天还麻黑的时候他就来了,往这儿一坐,一坐就是三个时辰。呆坐在这里,连饭都吃不下去。
不过他却没什么怨言,不但是嘴上,也是心里。两天没进项也不算什么,反正这些年当佛爷行窃下来,家中积蓄也颇为丰厚了,还不缺这点儿。他知道现在自己在做什么,而上一次的接触,隐隐然接触到了对方露出冰山一角的庞大势力,再加上刘三爷的略略指点,他更是清楚自己现在做的这事儿,对于刘三爷,会有多大的裨益。
他又探手入怀,摸了摸手中的顺刀。坐得太久了,他想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刚站起身来,忽然身子一僵,他双手摁住桌子,眼睛死死的盯着刚出了城门洞子的一群人。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了,使劲儿的看了两眼,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两眼,确定没错儿之后,赶紧离开桌子,大步出了门。至于结账给钱什么的,那就不消说也罢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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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二五八 震怒
看着张麻子掀开帘子出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后厨的帘子掀开,那老板娘狠狠的一口痰啐在了地上,低低骂了一句。她大声吆喝道:“还愣着干啥,那张桌子空了……”
董策等人进了南门,顺着棋盘大街往北走,准备先去自己的店面看看,若是破败,便立刻打扫出来,大伙儿晚上也有个歇息的所在。总没有自己有房子却还去住客栈的道理。
董策上一次在阳和城呆了几日,对这里的街道已经算是比较熟悉,那店面就在棋盘大街这条主干道上,倒是不难寻找,直接往北就是了。
只是走了一会儿之后,他却是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左右扫了扫。前面有个小巷子,巷子口的右边是一处书坊,左边是青砖墙,墙面下面是一个买糖人儿的摊子。董策心中一动,走到那儿的时候,给王通使了个眼色,身子一转,便是向着旁边那条小巷子走去。
王通一怔,什么都没说,径直顺着棋盘大街往前走,那些家丁更是不会说什么,都跟在他后面。
这巷子不宽,人也很少,左右看不到什么门户,想来是大户人家后墙或者是侧墙之间夹出来的这么一个巷子,远远能看到前边儿有一个不大的门。
董策往前走了大约十来步,见左右无人,忽然转身,冲着身后冷笑道:“出来吧,别躲躲藏藏的了。”
他话音刚落,从巷子的隐蔽处便是出来一个人影,董策瞧过去,见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脸上生着麻子,其貌不扬,眼中透着一股子精明。看样子,却是常年在市面上打混的人物。
董策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他方才便感觉到了有人跟踪自己,是以故意进了这巷子,引得这跟踪之人现身。他并不清楚这人是什么来路,本来猜测是不是苏以墨的人,结果自己一说他却是就出来了,而且看来并没什么敌意。
他看了董策一眼便即低下头去,恭敬道:“敢问可是董策董大人当面?”
他刚说话这话,在巷子口处,王通便是带着家丁包抄过来了,正好把他堵在里面。他们满脸戒备,都是把伸到怀里,由于不方便带兵器,大半都是带了顺刀和匕首,就藏在怀中。
“正是本官。”董策示意他们稍安勿动,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那年轻人并不惊慌,立刻便跪了下来:“小的张麻子,是刘三爷让小的在城门口盯着,只要是大人您一进城就告诉您一个消息。小的方才瞧见大人一行,并不确定,是以才后面跟随,还请大人恕罪。”
“你是刘三的人?”董策沉声道:“什么消息?”
张麻子低声说了几句,董策顿时色变,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他显然已经是怒到了极点,也并没有可以压制自己的情绪,至于传说中的喜怒不形于色——在必要的时刻董策可以这么做,比如说面对一个权势远远在自己之上的存在的时候,自然会如此。但是在这些人面前,就没必要压制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腮帮子上的肉绷紧了,攥紧了拳头而后又轻轻松开。张麻子离他最近,只觉得立时便是有一股狠辣之气扑面而来,董策那一刹那间展露的凌厉,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不自觉的便是低下头去。背后已经是渗了一层白毛汗出来。
“这董大人,真不愧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英杰,别说真杀人了,一发起怒来,都是让人无法直缨其面,厉害,党真厉害!”
张麻子暗暗嘀咕道。
王通等人离得远一些,没听见张麻子和董策说了什么,只是看这样子,便也知道是有不怎么好的大事儿发生了。
董策很快便把怒意收了起来,沉吟片刻,淡淡道:“是刘三儿叫你一直等着的?”
张麻子应道:“是。”
“他有心了。”董策点点头:“回去告诉他,我董某人,欠他一个人情。”
张麻子心中一喜,刘三的打算,他多少也知道一些。这位刘三爷要的,不就是董大人一个承情么?而以董大人这等身份,能够直接说出来,那心中,定然是把这个情分给记挂的很重了。他赶紧弯腰道:“小的替三爷谢过大人。”
董策又吩咐道:“你去把刘三找来,约他去……就说是上一次相见之地。”
“是。”张麻子赶紧又应了下来。今日合该刘三在衙门里头当值,不过定然是要把差事给推一推的。
董策又从怀里取出一块五两的银锭来扔给他:“拿着。”
董策并没有歧视这些城狐社鼠的想法,前一世他便知道这些处在底层,看似上不得台面的人到底有多大的能量,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可能他们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往往能在关键时刻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从而扭转局面——当然,前提是你得用得好,用的熟。而在这个时代,没有电话电脑网络,一切信息交流的媒介几乎只靠书信和口口相传,于是在这种环境下,这些城狐社鼠的作用被极大的放大了。
他们接通牙行,识得官吏,熟悉地面上的一切勾当,所有人家,只要你给他们足够的支撑和钱财,他们就能交给你一座覆盖整个城市的脉络。
再说了,这一次也多亏了他,若不然怕是那俩人死在牢里董策也不知道。
张麻子心中惶恐之极,双手捧着那一锭银子,赶紧道:“大人,使不得,小的……”
“这是你应得的。”董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
刘三爷穿着青色的直缀,外面裹着一件儿棉披风,披风很长,几乎直垂到脚面去。在领口的位置,还有一圈儿鼠皮,毛茸茸的围在那里,不过不是名贵的灰鼠皮,而是山西北部相对多的黄鼠皮,价格自然也要低不少。虽然不是皮子做的,但是这棉披风很厚,裹在身上也很暖和。
素日里在衙门当值的时候,大门开着,寒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门房里头冷的跟个冰窖也似。这时候刘三爷最爱干的事儿便是吩咐手底下的闲汉们去随便哪家酒楼酒肆‘借’上一盆炭火来,温一壶小酒儿,裹着棉披风烤着火,滋溜一口小酒儿,也是难得的惬意。
还是那处四海楼,刘三抬头看了看牌匾,进去之后,果然便看到,在通向二楼的楼梯口那里,坐着一桌四个汉子,都是高大壮实,目光凌厉,打扮虽不名贵,却是干练整洁。四人桌上摆着不少酒菜,他们也在吃喝,只是那眼睛,却是一刻不停的四处看着,很是警惕。
见他进来,四人中一个领头儿的便即站起身来,上了楼梯,自往二楼走去。
刘三也不做声,默默的跟在后头,心里暗自嘀咕,怎地这位董大人手底下的人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似?
一上二楼,他便是看到有两桌客人,跟楼下那四人一般,一样的打扮,一样的气质。以刘三的眼力,自然是看得出来,他们都是董策的人装扮的。他也是暗暗心惊——这些人不但是身材高大壮实,而且身上都有股子凌厉的杀气,那是真正见过血的老卒才能做到的。
王通站在那包厢门口,伸手微微一肃。
刘三向他点点头,推门进去,王通便就站在外头。
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