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仪光-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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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澹哈哈一笑款步行至两人之间打趣道:“鹤郎只管宽心接这杯酒。有骐王及独孤澹在此,琭王为文士敬酒必是有分寸的;断不会将清流喝得赤膊袒腹的撒酒疯。实则,倘被那位听闻他给你们使坏,回去可有他好看呢。”一言方落,谢琛在旁先喷了酒。英禄噗嗤一笑遂即揶揄道:“擎涛兄只怕会比我先有好看的可看。”
喜子踩着棉花一般探着步子,进到帐殿中。鼓足一口气向帐殿内几人拱手施礼。英禄中断说笑,回头扫了一眼,笑意未减。“一副蛇蛇蝎蝎模样,没的往其他几位王侯口中送笑柄。”
喜子被其主笑得直觉摸不着脉,便趁着底气还够用,将事先预备了数遍的说辞,不带喘气儿的念道出来。公子爷由萧宇陪着,已经先行折回奉节旧宅;采买了许多书籍;一落脚就吩咐将新得的临街跨院收拾出来···还险而被主公笑得忘记一件小事儿:临出门时,公子爷正与萧公子念道,午后上街再去采买些食材;道是想自己动手操作些顺口和胃的吃食···
最后报告的事,听得英禄险险洒了酒,又气又笑道:“他自己要下厨?真胡闹。莫要把手割伤了就是好的。”
此言一出令周遭几人反应不一。
谢琛一幅不虞之色,显是反驳:让你说的,简直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即便是都做不来,还有萧宇在旁操持呢···独孤澹见了,在侧暗扯动谢琛衣襟,丢眼色示意谢琛莫要多言。
隆睿骐闻言之后呵呵一笑,似是无意的对林筝含混的解嘲:“仪光必是想吃笋子鸡丁了,那是雨航的拿手菜。”
遂未久,唐劭、端木洵分别接到各自主公示意,推出帐殿招呼手下人,收拾物件立即启程。
眼看英禄一幅越见明显坐立不安之色,恍如已见到刀就切到某人手指上。独孤澹撑不住好笑,低声劝慰:“放之稍安勿躁。手下人不是回报过,他们已经回到府上了。难不成谁人还敢到你西恒行辕内抢人不成?为兄治下的奉节城还不至于那么乱吧。”
“仁兄之意小弟心领。不怕仁兄听了笑,我如今委实是再见不得那小凤凰身上,出现分毫伤痕。”英禄说着现出一脸苦笑,此景令观者暗叹:难得呢。他们又如何猜不到话外之意。
只说那人的容貌,已不晓得成了多少人心口上的朱砂痕;若再加上满腹才华,实在难保旁人不会徒生觊觎执念。英禄早就想到这层,又岂会留机会与人?
关照着两位文官坐进暖轿车,三位王驾则提缰带马,有意无意似的走成并辔形式。“放之急迫之心,为兄感同身受。权且宁耐一时半刻;已经知会端木将军先行赶回奉节了。”
及至此时英禄的脸上才稍退凝重,对着另侧两人解说:“吾亦不怕两位见笑。只是擎涛兄适才所言‘感同身受’,确是不甚恰当。旁人非经其事,焉有身受有何言感同?汝等只知我诚意会商侧重药石往来,怎会想见我亲历过往曾何其酸楚。
今日言及于此并非我摆功劳。几年前仪光身负叶沐泓下达刺杀密令,独闯我中军大营被擒下。那一副精致无匹的身躯,真真令我屏息凝神,未敢动半分轻亵心肠。然就在两年后,我同样用这双手,从一副纸棺材中,抱出一具血肉模糊生气全无的身子···其后多少次往来于生死轮回间,希望绝望存乎一线细若游丝···此中种种,今日说来寥寥数语,可汝等怎么可能体会到我当时的震怒绝望?但有些微软弱,而今留在我手中的,就只是一坛骨灰。
若非当时那一丝不敢放弃之心,又焉有我等今日促膝把盏;又岂会有当下这等,诸侯分距朝廷中枢疲弱,尚能独安之怪异景象?天下之利熙熙攘攘,城头王旗变换之事,乐见抑或置身其中与否,你我心照不宣。对么?
只是,那小凤凰艰难活转过来便与我说明:日得千厦夜宿一席。他余生所愿,不过是得与相知者,于祥和之地上过踏花吟月的日子。此乃他所盼,我自然乐于为之争取善加维护。亦不妨就此阐明,此亦是我当下的底线。”
林筝甫一落座,便活动着酸痛的后背,难掩疲惫之态。背上廷杖旧伤因风寒渐重又见复发,加上几日来鞍马劳顿,更是折磨得紧。所幸有独孤澹为谢琛预备的暖轿车,谢琛又往他背后加了一只狼皮靠垫,委实解了林筝的困窘。
两人不约而同竖起耳朵聆听车外的谈话。待英禄的话停,林筝指指车外轻声问谢琛:“芷璘以为此番话有几成可信?”——“六成。换做旁人来说,我是一句都弗信的。但,仪光在他身侧,又是那样身份,凤郎其人其品,我敢拿项上首级担保。便可信其六成。故此,回转奉节必要同仪光再聚一回。”
“芷璘之言,筝深有同感。果能如此,凤郎西嫁该是聊以庆幸之事了。”林筝略有怆然的叹道。
午后借采购备膳食材,骧同萧宇乘坐马车,寻回先前订购扇面的字画店。
按照约定,骧对出作画人留下的上联,又付了大笔定银,作画先生则应约与今日来店中,当场作画完成余下三幅扇面,银货两讫。如此安排委实契合凤郎下怀。
迈进店面大堂向四下扫视一回,骧便晓得春花绽放般。直连萧宇都看得眼花扯其衣袖低声提醒:“我的爷,可莫要这么笑。看把这一堂人都笑痴了。敢问是您要寻的人到了?”
骧从扇袋中取出折扇放在萧宇手上,悦然道:“那边墙柜上备出的竹丝生宣,是字画上选用纸。此前,这家店刚从西恒商贩处,进来一批珍惜颜料。酷爱书画者对此绝无置若罔闻。另则你看柜上还放着笋干腊肉,荷叶包里必是收拾好的鱼肉食材,具是稍加烹制即可一饱口福的。当年一处玩笑时,他便说:说甚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只需每旬吃上一回笋子焖酥肉或是瓦罐竹荪鸡,何愁不能风雅口福兼而得之。目下这几样物事凑齐一处,我断定必是赵清肖无疑。”说罢抬手拉起披风风帽,狡黠一笑:“你先进去说话,且逗逗她,看他能否猜到我这儿。”
骧整好衣衫,回身叫过一个小僮,塞了块银子附耳嘱咐几句。那小僮见银子足够几年工钱,岂有不乐的;赶忙跑向店后单辟出来的画堂前,扯动棉门帘忽打两下才钻进去。
遂即听到室内先是老板的叱骂,继而一个温缓的笑斥声音:“金老板手下的伙计,今日怎生如此冒失。挑帘子要刮起白毛风似的。若把这红珊瑚粉吹脏了,在下可不负责赔。”
萧宇听了捂住口几乎笑喷,骧竖起手指要其噤声,指着屋子示意往下听。只听屋内僮儿禀报:店面有主顾来找,称前日买的贺兰石砚成色作假,要老板出面给个说法。接着老板便念着佛号,拽着袍襟跑出来,径直朝店面而去。骧和萧宇则趁机提了衣襟拾级入室。
骧先是隐在屏风后向内看,见画案前一素衣人长身而立,正有条不紊的挑选着案上排列的画笔颜料,头也不回地揶揄道:“金老板去而复转,是恐这些珍稀颜料留在此处,被赵某人顺手牵羊不成?”——“但有损耗一并算在我头上。”
赵椿闻声回头看清转出屏风之人,遂了然一笑:“真个是风水轮流转。竟未料及瑞鹿公子如今反成了赵某人的大主顾。我还奇怪这边陲之地,谁会如此熟悉我的画。”
萧宇上前一步挽手行礼毕答道:“大人莫要取笑萧宇。您于我直如高山仰止,岂敢存半分轻慢。萧宇心中这点文墨,亦是拜凤郎当年悉心指点所得。手中这柄折扇是当年他为我求的及冠之礼,乃是大人的墨宝;我视如珍宝从不离身,故才敢讲对您的笔墨略有知晓。”
见赵椿欣然笑开,并招手示意向前说话,萧宇会意举步。“不久前偶然遇见大人的笔墨,委实欣喜。便拜托此间老板代为从中接洽。只盼着得与大人一见。若不冒昧的话,容萧宇亲手捧茶,以表诚敬之意。小小私心还望大人见谅。”
赵椿伸手取过折扇,展开扇面端详片刻,又举目向对方面上审视一番,眼光一闪迎头而上回答道:“随足下前去品茶有何不可?只是需请背后正主出来一会。”捉见萧宇闪过一丝惊愕,赵椿愈发有了定义“怎么,难不成瑞鹿公子已是心有另属?既如此,我便将这旧物毁去,另外画一幅新的与你,免得这旧物留着碍眼。”说话间便做出动手要撕扇子的架势。
萧宇一把捉住赵椿的手,脱口叫道:“千万不要!”旋即连连作揖有回头向屏风又急又笑招呼:“公子爷再不现身,赵先生定不会饶我的,您两位莫要难为我罢。”
骧闻求救,索性摘取风帽迈步转出屏风,抖开袍袖挽手施礼:“锦雉公子别来无恙。”
赵椿惊喜之际抚掌大叫一声,几步上前牵住骧的衣袖:“仪光,当真是你!极好极好,你果真未死!”——骧反手一转挽住赵椿的手反驳:“凤郎还活着,昌庭的鸾仪都尉沈骧已死。”
垂目检看着捧中两只手心的疤痕,只觉分外刺眼。半晌赵椿抬起头强笑道:“沈垚狡旨行事当晚,椿曾潜至监外谈看情形。当时凤郎尚在昏迷中···那是我便对李谨之(李珪)说:嘲风已闭目不望,雪凤本来冷情。如今鲜血入土,其心必要寒透;隆昌运势怕也是热不起来了。如今尚有相会之时,何其兴也。敢问凤郎是否还有一番念旧之心?”
“旧日挚友亲故,骧从未忘怀。怎会因一时境遇起伏而有相负?···哎,此间委实不是叙旧所在。兄台不嫌小弟冒昧,敢请移驾至舍下,你我把盏促膝,一叙别情如何?”——“正有此意!”赵椿回身取过外披,毫不扭捏的一把牵住骧的手,哈哈笑道:“昔日徒有个‘跳墙知府’的虚名。怎知今日甩掉那劳什子,倒真个牵住了凤郎的手。快走快走,我们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于轩敞温暖处坐定,骧正同萧宇说道着字画店老板,在得知一些情形之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