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东晋奇谭 第一部乌衣巷-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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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巷第六章
第六章
谢灵运瞠目结舌,他怒极之下伸手捏住薄言之的双肩,刚才那些话以前从未有人对他说过,更何况魂魄现在还是以这麽尖锐的语气讽刺他?张口想要反驳,但他如同薄言之刚才一句话也不能辩解那样,谢灵运此刻也挤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谢灵运在盛怒之後亦觉薄言之说的话不假,其实他正是抱著矛盾的心态摇摆不定,想要绝然离去又隐隐对晋安帝怀有一丝希望,想到平时所写的诗句蕴含的去意,谢灵运一时也自觉惭愧。
薄言之安静下来,谢灵运也闭口不言,他们四目相对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其实他们都知道对方是一片好意,不巧的是这些话如果换个时间与方式讲出来,或许此刻的气氛就没有这麽僵硬了。
谢灵运最受不了与朋友僵持不发一言,他咳嗽了数声打破沈默,在薄言之软化了许多的目光中收回了手。
指尖移开的同时薄言之亦消失不见,谢灵运摇了摇头。看著空空如也的手掌,再回想到他与薄言之负气之下各自的口不择言,谢灵运忽然间有了种极为好笑的感觉。他从未与人大声争执过,因为平时他没有遇到像薄言之这样不顺他的意愿,反而故意指责他的「人」。
这样的体验还蛮有趣的,谢灵运想著心中怒火消去,脸上忍不住浮上些许不易察觉的笑容──当然,除了薄言之盲目地相信其那段充满疑问的爱情,这一点有些可恶之外,与鬼魂相处时体会到的其他感觉确是非常不错的。
一连几晚薄言之都没有出现,谢灵运也不著急。因为琴剑被慧远禅师施法留在康乐公府,鬼魂最终还是会乖乖回来。心中明明知道自己胜券在握,但是谢灵运许久没有见到薄言之那张熟悉的面容,心中却甚是想念。
又到了三更天,谢灵运独自在书房中等待魂魄的到来,不堪长久寂静的他推窗向庭院望去,月光依旧清柔似水,身边却少了一个近日来时时相伴的「人」,这让谢灵运著实不习惯──
什麽时候开始,他觉得薄言之陪在身边是天经地义的事了?其实他明明不是很清楚这个鬼魂所有的事,他们认识也不到二个月,那为什麽与薄言之几日不见,他这个从不将别人之事放在心上的康乐公竟然如此牵肠挂肚?
有些想不明白,谢灵运掩上窗披衣来到庭院中,想到有一日薄言之兴致来时曾经在此处舞剑的情形,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走水啦,走水啦。」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大叫,跟著康乐公府四下热闹了起来。
谢灵运皱起眉头,他猛然发觉声音的来源从後院传来,脸色即刻大变连忙奔向失火的地点。
来到宽畅的後院,谢灵运看见府里的下人们手提水桶往燃著大火的几间木屋泼去,但这股突来的火势太大眨眼之间燃过木屋顶,接著吞噬了墙壁,耳听著木屋里传来的「劈啪」声响,众人都知这几幢屋子快要倒塌,只好停手不再施救齐身向後退去。
谢灵运却在众人皆退的时候,纵身毫不犹豫地奔向了燃著熊熊大火的木屋。康乐公府的下人们全都惊叫起来,想冲上前去阻止又追不上谢灵运的身形,再加上火势的阻碍众人不敢上前,他们心惊胆颤地看著主子像疯了一般,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火堆,人人都吓得面无人色。
过了一会儿,木屋横梁断落,外面的下人们又吓得惊惶失措齐齐再次大呼。好在谢灵运随後埋头冲出,手脚发软的随从们回过神来,上前脱下衣衫七手八脚盖在康乐公的身上,为男人扑打身上和发上的火苗。
有几个下人眼尖地发现谢灵运怀中死死抱著的琴匣也燃著了火,他们慌忙上前伸手打算从谢灵运手中接过琴匣扑打。
「不许碰这具古琴!」哪知谢灵运脸色微变,更加抱紧了臂中之物,他见匣上燃著火苗情急之下伸出手掌连连拍打,将那双握笔写出美妙诗句的手掌弄得焦黑也不在意。
康乐府中的下人从未见谢灵运如此珍惜一件东西,一时间全部看傻了眼。
「你们听好了,此後你们谁也不许碰它以及我手中这把古剑!」谢灵运见琴匣上火势熄灭,急急打开匣子看里面的古琴毫发未损,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众人都被谢灵运郑重的表情所慑,愣在那里呆呆点头。谢灵运吩咐众人接著扑灭余火,自己带了从屋中抢出来的琴剑向书房走去并严令随从不许跟来。
走入书房外的庭院,谢灵运的心完全平静下来,想到刚才的情急之举他也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琴被烧掉了,估计那家夥的魂魄会因此被毁掉一半吧?」喃喃自语著,谢灵运忍不住将臂弯里的琴匣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早知道就不把琴剑藏在後院的木屋里了,不过慧远禅师说那里阳气重利於施法隐藏这两具古物的气息。谢灵运想著,拔出古剑挥了挥没有看到异状,伸手再琴上一划也没有发现不妥──很好,看来它们的确没有受到损害。
嘶,手好痛。谢灵运完全放下心之後感觉到了痛苦。先前为抢出陷中火中的琴剑再加上不顾一切地扑灭琴匣上的火苗,使得他弄伤了手指;刚才挑动琴弦触动伤处,疼得他禁不住深深皱起了眉头。
「谢灵运,拿命来!」一声轻喝响在低头正准备察看伤势的谢灵运耳边,听著四面八方传来的兵器破空之音,谢灵运合下琴匣抽剑纵身躲闪,但他手掌碰到古剑时一股钻心的疼从掌心与指尖传来,烧伤严重之下古剑拿捏不稳掉在地面。
一回头,谢灵运看到三柄明晃晃的剑尖向他的身体要害处袭来。
眼见避无可避,忽然三道银芒飞过,刺客的兵器全部冻成了冰块粉碎掉了一地。那些精通刺杀之术的高手们没有见过如此神奇的「武技」,全部不明所以地瞪著谢灵运,以及忽然出现在康乐公身旁的俊美银衫青年,他们这麽多人竟然没有一个看清对方是何时加入站团。
「手伤了就站著别动,你这人……还是与五年前一样麻烦!」谢灵运听到救命恩人嘴里翻出的冷冷语声,唇边泛起一丝了然的笑容,薄言之与自己赌了再大的气也无法眼睁睁看著他死掉。
薄言之话音落下,衣袖翻动数道银链从中飞出,准确无误地套在三名刺客的喉头,一拉之下让这些精通武技的人晕死了过去。
「他们死了?」谢灵运吒舌,深觉凡人有再高的武艺也禁不住鬼魂的法术折腾。
「我对杀人没兴趣,等他们醒了你再问主使者罢。」薄言之说著,见康乐公府的护卫们快要闻讯赶到,他抱起琴剑飘身进了书房挥袖将门掩上。
谢灵运知道刺客在後院放火是为了引人去救的同时前来行刺,想不明白是什麽人要取他性命,他在朝中政敌颇多但数年来没有人敢打康乐公的主意,所以一时间也猜不出主使者是谁。
令护卫们将刺客押下去审问之後,谢灵运不许人进入这个院子,他也不传大夫只身进入书房。
「现在琴剑都在我手上,你还有何话可说?」薄言之似笑非笑地瞪著谢灵运,蓦地一眼瞧见男人双手焦黑,皮肉绽开,他的眉毛忍不住轻轻扬了扬。
「我的确无话可说……」谢灵运话说了一半,看到薄言之将琴剑放在桌上,然後飘到他身边捧起了他的手,低头在狰狞的伤口轻轻舔了数下,接著张唇一吹,「嗖嗖」冷风过後,他这双伤得厉害的手立即恢复如初。
「为什麽那麽紧张我的琴剑?难道你冲进去的时候,没有想过你只不过是个血肉之躯的凡人吗?」薄言之沈声问道。
「那你为什麽刚才要救我?之前不是还在生气说永不相见的麽?」谢灵运绽开笑颜,见薄言之怔怔凝视著他,清冷的眼眸里闪著与往日不大一样的哀伤,心中忍不住一恸,「你现在都知道了?」
「嗯。」薄言之点点头,良久都没有说话。
谢灵运拉著他坐在竹榻上,难得耐性好没有开口催促,面对这样反常的薄言之,他直觉暂且缄口不语比较好。
「你没有说错,他果然在骗我。」良久之後,薄言之以这句话打破了沈默。
谢灵运仍然没有开口,手却在薄言之说出这句话之後握住了鬼魂冰冷的掌心。
「很可笑吧?我都死了二十年才知道情人真实的姓名与身份。」薄言之凉凉地说道。
「你们认识的时候他说了假话,你并没有错。」谢灵运不擅长安慰他人,憋了好半天挤出一句话来,对他这个平时只顾自己感受的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薄言之自嘲地笑了笑,想到几日前他与谢灵运争吵之後来到大将军府,看到刘裕正在督促一个少年背功课,旁边还站著一个相貌端正的妇人。
听他们的对话便什麽也明白了,他不知道当时心里有什麽感觉,那个地方空空的什麽也不能让他感知,甚至最後发现他到来的刘裕一脸焦急地对他说了些什麽,他也全然听不进去了。
那张眷恋了多年的脸,那个名叫杜亭辉的男子,怎麽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对方又怎麽变成了另一个人还娶妻生子了呢?那个少年身上有情人鲜血的味道,他们无疑是父子。
认定了这一点,薄言之没有精力再去管别的事了。他只觉与那个叫杜亭辉的男人曾经共同发下的誓言现在显得非常可笑,坚信世上有永恒情感的他,或许才是真正的怪物罢?
没有深思刘裕为何化名杜亭辉与他结交,薄言之很难说服他相信曾经拥有过的幸福与感情全部都是虚假的,然而事实却说明了一切。
现在,他不知道他究竟还有没有必要再逗留在这个世上。
「你们以前究竟怎麽认识的?」谢灵运在这时插口问道,末了还嘟囔著加上一句,「你是你,他是他,他不能左右你的人生与决定。」
薄言之轻轻震了震,他虽然感觉不到人的体温,但谢灵运此时捂握住他的这双手却让他真的觉得温暖。他有些失神,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狂傲的男人,其实内心相当温柔。
「就是那样了,我十六岁时游历天下,经过泰山之时遇到他带著一些由村民组成的队伍与一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