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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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传来了三更三点的更柝声。
“毫……芒丧……门……针……”他浑身颤抖着说:“你……你……你是……”
秀姑眼神一动,似乎对他还能挣扎着坐起颇感意外,更被他还能说话所惊。
匕首无声地出鞘,冷电四射,锋刃之利不言可喻。
“你是……是那神……神出鬼没的针……针魔……”
秀姑迈步轻移,一步步走近,步度极为缓慢,眼中有极度警戒的光芒。
吴玄身形一晃,几乎伏倒,但终于以手支地撑住了,颤抖着一寸寸向后挪动沉重的身躯,以臀挪动双脚吃力地后撑,每一撑动,脸上痛苦的线条即加深一层。
身后不远处便是堂门,外面是黑沉沉的天井。
秀姑接近的速度,比他挪动的速度快。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身躯的颤抖愈来愈激烈。
电虹飞射而至,人影冉冉压到,秀姑已迫不及待用匕首进击了,劲风压体,香气袭人,森森刃气直指胸口,快逾电光石火。
他坐在地上,秀姑的匕首指向他的胸口,身形必定前倾,而且必须贴至切近。
一声低叱,他在锋刃及体的前一刹那,向后躺倒双足行迅雷的一击,剧痛令他失去应发的力道,但攻势依然猛烈。
“哎……”秀姑惊呼,右足挨了一脚,斜撞出丈外,砰一声大震,撞得墙壁窗户撼动不已,人亦摔倒在壁根下。
他仰起上身,但堂中一暗,一对银烛已被秀姑击倒,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显然,秀姑知道他的幻刀可怕,很可能有余劲发射幻刀,熄灯是最好的防护。
黑暗中,传出秀姑一声怪啸。
前面有了响动,老苍头鬼魅似的冲出天井,手中有那枝斑竹箫,但比用来演奏的箫要长四寸,两尺二。
“他在门下!”秀姑急促地叫。
门内下方有物移动,藉天井的星光隐约可见。
“击中他的胸口,但他竟然挺得住。”仍是秀站的声音,但换了方位:“他踢中我的右脚,短期间无法活动自如,快毙了他!”
老苍头举箫就唇,一道冷芒从箫中喷出,奇准地击中丈外在门内下方移动的物体,在异声发出。
“不是人。”老苍头讶然叫:“他真在里面吗?”
“应该在。”
“你真击中他了?”
“三枚全中胸口。”
“你没补他一刀?”
“晚了一刹那……”
“糟!快出来。”
“按理他支持不了啦……”
“快走!”老苍头惶然叫。
整座住宅暗沉沉,声息全无。
吴玄隐身在后门的草丛中,身后是两丈高的城墙,人隐伏在草中,真不容易发现。他是从后门走的,剧痛击不倒他。
他不能走,那老苍头的话靠不住,对方既然设下天衣无缝的妙计杀他,决不会不见死尸便匆匆撤走。
他心中明白,对方在附近最少也埋伏了五个人,等他冲出去送死,或者等他断气再来找尸体。
“我真该死!”他心中暗暗咒骂自己:“那么多可疑的征候,我却昏了头一一忽略了。老天爷!是谁安排下这无懈可击的毒计来暗算我?我与针魔无冤无仇,她没有暗算我的理由,为什么?为什么?”
他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个善用针杀人的女人,天下间见过针魔真面目的人还没听说过,双方从未朝过像,怨从何结起?针魔其人姓什名谁是美是丑,谁都不知道。
毫芒丧门针,那真是江湖朋友心惊胆跳的歹毒玩意,在大庭广众间施用暗杀,真可说神不知鬼不觉,得心应手,百发百中。针太过锋利,劲道惊人,不中则已,中则必定没人体内直贯五脏六腑,不将人体剖开,决难将针取出,片刻间内腑必将充血而死,因为针细,创口不易被发觉,所以死了的人连死因也无法查出,江湖朋友提起毫芒丧门针,真是谈虎色变,畏如蛇蝎,不论是黑白道朋友,无不恨之切骨,这几年来,莫名其妙死在这种针下的人,没有五十也有三四十之多,全是些江湖上有身份地位的人,不明不白地被杀,死后才发现体内的致命怪针。至于未发现遗针的受害者,到底有多少实难统计。
他被这恶毒的女人打了三针,针入体他便知道所中暗器的特性了。
他缓慢地小心地拔出袖套上的一把飞刀,缓缓拉开衣襟。他是那么小心,毫无声息发出。
敢设下毒计暗算他的人,决非无名小卒,这些人潜伏在附近等候证实他的生死,任何轻微的声息,也难逃这些高手的灵敏听觉,生死关头,任何微小的错误,皆可以决定生死大局。
他不是一个愚笨的人,但这一次他犯了事后方知可疑征候的严重错误。
首先,他想到了果报神安康宁。他与果报神是有数面之缘的朋友,没有深交,只有道上的同道感情。论艺业,果报神与屠贾相去有限,而屠贾很少与人结伴,只要多加上一两个助拳的人,对付屠贾应该胜任愉快。果报神派人从池州把他催来,他以为果报神身边必定缺乏人手。但与果报神分手时,果报神居然说可以找朋友来助他,这件事怎不令他生疑?
其次是癞龙,在酒肆长久逗留,那些码头痞棍竟然踪迹不见,癞龙那群狐群狗党躲在何处去了?岂能任由他们的老大与陌生人独自出头谈交易?显然癞龙如不是同谋犯,必定是被凶手控制住了。
再就是那吹箫的老苍头,如果是人士大半的普通老人,哪能吹出中气充足出神入化的箫声?
最不可原谅的是,他曾经嗅到秀姑身上散发出来,那品流极高,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幽香,竟然未生警兆。行道江湖八春秋,他接触过不少各色各样的异性朋友和陌生人。那些清白人家与名门闺秀,所用的脂粉香或黛衣香,品质绝对与风尘女人不同,一嗅便知,即使是秦淮花国名姬,自抬身价也使用高品质的胭粉,但皆不能免俗用量着重浓艳,一方面表示身价高,一方面可以冲淡生张熟魏身上的男性臭味,尤其是酒臭汗臭口臭,没有浓香怎受得了?
秀姑是风尘艳姬,她凭什么肯用淡淡的芝兰幽香?当时他确曾生疑,却被秀姑挽臂表示亲热而打断了他的思路,突然兴起的疑云悄然消散。
他愈想愈毛骨悚然,也对秀姑那种精细手段和设计暗暗佩服。如果喝了外厅的茶;如果他不施手段缠住秀姑;如果他不是步步进迫谈上了屠贾而进入香闺……
又假使他不是坐着受到袭击;不先一刹那看到了秀姑眼中的杀机……
他死过一次了,而现在危机并未消退。
他割开了左胸肌,咬牙忍痛拔出斜贯在胸肌肉的一枚毫芒丧门针。
但时对方针飞出掌心时他是仰面倒地的,而且右手放在下颔抚摸,本能地用手臂挡暗器,所以针是斜贯人肉的,并未贯人胸腔,真是危机间不容发,生死须臾。
用百宝囊中的药散敷上创口,再割袍袂裹伤,一切皆在静悄悄中进行。他是那么沉静、有耐心、能忍受痛楚,这是他闯道八年依然活着的凭籍。
城墙上方,女墙的一处垛口,徐徐移出一个人的半个脑袋,全神贯注用目光向下面搜索。
他看到了,不加理会。
最外侧的一栋房屋瓦脊上,有一个蠕动着的黑影。
大概那些人等得不耐烦,准备入屋搜索寻觅他的尸体了,这些人都是些胆小鬼。
天太黑,邪剑幻刀声威四播,黑夜中幻刀的威力增加十倍,谁又敢充好汉呢?
他慢慢地捞起右袖,谢谢天!不,该谢谢他自己的皮护手臂套,两枚毫芒丧门针,斜贯入皮套的刀插内,被飞刀的刀身所阻挡而折向,贯穿力消失大半,所以仍留在套上,又硬又冷弹性极佳。按部位,这两枚针正射心房要害,另一枚射稍上方取左胸,认位之准,令人心惊胆跳。
“这贱女人好狠毒!”他心中暗暗咒骂。
前面传出轻微的声息,有人登上瓦面潜降天井。
“今晚外面接应的人,绝对不少于八个人。”他心中暗暗嘀咕,定下神留心附近的声息。
他不能出去,割开的胸肌一动就会创口迸裂,就会大量流血,怎能与高手拼死?
而且,他身上没带有剑。
他躲的地方很不错,屋后至城根还有三十余步距离,蔓生着杂草荆棘,他蹲伏在草中,野草往内掩,即使光度再亮些,从城上往下看也难以发现他的形影。
最重要的是。任何轻功已臻化境的高手,也不可能突然从十余步外像闪电般。快速纵近向他突袭。前来拨草寻踪的人,在两丈外便可被他的幻刀击中。他目前的景况,咬牙忍痛运可用的劲道发射幻刀,仅可及两丈左右了。
如非必要,他不准备用幻刀,以免创口迸裂被人缠住送掉老命。他唯一可做的事,是躲得稳稳地,老天他保佑不要让这些人把他搜出来。
只要天一亮,这些家伙一定会溜之大吉的。屋内找不到他的尸体,必定引起一阵慌乱,说不定主事的人以为他已经逃掉,不早早逃离现场才是怪事。
终于,他听到屋内的声响,甚至可看到墙缝泄出的灯光,这些家伙已在屋内明目张胆亮灯搜索了。
接着,有人搜城根,有人搜对街的河岸,有人匆匆从他隐伏处的左方经过奔向城根,相距不足一丈,对方竟然忽略了他隐伏的短草区,qǐζǔü却去搜城根附近高与人齐的丛草杂树。
来人全是穿了夜行衣,以黑巾蒙面的人,不但看不出面貌,也看不清身材轮廓,天大黑,而这些人的行动又太快速了。
久久,城根方向有人往回搜,开始以房屋为中心汇聚。两个黑影一左一右,小心翼翼一步步探索而行,不时以剑拔动可疑的丛草。
看方向路线,他的潜伏处,正位于右面那人的进路上,毫无疑问他一定难逃被发现的恶运了。
他一咬牙,双手各拔了一把飞刀。
黑影渐来渐近,生死关头将到。
他感到心跳加速,手心开始冒汗。
两丈、丈五……他的双手不再冒汗,恢复了往昔的沉着稳定,将行生死立判的雷霆一击。
这是他能在江湖出人头地的本钱。当他决定与人交手后,反而比任何时候都冷静,冷静得连他自己也感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