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师-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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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松坚和格桑忙碌起来,从北屋里抱出狗皮褥子、被子、床单之类的,忙着去餐厅布置地铺。
老刀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关文,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眼中时不时地射出两道寒光,仿若两把尖刀似的,果真人如其名。
“关先生,明天一早能不能帮我画一些东西?”宝铃苦笑着,右手食指轻轻戳着自己的太阳穴。很显然,她是要借助关文的神笔,将自己的梦境描绘出来。
“当然可以。”关文回答。与人为善、助人为乐一直是他愿意做的事,更何况今晚发生了那么多事,如果能给宝铃一些关心和爱护,他求之不得。
“多谢,多谢。”宝铃脸上的苦笑更重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颧骨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那一刻,关文的心被轻轻刺痛了一下,仿佛她是一株极其纤弱的植物,暴露于骄阳或者风霜之下,需要有人走近,用全部的生命和爱恋去呵护它一生一世。
“世界上有很多事是急不得的,就像一大堆绳结盘扣,越解越乱,挣扎不得。其实,世间的人并非每一个都有亚历山大的智慧,能够拔出战刀,一斩纷纭乱象。宝铃小姐,如果你心中那困惑积累太深无法自解的话,可以求助于扎什伦布寺内的诸位高僧大德,他们修行多年,对那些思想上的痼疾看得真真切切,也许能够帮你。”关文说着,情不自禁地向宝铃那边移动了一步。
老刀霍地向前探身,隔在关文与宝铃之间,冷冷地面向关文。
“太晚了,关先生,你该休息去了。这里的事,我和赤赞就能搞定,请放心。”老刀眼中射出凛冽的寒光,刺得关文一时间不能对视。
“那是最好的了。”他说。
“那就请吧。”老刀咄咄逼人,不肯放过关文。
关文向宝铃点点头,然后推门走进自己的房间。
老刀慢慢地跟进来,反手关门,盯着关文。
“还有什么事?”关文强忍不快。
老刀眯缝着眼环顾室内,压低声音说:“关先生,宝铃小姐是高翔的女朋友,高翔又是我的好朋友,所以在我和赤赞眼皮底下,别做任何过界的事,也别企图制造任何艳遇。我是很讲道理的,但我的兄弟赤赞却有些难办。他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两个,左手是钱,右手是刀,想干就干,很少考虑后果。关先生,给我个面子,未来三天别让我为难,好不好?”
他用力搓着手掌,掌心里的老茧发出难听之极的嚓嚓声。
关文直视着老刀的脸,冷笑一声:“威胁我?”
他异常反感老刀这种“防患于未然”的做法。他是文人,不懂武功,但却有一身傲骨,不惧怕别人的威胁。
“你说呢?”老刀同样冷笑着反问。
两人对视着,屋内空气变得异样紧张。
关文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他看得出,老刀和赤赞都是江湖人物,行事没有道理可讲。这种情况下,硬碰硬的话自己只会吃亏。
“请放心,我只是个画家。”关文忍住一口气说。
老刀抬手在关文肩上拍了拍,松了口气:“谢谢兄弟。我说了,高翔是我朋友,我不能容忍别人给我朋友戴绿帽子。”
关文哼了一声:“你倒是挺肯为朋友着想啊!放心,我不会叫你为难的。”
老刀笑嘻嘻地向外退,点着头笑:“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办多了。”
被老刀一搅和,关文胸口像是堵了块破棉絮,耿耿作痛。
他关灯躺下,翻来覆去好一阵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弥勒佛殿前小偷被杀事件,一会儿又看到奄奄一息的都吉上师,一会儿又记起井底翻腾的恐怖血水。当然,他不会忘记宝铃的邀约,明早起来,将平心静气地帮她画出心中的困惑。
蓦地,他的耳边响起一阵沉闷的号角声,那声音持续了约半分钟,并且是连响三次,无数男人的喊叫声随即响起来:“冲啊——杀啊——冲啊——杀啊……”喊杀声背后,还有战马飞驰时的马蹄声,刀枪对格时的叮当声。这许多种声音汇集在一起,变成了一道巨大的洪流,冲击着他的耳膜。
在声音激荡的时段内,他的眼前没有任何幻影,只能听见声音,急得浑身冒汗但又睁不开眼。
突然间,他的眼睁开了,却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床上,窗外已经是阳光满眼。
“那是什么?是噩梦吗?听声音又好像是一场残酷的战争,我怎么会梦到这些东西?难道真的是因为宝铃的缘故?”他的思想东一头西一头乱撞,最后忍不住摇头,“瞎想什么呢?宝铃绝对不是藏民们说的那种人。”
他走出房间,看见赤赞正坐在宝铃门口的台阶上。
“早。”他向赤赞打招呼。
赤赞抬了抬眼皮,点点头,算是还礼,但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第六章 大美女宝铃
院门口,勒白旺杰探头探脑地向周边张望,关文便走了出去。
“井水恢复正常了,我过来是想看看,那个女的被赶走了吗?”勒白旺杰说。
关文摇头:“没走,我早说过,井水跟她没关系。”
勒白旺杰长叹:“我起初也半信半疑的,可是别人都这么说,我也只能这么说。现在好了,寺外所有的泉水井都正常了,谣言不攻自破。”
关文抬起手,在勒白旺杰的左胸口上点了点,笑着问:“谣言没了,你的心魔呢?去了吗?”
勒白旺杰想了想,郑重其事地摇头。
“心魔不除,以后必定还会回来。我劝你呀,多读读寺里免费出借的佛经,多去听听高僧大德们的教诲,很快就会没事了。看你,只顾着卖画赚钱,都忘记了这是在扎什伦布寺外了,多少钱能买得回心灵的宁静?”关文说。
勒白旺杰笑起来:“不是我光想着赚钱,谁能像你一样,除了画画,什么都不想,简直成了扎什伦布寺的影子,从早到晚都赖在那里。”
“关先生早。”宝铃出现在门口,向关文打招呼。
她换了一件白皮风衣,乌黑的长发散开着披拂在肩膀上,姿态洒脱,像一朵春天里的蒲公英。
“真是太美了,真是——太美了!”勒白旺杰忍不住低声赞叹,“真是像仙女一样,如果我能娶到她,就算把扎什伦布寺里的藏宝库全给我也不换。”
他脸上现出如痴如醉的深情,双眼直勾勾地向宝铃望着,完全忘记了关文的存在。
“关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画画?”宝铃又问。
关文还没回答,勒白旺杰已经越过他向宝铃走去:“我也是画家,小姐要画什么,我都能帮忙。隔壁就是我的画室,请过来……”
猛然间,赤赞从台阶上弹跳起来,横掠三米,双脚一前一后踹在勒白旺杰胸口。
勒白旺杰闷哼了一声,向后倒退了七八步在,一屁股摔倒在地。
赤赞落地,随即大步跟进,一脚踩住了勒白旺杰的脑袋。
“喂,手下留情!”关文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
宝铃也跑下台阶,双手去推赤赞,嘴里喊着:“别动手,别打人,快放开他!”
赤赞稳稳地站着,脸色木然,如同一尊毫无生机的雕塑。他的出手又快又狠,可见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了。
“赤赞,算了。”老刀从院外慢悠悠地踱进来,倒背双手,看着眼前混乱的情景。
他不看赤赞,也不看倒地的勒白旺杰,而是直盯关文:“关先生,没办法,为朋友帮忙嘛,就得赤胆忠心,不能有一秒钟的放松。这家伙对宝铃小姐出言不敬,必须得小小地教训他一下,否则人人都以为宝铃小姐是好欺负的。”
“快放开他,快叫他拿开脚!”宝铃带着哭音叫。
老刀仍然不急,继续向关文解释:“赤赞的老家在喜马拉雅山脉深处,从小父母双亡,跟着雪山狼群一起长大。所以,他生命中只有极小一部分人性,剩下的,全都是狼性。如果我不喊停他,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他伸出脚尖在勒白旺杰屁股上踢了踢,“赤赞会把他撕成碎片,你信不信?”
关文明白了,这不过是“杀鸡儆猴”的一场戏。勒白旺杰是送上门来的“鸡”,而自己就是那只被警告的“猴”。
他点点头:“我信,不过请先放开我的朋友,他对宝铃小姐没恶意的。”
老刀笑着打了个唿哨,赤赞便慢慢地收回脚。
“抱歉啊,原来是一场误会。”老刀弯腰,拖着勒白旺杰的右臂拉他起身。
宝铃赶紧取出纸巾,替勒白旺杰擦脸上和头发上的尘土,一边连声致歉。
关文没再说话,转身回房间,找出一叠绘图纸,拿起一张,夹在三腿画架上。他憎恶老刀、赤赞的凶暴,但自己却没办法反抗。这种寻常的打架斗殴警察是不会管的,只要不闹出重残或是人命,就算报警也没用。
他取出小刀削铅笔,慢慢地调整情绪,让自己进入平时的画画状态。既然宝铃有求,他就会全力以赴,不让对方失望。
很快,宝铃就过来敲门:“关先生,可以进来吗?”
关文开门,宝铃满脸歉意地站在外面,一照面就先鞠躬:“实在对不起,高翔的朋友实在太无礼了,出手又那么重。我已经把那位画家先生送回去休息,又留下了一些钱,请他拿去看医生。”
这次冲突的善后工作她已经做到最好了,关文无话可说。
“他身体应该没事的,本地藏民的身体大多健康敦实,就像公路上拉车的牦牛一般。我已经答应他会负责到底的,所有看病和营养的费用全部承担。而且,我已经告诉老刀和赤赞,再这么没有礼貌,就请他们离开。”宝铃又说。
关文点头:“只要他们不再惹事就好了,勒白旺杰是个好人,不会赖上你的。”
“我——可以进来吗?”宝铃问。
关文退后一步,示意宝铃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