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尘埃-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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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颜清晰的听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骨骼碎裂的声音。一时间惊骇得怔住。连闭眼也忘记了,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的尸体慢慢的顺着墙壁滑到在地,在雪白的墙面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猩红。
帐幔外面呼啦啦涌进来几个人,一起跪倒在地。当先一人战战兢兢的膝行两步,重重磕头:“下官……下官……”
殷仲缓缓转过身,将手里的青铜烛台“当”的一声掷在他面前。
众人一惊,刹那间满室寂静。
殷仲的眼中饱含杀意,不加掩饰的一一扫过了跪在他脚边的人。尽管不敢抬头,还是感应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逼人的冷戾,跪着的人缩俯得更低,恨不能缩进地底里去。
苏颜也怔住的望着他。这一团诡异的寂静和遍地的狼藉都让她产生了一种梦魇般的恍惚,仿佛那个傲然站立的身影就是传说中浴血的罗刹……高高在上的操纵着尘世间的杀戮。仿佛……他站立的地方有着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需要仰视,视线才能到达他染满鲜血的脚底。
对于她的视线,他仿佛天生就有某种神秘的感应。殷仲转回身,默默的与她对视。
眼里的杀气一丝一丝消散开来。
殷仲垂下眼眸,目光再度扫向了跪在他面前的人。眼底重又涌起令人惊心的冷戾,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威严,沉甸甸的爬上了每个人的心头。
片刻之前还充满了旖旎的空气,此刻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满眼都是刺眼的血渍:地上、墙上、他的身上……就连他的声音,都如同嗜杀的猛兽一般充满了血腥的味道:“章大人……你每一次都出现的这么及时……”殷仲围着他慢慢的踱了两圈,双拳慢慢握起,浓烈的杀意自眼中一闪即没。
那歪带着官帽的男人面无血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的磕头。
苏颜疲惫的垂下头,却见那刺客的血已将自己半边身体都浸透了。刺目的鲜红仿佛顺着白色的衣衫一直涌进了她的心底里。一时间,只觉得寒凉入骨。
脚步声渐渐靠近,感觉到了那两条向自己伸开的手臂,她竟有一刹那的瑟缩,却不知该往哪里躲——他身上的血腥气甚至比她身上的更浓。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轻轻浅浅,却让人不寒而栗:“傅爷我就交给你了,若是他有什么闪失……”
被他称为“章大人”的男人忙不迭的磕头:“下官不敢,下官不敢。下官已经请来了城里最好的郎中……”
“是么?”殷仲轻声笑了:“章大人真是有备而来啊,不愧是……”
章大人毛骨悚然,伏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苏颜想睁眼,却偏偏不敢睁眼。感觉到了环拥着自己的手臂中所蕴含着的力量,满心的惶恐当中却又奇异的混入了莫名的心安。身不由己的垂下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上。
血腥也罢,杀戮也罢,似乎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行走中的人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苏颜清晰的感觉到他浑身的肌肉都在瞬间绷紧。下意识的睁开眼,最先扑入眼帘的,是他肩头的一团醒目的血渍。
苏颜怔了怔,一时间分辨不出究竟是他受了伤,还是仅仅沾染上了别人的鲜血?
此刻的他们,正顺着楼梯往下走。楼梯下面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原本华丽的大厅此刻已变得凌乱不堪。所有的客人都已被官兵赶到了大厅的一角,整间大厅里鸦雀无声。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她立刻就看到了那个人——那个隔着半个大厅和他对视的男人。
相貌清瘦的男人,苍白的肤色微微带着几分病容。一双黑湛湛的眼睛却神采飞扬,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那样诡异的神色,竟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挑衅还是欣赏。
殷仲的手臂紧了紧,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而苏颜却清晰的再次感觉到了那种叫做“杀气”的东西。
下意识的抬头向那男人望去,那一双黑湛湛的眼瞳正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深沉的目光里饱含着意味不明的浅笑和不加掩饰的……轻蔑。
居然真的是轻蔑——苏颜不禁讶然。
一回眸,却见殷仲肩头的一团猩红似乎比刚才更加醒目——他真的受伤了。
第十一章
厚软的门帘轻轻挑起,来不及探头进去,一股浓郁的药香已经扑面而来,混杂着丝丝缕缕的桂花香,瞬间将他暖暖的裹入其中,竟让他微微的有些失神。瞬间的恍惚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如同风里飘飞的薄纱一样轻轻掠过心头,带起一丝忧伤般的柔软……
殷锦手上还挑着帘子,怔怔的站住了。
屋里的人却没有注意到门外的不速之客。苏颜正歪坐在膝榻上,小心翼翼的照看着炉子上咕嘟作响的药罐。苍白的雪光穿透了素色的窗纱,静静的扑在她的身上,在她的周围制造出一圈朦胧的光雾,连她纤细的指尖都仿佛变成了半透明的白玉。清滟滟的,象一个转瞬即逝的幻影。
氤氲的水汽扑上来,苏颜不由得眯起了双眼。小心翼翼的将药罐从膝榻边的小炉子上撤了下来,倒进条案上的空碗里。
药是养血安神的寻常方子,加入了少许的桂花露,便完全褪去了逼人的苦涩。每日早晚各服一碗——却不是给自己。
昨夜的血腥很快就在她的心里浓缩成了一件事:他受伤了。
无法肯定他肩头之所以受伤是不是为了要护着她。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如果没有她在场,那么他在还击的时候一定会更加的无所顾忌。也许,就不会受伤了……
苏颜的眼前迷迷蒙蒙的闪过那一朵绽放在他肩头的猩红色的花——因他全然的不在意,反而让她滋生出些微的疼痛来。直到这时,她才恍然间意识到对于这个救了她的人,她几乎一无所知——他始终都站立在一个自己无法企及的地方……
心中再度涌起昨夜摔倒在膝榻上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无力。却又无从猜测这这几近忧伤的无力感究竟因何而来……
他们从撷芳楼出来的时候,石钎已经在台阶下候着了。他的身上也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甚至比冬夜的寒风更加的凛冽。她看到他们交换了一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眼色,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心里不是没有好奇。然而,她却深知那不是她应该知道的事——连那一点若有若无的好奇她也不应该有——她不过就是离园的一个下人罢了。
“二爷怎么站在这里?”门外传来秀娘和婉的声音:“外头风大……”
苏颜抬起头,帘子已经挑了起来,秀娘正小心翼翼的拍打着殷锦大氅上沾染的雪花。殷锦解下大氅,用力搓着自己冻红了的脸,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苏颜俯身行礼,脸上情不自禁的浮起了浅浅的笑容:“二爷不是每天都要上课的吗?怎么有空跑到离园来?莫先生呢?”
“莫先生风雅着呢。”殷锦撇了撇嘴,懒散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这样的大雪天,自然是跟那些酸书生们作诗赏雪去了。你的腿好些了?”
苏颜点头,见他眼光只是来回打量条案上的药碗,忙笑道:“这是给侯爷熬的药。秀娘这就要送过去的。”
“我大哥?”殷锦一怔,脸上浮起一丝奇异的神色:“他怎么了?”
苏颜不知该如何讲述昨夜的事,一时间微微的有些踌躇。
一旁的秀娘笑道:“侯爷此刻正在书斋里跟石统领说话。二爷一起过去看看吧。”说着俯身端起了条案上盛放药碗的木托盘。
“等等,”苏颜说着,将手里摩挲良久的那支发簪放在了药碗的旁边:“这个,也给侯爷带回去吧。”
晶莹剔透的白玉虎头簪衬着乌木托盘幽沉沉的颜色,竟异样的惹眼。苏颜硬生生别开了视线,殷锦却“呀”的一声叫了出来:“这不是我大哥的发簪吗?”
苏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昨晚侯爷有事带我外出,我扮了男装……”话未说完,触到秀娘一双了然的眼睛,立刻不自然的垂下了头。
“你居然扮了男装?”殷锦一怔,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他肯定是看你的发簪是女儿家的样式,怕露了馅……”
耳畔传来秀娘的微微一叹,却是冲着殷锦说话:“我这就送去书斋。二爷一起过去吗?”
殷锦连忙点头,又凑过来嘱咐她:“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苏颜点头,视线有意无意的始终落在那支发簪上。心头掠起的丝丝苍凉一波一波涌入了眼底,最终也只是无言的低垂了头。
天空中阴云密布,纷纷扬扬的雪花如同被撕碎了的纸屑一般,随着凛冽的北风上下翻卷,比起刚才却明显的见小了。
殷锦裹紧了身上的貂裘,正在盘算能不能借着这场大雪多落的几天清闲,就听耳边一个男声中气十足的给他请安:“罗皓见过二爷!”
殷锦一抬头,不觉一愣。原来是殷仲的贴身侍卫罗皓。自从到了武南,他还不曾见过这人。连忙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又惊又喜的嚷了起来:“罗哥,你可回来了?!”
罗皓身材壮硕,眉目却清秀温和。望着殷锦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不觉抿嘴一笑:“二爷若是想我,那就只有一个理由,想必是最近侯爷管束太紧,没有人陪着你淘气了吧?”
殷锦笑道:“我自然是想让你教我拳脚啊。你不在,没有人督促我练功,我的拳脚都退步了——我大哥到底派你去了哪里?这么久才回来?”
罗皓压低了声音反问他:“你真要学,怎么又不跟侯爷说呢?”
殷锦瞥了一眼书斋深色的门扉,撇了撇嘴:“他啊,他……”话刚说了一半,就听屋里殷仲的声音沉沉的传了出来:“锦儿么?”
殷锦连忙垂手站好,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是。”
殷仲淡淡的说:“进来吧。”
殷锦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冲着一旁忍笑的罗皓扮了个鬼脸,推门进了书斋。
空气里弥漫着一点似有似无的药气,几张写满了蝇头小字的素绢叠放在书案上。书斋里的两个人似乎正在商议什么事。看到他进来,石钎起身行礼,一言不发的退立在一旁。
没有人说话,殷锦又开始心慌。偷偷瞟了一眼殷仲,只见他微微蹙着眉头,神色一派沉静。除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