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 花火 大合集-第2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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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七再三追问才确认半夏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据半夏说,她一看到马疯跑就蒙了,跳上马就追,也顾不得看路,直到白马跑了一天一夜力竭而死,这才有机会将唐七抢救下来,扶进这个山洞里……料想仍在三百里之内。她满怀希望地问:“应该仍是你们唐门的势力范围吧?”
唐七强行忍住掐死她的冲动,摇头道:“如果是西南方向,只怕已经挨到青城的地界,或者往东,那是峨眉……若是峨眉倒是不打紧。”
半夏默了片刻,忽又跳起,道:“我去捡柴生火吧。”
兴冲冲地就往外冲,她像是永远都不会觉得厌倦和沮丧的一个姑娘,像初夏的风,初夏的雨,初夏的阳光里疯长的树叶子。
这样的姑娘,应该叫初夏才对,怎么叫了半夏呢?
不多时又见她冲了回来,倒提了一只肥美的灰兔子,擦亮火石,麻利地架上火,火熊熊地燃了起来。
唐七见她手段娴熟,不由笑道:“半夏你打兔子倒是好手。”
“是啊,我出去采药时候经常迷路,餐风露宿也算是寻常,所以……”她飞快地瞟了唐七一眼,见到他面上又是那样似笑非笑的神情,原本最拿手的本事忽然就成了笑柄,声音就弱了下去,又不服气地问道,“七少你没走过江湖么?江湖人谁不是餐风露宿的!”
“走过的。”唐七取了小的树枝扒一扒火堆,兔子肉“滋滋”地掉下油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有兴趣听么?”
半夏睁大了眼睛。她想象不出这个苍白孱弱的少年如何能够行走江湖,但是他的面容映在火光里,提及往事,眉宇中忽然就逼出一股英气,他的语调那样淡,但是提起江湖中的传奇和风闻,都熟悉如手心里的掌纹。
原来他也是江湖中人啊,那样醇酒,热血,快马的江湖……
奈何奔波了整整一日一夜,再动听的故事,也熬不住眼皮,半夏靠在唐七肩头,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梦里仿佛看到那个少年初入江湖之时,白马银刀,英姿勃发……
而曾经惊艳了整个江湖的唐门之狐就只含笑看住她的睡颜,听她温软的呼吸,悠长,就仿佛过往那许多静谧的岁月。
恨不得天长地久都停在这一刻。只是连他自己也知道,半夏还有无限多的可能,无限长的未来,而他此生的欢喜,便都只在这一刻了。
如果他的生命可以如她一样长,如果他能够陪她一生一世,如果。
如果只是如果。
以后……该有一个怎样的男子,来守护这个姑娘呢?他应该深深地爱着她,喜欢在深夜里看她沉睡的面容,他应该牢牢替她记着她背不出来的医术,记着她记不清楚的穴位,记着她记不清楚的来路……像他一样。
只是他没有机会。
一早就知道没有机会,只是仍忍不住,忍不住叹一口气。
提袖擦去半夏面上的泪痕,她睡得像个没有心事的孩子,只是双手仍然紧紧拉住他的衣袖,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他,永远失去他。
五 遇险
火堆渐渐燃成灰白色的余烬,再过得一刻,天色就会亮了,唐七在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得洞外有人说话:
“确定是这附近么?”一个粗哑男子的声音。
“马在附近,人怎么会走远?”回答的是一个尖细女声,“两匹马都有唐门的印记,能错到哪里去?加紧搜,我打赌,方圆五十里之内,必然会有收获。”
然后便是沙沙的脚步声,树叶和树枝被拨开的声音,那些声音有的越来越近,有的越来越远,但是这样锲而不舍,找到他们是迟早的事。唐七背靠着冰冷的壁,手心里攥出汗来:是青城弟子。
青城与唐门同住蜀川,却是世代操戈,结下的仇有多深,连自己都数不清,他若是落到他们手里,必然是不能活了,但是半夏是杏子林的人,杏子林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天下畏惧唐门奇毒,无不对杏子林敬让三分,料来应无事。
这样一想,心里便有了计较,推醒半夏,半夏睡眼惺忪地要问什么事,才张口就被捂住,唐七轻声同她解释:“外头是青城弟子,青城与我唐门死仇,我是出不去啦,但是他们不敢惹你杏子林的人,半夏,你回去同我父亲说——就说小七答应他的事,已经做到了,他会派人来救我。”
想一想,又叮嘱道:“半夏,你功夫不行,莫要跟他们硬碰。”
话音才落,忽然胸口一麻,已经被点了穴。
半夏得意扬扬地看住他笑道:“我知道啦,我这就回去,可是你要这里等我,不要走远了。”
唐七哭笑不得,反问:“我这样子,你觉得我能走远吗?”
半夏略怔了一下,忽道:“我怕你去死……你、你明白么?”她并没有哭,可是眼睛里泪光盈然:唐门拿这个少年的性命开赌,便是已经当他是个死人,否则以他的身份,何以身边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人,在所有亲友都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还能够快活起来,还能够尽力活下去。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可是所有的话涌到嘴边,出口便只是简单一句“我怕你去死”。
这样多的恐惧,藏于心底,有多少时日,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转过脸,停了一停,再回头时又是笑的模样,换了轻快的口气说道:“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
唐七呆住,他所知道的那个不知世事的傻姑娘,竟然为他,担了这么重的心事么?他一直以为什么都不懂的姑娘,竟然对他知道这样清楚吗?他说不出话来,而她的手指已经缓缓抚过他的眉,她轻声说:“答应我,等我回来。”
唐七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咬牙道:“好,我等你。”
他答应她,便是死,也会见她最后一面,这是他的承诺,多少年后想起才知道荒谬,那时候月光铺在他的手上,他想要再说一个“好”字,岁月的影子层层叠叠压了过来,把所有的说过的没说过的话都湮没。
湮没如杂草。
他再没有机会等到她。
她在他所不知道的世界里,又要多久,才能等到他?
而那时候他还在笑着看住她,看她跳起来,加点了他几处大穴,连哑穴一起点上,歪头想一想,又将杏子林的徽记、一枚小小的玉佩别在他的胸口,他目光一低,就能看见玉牌上小小一只猫,有极灵动的眼睛,他看它的时候,乌溜溜转了一圈。
就像那个傻姑娘的眼睛。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呢,只有戴上这枚玉佩青城弟子才会忌惮三分啊。他费尽了心思哄她走,哄她不顾他而去——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何况他原本就是要死的人——却原来这般机关算尽,抵不得这姑娘一念之动。
枉他聪明绝顶,到这一刻,竟是无计可施,只眼睁睁看着她站在门口,远远对他做一个口型,她说:“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即便过去很多很多年,唐七也总是梦里惊醒,在梦里他看见自己喊出声来,他看见自己拉住半夏的手,他看见他留住了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他看见自己握住所以快活的时光,在月色里给他爱过的女子画眉。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每次大叫而醒,都在青白色的月光里,看到多年前那个稚气的姑娘,浓眉大眼,依稀仍是当初模样,只是当他伸手去,触到她的长发,指尖颤抖,疏疏碎去一地光影。
岁月的风霜染在他的鬓上,他的眼角,而于她,终于只剩了一场传说。
她再没有机会老去,如同他永远没有机会等到她。
六 生死
已经很多年了,已经很多年过去了……他还被困在那一晚天欲晓、夜未央的时刻,走不出来,他总以为应该死去的是自己,是他不能陪她一生一世,是他不能守护她,到地久天长的誓言,是他。
但是那一日他们终究没有逃过青城的搜捕,他们追上了半夏,也找到了他,他们认出他身上的徽记,以为他是被唐门劫持的杏子林中弟子,于是他们放过他,却带走了半夏。
于是血色弥漫在他的眼睛里,任以后的岁月怎么冲刷,都再也冲不干净。
当唐门的人倾巢而出,匆匆赶来的时候,青城弟子已经哗然散去,半夏只剩了一口气,她奄奄一息地在他怀里,看见他的眼泪。
她抓住他的手说:“你要活下去。”
她说你要活下去,代替我活下去,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也是最后一个,所以你要活着……比任何一个人都活得长,因为如果你死了,这世上就再不会有人记得我,不会有人记得我来过,哭过,笑过,我喜欢的人,我讨厌的药……
她说我喜欢你。
她紧紧攥住他的手,那样紧,就好像一松手便会失去整个世界。
唐七说不出话来,便只紧紧抱住她,想起初见时候那样稚气又坚定的誓言,她说:“我一定会救你!”
想起她在暗夜里守侯的炉火,一弯疏月,几更钟响,不觉就到天明,烟熏火燎的一张脸,明显心虚的表情安慰他说:“不苦,我尝过的,一点都不苦。”
想起她将镜子摆在他的面前,笑嘻嘻地说:“七少若是女子,必是倾国之色。”
他们浪费了那么多的时光,那么多的阳光……
时光如沙漏里的沙,一点一点掉了下去,就如同他心里的希望,他知道是救不活了……便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救不活了,可是他还徒劳地抱住她,想将自己身体里的温度分一半给她。
他还有这么多的话没来得及对她说,他没来得及告诉她他爱她,没来得及告诉她他在心里许诺过的天长地久,没来得及说,他希望她幸福。
他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换她幸福。
都已经来不及。
她的手终于垂了下去,他素白的手腕上只留了几个青紫的指印,那是她在他生命里留下的,最后的印记。
他垂下眼帘,对着这个熙熙攘攘而又空无一人的世界说:“我答应你。”
他会好好活下去,他会替她好好活下去,尽可能活得更长一点,这样,他就可以记她记得更久一点,在没有她的世界上,代她多看一眼,这个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