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师-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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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宝铃就可以了。”宝铃的精神已经恢复,刚才苍白惨淡的脸也逐渐有了血色。
“宝铃小姐,我踏遍喜马拉雅山脉南北几十年,为的就是把唐卡的碎片复原。按照家族里历代尊长的遗嘱解释,得到完整的唐卡,就能进入大宝藏的埋藏地,找到除魔卫道、佛法永生的光明之门。我们还等什么,直接动手拼图吧?”天鹫大师一边说,一边蹲下来,双手划拉碎片,把它们重新放回银桶里。
关文一直都没有开口,此时忽然举手,制止天鹫大师:“大师,不必辛苦了。”
天鹫大师诧异地拧着眉头:“怎么?”
关文倒背着手,踏着那些弥足珍贵的碎片向前走,仿佛一名胸襟广阔的诗人行走于秋天的落叶广场之上。
“不要乱踩,这些……这些很重要的。”天鹫大师忍不住出声提醒。
关文摇头:“它们已经不重要了。大师,碎片的存在,只不过是给后人设立了一个醒目的警示标,告诫后人一王二公主所犯下的错误。现在,它的目标已经达到,再保留它们,岂不是画蛇添足。我可以保证,完成了这里的事,我随时都能画出拼合后的西藏镇魔图,但现在——我们身陷险境,就算有所领悟,也会被别人拿走,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天鹫大师半信半疑,各握着一把碎片,怔怔地站在银桶边。
“我们三个,都是分分钟就要送命的人,最重要的,是把握住唯一的筹码跟对方谈判。大师,先忘掉九日魔蚕蛊和地火流光吧,我相信咱们一定有机会扭转败局。”关文坚定地说。
投鼠忌器与杀人灭口之间,有着微妙的平衡,其实稍有江湖经验的人都能看清楚这场博弈的结果。巴桑、唐光要的是唐卡的秘密,一旦如愿,关文、宝铃、天鹫大师就成了三个无用的累赘。
看穿了唐卡碎片的本质之后,关文觉得自己的头脑中突然打开了一扇豁亮的天窗,视线一下子从两年来日日穿堂入户的扎什伦布寺放大到整个尼色日山和喜马拉雅山脉南北的广阔天地。他甚至能看穿了围绕《西藏镇魔图》所发生的千年故事,体会到一王两公主当年“镇魔”的良苦用心与无奈之举。
现在,碎片并未拼合,但他能够在脑海中凭空勾勒罗刹魔女的体态形象,以及当年镇压魔女的诸多佛寺布列。千年来,镇魔诸寺的陆续崩坏,从表象上可以解释为由风吹日晒引起的风化,但从内里,则应该一针见效地敏锐察觉,那是地底的魔女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生死存亡,多事之秋啊——”他默默地叹息。
“我的那些噩梦不必再一一画出来了吧?”不知何时,宝铃走了过来。
关文在自己额角上轻轻一点:“它们都在这里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立,一动不动地凝视。
“让该听的人听,让该看的人看,让该领悟的人去领悟,这就是噩梦与伏藏存在的意义。你说呢?”关文睿智而自信地笑起来。
“那些事,存在你脑子里,我就放心了。天下之大,唯有你真正能理解那些东西。”宝铃回答。她不再悲伤,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我们一定要出去。”关文走向门口,拍打着铁门。
“到哪里去?”宝铃紧紧跟随。
“到噩梦开始的地方。”关文回答。
第三十九章 唯死亡方能顿悟
很快,巴桑的脸出现在铁门顶部那个狭小的窗户外。
他先扫了一眼室内满地的狼藉,然后才看着关文:“什么事?”
“我想去尼色日山,你要的东西,都在那里。”关文温和地回答。他被巴桑劫持囚禁,但并不因此而恨对方。长期浸淫于画艺,已经将他的脾气磨砺得谦和隐忍,看淡来自外界的一切不公待遇。
“你确定能帮我找到想要的?”巴桑狐疑地看看宝铃,再把视线挪回到关文脸上。
“我不确定,但我知道‘刻舟求剑’的典故,你知道吗?”关文笑着反问。
巴桑一怔,摸着鼻尖,默然不语。
“好与坏、善与恶、宝藏与永生……围绕西藏镇魔图的一切故事都发生在尼色日山,那里就是渡江者遗失宝剑的地方。你要找那把剑,就得由遗失之地开始,而不是把我们关在这里闭门造车。巴桑,你被过多的**蒙蔽了双眼,快醒醒吧,做回原来的你。”关文平静地解释。
刻舟求剑的典故出自于《吕氏春秋??察今》,原文如下: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剑之所从坠。”舟止,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惑乎?
这里距离尼色日山不远,与其闷在地底空想,不如身临其境,做进一步的探索。关文此刻所关注的,已经超越个人生死荣辱,镇魔、除魔是全人类的大事,跨越千年时空的重担,就压在他的肩膀上。
“巴桑,不要再犹豫了。”他说。
“天鹫大师,天鹫大师?”巴桑叫了两声,但后者一直站在银桶前面,不出声,也不转身。
“其实,天鹫大师、五国十二寺的智者们包括扎什伦布寺内的前辈们,已经将尼色日山上下搜索了个遍,最终结果,一无所得。哦是了,他们在尼色日山后山的僻静峡谷里唯一的发现,就是一幅藏在藤葛后面的古老壁画。关文,我必须得告诉你,去尼色日山是你们的最后一站,没有结果的话,你们就会面临最坏的结果,明白吗?”巴桑脸上的笑,僵直而生硬。
“你杀我?为此毁了那么多年的修行?”关文问。
巴桑摇头:“我不杀你,但唐光、金蝉子一定会杀你。他们为找到大宝藏做了很多事,如果一切成空,暴怒之下,必定会杀人泄愤。”
“带我们去尼色日山吧,要想解决这件事,必须得去那里,没有第二条路。”关文极其诚恳地说。
“喂,别指望出了地窖就会有人来救你,不说出秘密,你们哪儿也去不了,嘿嘿嘿嘿……”唐光从暗处钻出来,阴阳怪气地坏笑着,用手里的榔头一下一下敲打着铁门,“你用这种话骗骗巴桑可以,别忘了,这里还有我呢!”
“唐光,我在跟关文沟通,你先退下,别来打搅。”巴桑大声叱喝。
他与唐光是截然不同的两条道上的人,后者是纯粹的江湖杀手,把杀人越货当成了一种职业,并从中找到了极大的乐趣。而他,则是自小便投身于扎什伦布寺的修行者,有着藏传佛教修行者不可或缺的纯净灵性的慧根。
“什么沟通不沟通的,听我的,一遍刑具走下来,保管他们个个开口,有什么说什么。巴桑,念经打坐我不行,刑讯逼供你不行,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唐光立刻反驳,根本不服从巴桑的命令。
“刑讯逼供?真是太可笑了,我们要的根本不是口供,而是一个具体的解决办法。你拿三份口供给金蝉子有用吗?凭着口供就能把大宝藏找到?唐光,你是汉人,根本不了解藏传佛教博大精深的内涵。在无边际、无古今、无上下的佛法之海中,人的生死荣辱如微尘一粒,你用刑具能做到的事,所起的作用,亦不过是微尘一粒。”巴桑说。
唐光一时语塞,没有接上话。
“唐光,不管你从前在别的地方做过什么,但这里是藏地,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雪域高原纯净之地,任何不敬、不慎的言语,都会招来杀身之祸。好好想想吧,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触犯天威,横遭天谴,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巴桑又说。
唐光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们蜀中唐门的人从来都不害怕天谴,我们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让别人活不好、活不下去!别说了,有本事就让他们吐出秘密,没本事就换我来,一个一个好好收拾他们。我就不相信,中了九日魔蚕蛊和地火流光的人,还能跟我斗?”
他对自己的下蛊之术相当自负,事实也是如此,江湖上的人一提到蜀中唐门,必定会联想到他们最擅长的暗器、毒药、蛊术。自古至今,不知有多少独步天下的英雄豪杰死于唐门的异术之下,埋骨于荒山野岭。
“嗯?什么味儿?哪里着火了?”巴桑猛地抽了抽鼻子。
那种纸张被烤焦的糊味来得极快,关文转身,便看到一股青烟从天鹫大师面前那个银桶中冒出来。
“大师,碎片着火了!”关文大叫。
天鹫大师双臂一举,另外两只桶也一起冒烟。然后,他转过身,微笑着望定关文。火光中,他脸上那种诡异的灰色正在缓慢褪去。
“喂,老家伙,你干什么?找死啊?”唐光在外面大力拍打铁门。
“大师,有话好说,别做错事!”巴桑也叫。
只过了半分钟,银桶中火蛇乱窜,剩在里面的碎片已经付之一炬,拼合唐卡已经再无希望。
“这副担子,以后就交给你了。”天鹫大师双手握在胸前,拇指指尖相对,其余八指,结成了一个奇怪的环形手印,“我必须要解决身体里的蛊虫,这是唯一的可行之策。生命在这里结束,正是死得其所。唐光的蛊虫正好给了我突破思维壁障的巨大力量,帮我加速燃烧生命,求得正果。只可惜,我没有余力救你了。”
门开了,巴桑和唐光并排着挤进来。其实,碎片只要烧掉一部分,剩余的那些也就失去了作用。他们进来不进来,没有多大意义。
关文向天鹫大师深深鞠躬:“我会竭尽全力。”
天鹫大师的手印蓦地散开,指尖发出铿铿锵锵的摩擦声,指缝里飞溅出密密麻麻的火 星。火星落地,立刻引燃碎片,遍地起火,把他围在中央。
巴桑无法向前,也看出了天鹫大师的必死之心。于是,他不再多说一个字,双掌合在胸前,嘴唇噏动,默念着往生咒语。
“他顿悟了,这是高僧大德修行者的必然归宿,一切疑惑不解、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