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仪光-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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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琭从外面转进来手托着茶盏,清香飘逸的坐到了近前。无需开言,只从眉目间抑制不住,一股天下尽在掌控的自信,便足以猜到那一去一回之间,安奉一线边陲,乃至于今后的天下纷呈是何种罗列。
见沈骧只是拿眼睛看着不予搭话,英琭好整以暇的呷了口茶先开口:“怎么。我回来之后沐浴更衣过,应该不会有血腥烟熏味了。你这小鼻子又嗅到甚别样气味了罢了,不逗笑,告知你也无妨。叶沐泓本来预想着调集人马,侯在交战地暗处,欲行渔利双收的美事。我反其道行之把他引到鸣鹤滩泽,让他与北夷先行交会,然后么···炸开了泽中冰封,将叶茂和北夷人的兵马,都陷在那里。等着看吧,待到来年开春,那里的芦苇必将极尽茂盛。”英琭很高兴看到那少年脸上终于露出看真实表情。凤目中光泽锐利,灿若星子;脸色莹润略显苍白,当时一番好睡之后衣着单薄所致。正是因此才别具风致。心中于是更加有了再唬唬他的恶趣心态:“从今而后三分天下之势已定。寇可往我亦可往。若我所料不需叶某这所谓戍边宿将,不久于人世了。为兄出手帮你搬开绊脚石,贤弟是否愿重新考虑为兄邀请。”
把人堵在床榻之上,大言炎炎的相邀助臂襄政。如此不拘一格颇有思量空间。“仁兄盛情骧心领了。君胸怀大志,今后更是一番海阔天空的施展,何必为为区区一个沈骧,甘效桀纣玩味智昏,循夫差炀帝贪欢覆辙。不怕妄惹诟病自缚手脚。想来家国天下较之一己私欲,孰轻孰重,国主必不会自误的。”
英琭本是闻弦歌识雅意的性情修为,听了这番言辞立时明白了话外之意:“我不是桀纣夫差及炀帝那等取一己之欢,之万千生民涂炭于不闻不问的昏聩之辈。家国大计与私利间,自然分得轻重缓急。当然,有美当前,我也做不得柳下惠。此乃平心直言,仪光可信么?”——“信。如此国主也必然明白‘南橘北枳’之理。你强令我离开命系之地,即使禁我一生···一个活死人与你有何意义?!”
话音方落,便听哗啦一声,英琭将手中茶盏直掼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径直去了。
骧倚着炭火盆蜷坐在毛毡上,森格似乎是明白他畏寒,默默凑近卧在他身边,如此一来反倒是暖和许多。军帐周围人来人往,呼喝催促打点行装用物的欢腾笑语一直不绝于耳。沈骧所在处,除了不远处立着一个兵士留意动静,再无人理会。
英琭返回时拎着一只掐丝酒壶,指缝见夹着一个杯子。当着沈骧面斟满一杯酒淡笑道:“那日贤弟笑言,想见识一下牵机之效。今日便如你所愿。得仪光两次舍命相救无缘酬谢,便为你保全一份完整的尊严,留个全尸。方不负西恒男儿的胸怀。”
“多谢放之兄费心。”沈骧起身挽手一揖,不加迟疑的接过酒杯,执为敬谢姿势“如此,骧便不邀仁兄共饮了”
酒杯刚凑到近处,手腕酒杯英琭探手压住:“当真是···不能再做思量么?”——“橘生南国,受命不迁。骧先行一程,放之兄兀自珍重。”那只手毅然松开,沈骧眼一闭,一杯酒尽数饮尽。
···未如所知的那般出现难忍的窒息,以及身体极尽蜷缩。骧抬手下意识抬手想去捉住英琭,身体已经飘然下坠。神思游离之际,似是听到一声长叹。有某种水样的落在皮肤上,很烫···没有踏上幽冥之路的凄冷,周围居然那么温软···
“苦苦寻来钟爱又要被迫放手,恨莫大焉,羞莫大焉···逆势而翔···”声音渐远。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英琭手抚着沈骧留下的夜蓝色府绸夹袍,将一条腿架在森格背上。此刻胜利之喜在他看来,全无欢欣感。他只知道,赢了一片天地,却丢了那个满心希望与之共享快意的人。
按照英琭命令,唐劭亲自将沈骧送去了奉节,独孤澹的领辖之地。如此既可以防止叶茂惨败之下,捉旁人泄愤殃及到沈骧,又可以最快速的将叶茂行径报知昌庭朝堂。
独孤澹与沈骧,半师半友,交厚堪比父兄手足,又有着救命之情;必会极力护持。即便是如此想,英琭心中还是欢喜不起来。彷如被长辈呵斥,交出心爱之物的孩子,一把委曲周折的小心眼儿,明白的表现于脸上,实在是难拿的紧。
直至老唐近前交令汇报说,已经把人安全送到武靖王府附近安全所在,并看着王府中有人将公子爷接进府,玄鹏身上一团暗沉才回复为玉面。
“主公因何擒而又放?”老唐觉得英琭的举措大失往日行事之风——“此人尚在少年,身赋异禀。假以时日历练,堪当将相之才。只是目下,东面那片地域上,于他还有未绝执念。若强行掳走,虽得其人却因此再难用其心志。这样一个心高性傲之人,沦为榻席之宠委实是暴殄天物之哀。怀宗生前有一言至今在耳,能否要得朔宁父子倾心相辅,要看自身修为。我便不信,比不得那尚京禁宫中蝇营狗苟的母子两个。”
今就与上天一赌:看隆氏朝廷是否还有识人善任慧目,延续国祚命数;看我英琭是否有收拾山河归并天下的能量。仪光,我将自己押做筹码赌这一局,看我能否有驾驭心术的本领,收住你这只小凤凰。三年为期,其后若我力不能及,拼着伤天害理,亦不会再将你留给他人。鬼见愁的名号不是虚晃的。
那日傍晚奉节城中忽然传出一道教令,命令全城搜检,拘查所有在职官员宿娼嫖妓的行径。忙了半夜淘到些许小鱼小虾,负责监察的游击将军却说大有收获。
实在是被查获人群中,又一位恁是晃眼。安远将军卫麾下文案司胥吏,素有舞妖凤郎之名的沈骧。
被查抄到时和衣醉卧在舞池边牙床上,娇憨之态真是人神共愤。舞池中的胡旋舞正值酣畅炫目,却不及少年的睡姿妙笔难画。最后,引得歌姬舞姬围拢上来,叽叽喳喳的看“美人醉卧”
端木洵抬手拍在抄检官的肩上,那人险险坐到地上。“足下若没看够,招呼人搬椅子上茶,可巧还有这些莺莺燕燕的捶背捏腿···”——“罢了,卑职还想留着吃饭家伙呢。”抄检官做了个揖钻出人群。端木洵笑得哈哈,手一抄那少年已经捧在手上。“老兄继续公务,末将先走一步。仔细日后王爷问话。”抄检官的脸随即绿了。
独孤澹看着沈骧喝了药,哼了一声示意侍女悉数退出。尽管心中满是愁惨,在看到沈骧的模样时还是抽着嘴角憋着笑。唐劭登门拜访时,将事情尽数说明,最后将凤郎托付给他。其实没有那些琐碎,沈骧的事情,独孤澹也绝不能不闻不问。
回想起关于‘砍倒中军大纛旗,割发代首以正军法’的那番描述,独孤澹用手指掐着眉心,忍笑忍得更难受。“英琭能够这般举措,足见他是何等看重与你。可知先前的暗卫若遭擒获,绝无生还之说。即使我的暗探误撞在他的网中,也是圈禁到他行事之后才会放回,可想而知,所探得的信报也是秋后团扇毫无效用。你只是服了了少量软筋散,能全身而退,可不知羡煞多少人呢。”
沈骧闻言脸都白了,捶着枕头抱怨道:“不过是解除了一纸假婚书,王爷就携私报复,恨不得我被人活剐了才解气。我有眼无珠遇人不淑,我···”——“王妃莫急,为夫错了。”独孤澹一把捂住沈骧的嘴,快速回击道。一双凤目眨巴两下,不知是气的还是被憋的,很快涌起一汪泪。独孤澹真是慌了,忙又松手致歉劝哄“好了好了,为兄不逗你,为兄错了。”
勉强逗笑一回,独孤澹两手一摊叹道:“仪光,你可知为兄此刻除了牵强说笑,实在是···无可奈何。你可知叶茂匹夫一挥帅字旗,倒是豪气干云,雷霆万钧之后,数万冤魂野鬼漫步四野。鸣鹤滩泽周边,血浸土地盈寸,伏尸拥为人肉塞坝,渠水为之不流。引来豺狼野兽争食撕咬,其境惨不忍睹啊。先帝在时再三垂谕,安奉一线务求持衡持稳。原想着,与之求大同存小异;便是如今西恒国主,凭着往日情谊,亦可望联手保定边境宁和。如今叶茂居然打着我的名号,率先打破这份默契,促成这三家分立之势铸成铁局。今后再想把握鬼见愁,是痴心妄想了。”
眼看着沈骧将割短的散发梳拢起的动作,独孤澹畅然笑解道:“他这也算是大力回护你了。当时若是把你放走,以叶茂其人暴戾,必要给你加个叛国投敌罪名枭首祭旗。那岂不是冤沉海底。哦,还有一事告知,杜升良也被叶茂杀了。”
沈骧连着两下才把发簪摸起来,竟一时插不到发髻上。给独孤澹见了走过去帮他别好。“为何?”——“杜升良不过是传信给我,要我及时赶过去劝说叶茂回兵,避免草率行事遭到反噬。叶茂利用手中控制鹤卫的便利擒杀了杜崇。人头装在木笼悬于高杆,下面还故意缀了所谓通敌罪状知府赵清肖看不过,当堂说了两句公道话,被他下令两厢手下,将知府剥去官服,众目睽睽之下打了军棍,丢在将军卫门前示众半日。真是丧心病狂之极。可怜数万将士,就为这疯魔成性的独夫一己之私,折戟沉沙,肝脑涂地···如此想来,亏得是叶茂败了;若是令他得胜,以其素来骄横狠辣之行,说不得就是当朝安禄山。”
独孤澹负手踱着步子满面肃然“势至于此,绝难再予遮拦。已经具折遣八百里快马报送京城。三五日内朝廷处置回文即会送到奉节。叶茂其人大限在即。”
骧伸手摸了下手炉,被烫得抖抖手,乖乖摸了一方软垫包住暖着手。“不过,放之这一回故意将你放在妓馆的处置,实在是差强人意。在职官员狎妓,若是不问就不了了之了,若是被叼登出来,前程官声就都毁了。即便是你急于脱身鹤卫身份,知会为兄一回,自然有妥贴法子帮你转明。”
骧用垫子包住手炉搂在怀中,笑着摇摇头:“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