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险-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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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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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探险》这个故事,看下来,好像应该名为“探秘”,因为整个故事,讲的是白素兄妹探索他们母亲的秘密。白老大坚决不肯透露,事情牵涉极广,又复杂又神秘,风格也很独特。但由于有白老大关于人心险恶的一番感叹,称为“探险”,也未尝不可。
要声明的是︰《探险》的故事没有完,只是上半部,或许只是三部中的第一部。由于故事的发展,在在意料不到,写作人遇上这种不受控制的情形不多,但一旦遇上了,大都欣喜若狂,因为这种情形,可遇不可求,替写作带来无穷乐趣,所以读者自然更可以得到阅读的乐趣,故事总会有结束的,只是不在这本书结束罢了。
故事会在哪本书结束呢?在“继续探险”,也许。
一九九○·九·二·香港第一部︰白素带回来的一百五十二卷录影带
白素从苗疆回来了。
她曾说过,要留在苗疆三个月到半年,结果,是五个月。在这五个月中,我们有过几次电话联络,那是她离开蓝家峒,到有长途电话可打的城镇时,和我联络的。我每次都问她︰“你留在苗疆,究竟是为甚么,是不是要我来帮助你完成?”
白素的声音,听来相当疲倦︰“你知道我是为了甚么,何必明知故问?”
我确然知道她为甚么要留在苗疆,她说过,她是为了要“改造”那个女野人,女野人在苗语之中,被当作半人半兽的怪物,发音是“红绫”。
白素为了红绫而留在苗疆
这一点我知道,我不知道的是,她为甚么要为了红绫而留在苗疆。
白素看来并没有要告诉我的意思,我也不便过问。我们太了解对方了。我知道她要是不想说,问了也没有用。而且,我更明白,她不想说,必然有她不想说的理由
必然是极充分的理由。
虽然她不说需要我帮忙,但确然也有好几次,我想到苗疆去看她。尤其是温宝裕,很有点“假公济私”,一直在怂恿我到苗疆去,他正好随行,也好和蓝丝相会,可是我总有许多事要做,总有一千个走不开的原因。
当然,真要走,也实在没有甚么可以绊得住的,但是我总觉得,白素留在苗疆的决定,十分仓猝,像是有甚么不可告人之秘,我要是去了,是怕反倒对她在进行的事,有所妨碍,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做甚么。
近来,这种“我不知道白素在做甚么事”的情形,好像越来越多了。像上一次,我和温宝裕在降头之国,和正反两派的降头师周旋的时候,我就知道,白素曾和著名的女性传奇人物木兰花有过接触,曾商议过一些事。但是至今为止,她连提都没有提过,只是不否认曾和木兰花作过交谈,并且说木兰花十分精采,相见恨晚。
又例如,上次,在那个必须化了装才能参加的拍卖会,我和白素曾打赌,看谁的化装术不济,会被对方认出来。那次,我化装成了一个白种人,把汗毛都染成金色,在会场紧张了半天,没把白素认出来,以为打赌输了,垂头丧气回去,却发现了白素留下的字条,说是有重要的事,未能参加打赌
她根本没有去。
可想而知,那重要的事,一定真的十分重要,可是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仍然不知道那是甚么事。
我曾向她提过抗议,把她留下的字条,直送到了她的面前,质问她︰“临阵脱逃,究竟是甚么事?”
白素若无其事地笑,看来绝无意回答我的质问,反倒一伸手,把字条抢了过去,一下子就撕成碎片。我又道︰“除非有合理的解释,不然,照你的行为来说,你输了。”
虽然是我和白素,谁输谁赢都没有甚么大不了。但是我们在作这样的赌赛之时,就算不是“童心大发”,也是“少年心大发”。白素的好胜性相当强(越是平日温柔的人,好胜心强起来,也格外令人吃惊),我估计她不肯认输,会把临阵脱逃的原因说出来。
我自认我这样的“逼供”技巧,十分高明
实际上,也确然起了一定作用,因为白素在听了我的话之后,半转过身去,过了一分钟之久,她才道︰“没有合理的解释,我认输了。”
她说得十分沉重,我倒反而为了要缓和气氛,而打了几个“哈哈”,自然,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所以,我不知道她去了做甚么。
这次,她为甚么要为一个被苗疆灵猴养大的女野人而留在苗疆,我也不了解。
不错,那女野人红绫,可以说是一个奇迹,十分值得研究,也值得使她逐渐回复正常,可是这事交给蓝家峒的十二天官去做,已绰绰有余,何必要亲自留在苗疆呢?
在我押著温宝裕离开苗疆时,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她分明顾左右而言他,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我要教她讲话,她不能只会讲苗语。”
当时我没有追问下去,因为我看出白素在掩饰著甚么。当你看出别人在掩饰甚么时,再追问下去,非寻根究底不可,是一件十分无趣的事,虽在至亲好友之间,也是可免则免。
我只是咕噜了一句︰“女野人要是能学会说苗语,已经很不错了。”
那是我确实的想法,因为女野人红绫,可以在苗疆生活,蓝家峒的十二天官,就除了“布努”这种苗语之外,不会其它语言,他们也生活得很好。
“不知道白素在做甚么”这种情形,我当然不是很喜欢,所以,等她打电话告诉我,她已经在机场,很快就可以回来时,我有打算,见了她之后,要好好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不然,这种例子越来越多,就真的不妙了。
我到机场去接白素,白素一出现,在她身边的,是两只相当大的行李箱,而且,看来十分沉重,白素推行李车,推得相当吃力,我连忙奔过去,和她一起推动行李车,也显著地感到沉重。
我说了一句︰“好家伙,甚么东西,那么重?”
白素笑而不答,我正想趁机说︰“又要故作神秘,你有太多的事我不知道了。”
可是当我向她看去,看到分别五个月的她,虽然风采依旧,可是神情之中,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惘然之感,那是我以前从来未曾发现过的。
那使我十分吃惊,也十分担心,也感到在这样的情形下
假设她有重大的心事,我就不应该去打扰她,等到时机成熟时,她自然会告诉我,Qī。shū。ωǎng。我应该相信她的判断力和决定力,因为我毕竟是她最亲的亲人。
所以,我把要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不住向她问苗疆的事,她也一一回答。
等到把两只大箱子搬上车子时,白素才道︰“这两只箱子里有点录影带,希望你能认真看一看。”
我连想都没有想,就一口答应,又顺口问了一句︰“录影的内容是甚么?”
白素答道︰“红绫的生活剪影。”
我呆了一呆︰红绫的生活剪影。这个女野人的生活剪影,和我有甚么关系呢?白素为甚么要我“认真看一看”?我向白素望去,却也无法在她的神情之中,得到任何进一步的线索。
回到了住所,把两只大箱子搬进去,白素以第一时间,把箱子打开,我向打开了的箱子一看,伸手指著箱子,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双眼发直,望定了白素。
我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我可以肯定白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在那两只大箱子之中,全是满满的盒状录影带,就是大家十分熟悉的那种,看到盒子外都标明,每盒是一百八十分钟,我估计超过一百盒。
那么多录影带,若是要“认真看一看”,那得花多少时间?就算录影带的内容极有趣,也是一桩苦事,何况那只是“红绫的生活剪影”。
白素深知我的性格,不适宜做这种事,所以我只要张大口望著她,她就可以知道,我的抗议虽然无声,可是却强烈无比。
我的抗议有了效,白素叹了一声︰“一共是一百五十二盒,每天一盒,你可以看到这五个月之中,红绫的显著变化。”
我仍然维持著原来的姿势,白素又叹了一声︰“你若是真的没有兴趣,可以快速把录影带卷过去。”
我知道,白素这样说,已经可以说是最大的让步了,我耸了耸肩,白素忽然笑了起来︰“我替你找了一个人,陪你看。”
我把她抱近身边︰“你?”
白素笑︰“我当然要看
我是百看不厌的,另外一个人是
”
她说到这里,已传来了温宝裕大呼小叫的声音,他在叫著︰“有朋自苗疆来,不亦乐乎。”
他一面叫著,一面跳了进来,捉住了白素的手,用力摇著,他看到了两大箱录影带,又叫了起来︰“这是甚么?苗疆实录?”
白素道︰“可以说是,你一定有兴趣看。”
温宝裕全身都在笑,搓著手,连声叫︰“快。快放来看。快放来看。”
我看到录影带盒上,全有著编号,我向其中写著“一”字的一盒,指了一指,温宝裕立时将之取起来,走向电视机。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温宝裕不是一个人来的,胡说跟著也进来,只是他的沉静,和温宝裕的喧闹跳腾,形成强烈的对比,所以几乎使人不觉得他的存在。
当我看到了他,他才说了一句︰“小宝要我来看看苗疆风光。”
我看到温宝裕这样兴高采烈,就提醒他︰“全是女野人红绫的生活剪影,你别太兴奋了。”
温宝裕向白素一指︰“卫夫人告诉我,蓝丝对红绫很有兴趣,也有很多她的镜头,足可以慰相思之苦。”
这小子是豁出去了,连“相思之苦”那么肉麻的话,居然也公然宣诸于口。
白素只解释了一句︰“这是你们离去之后的第二天所录影到的情形,我花了一天的时间,去购置录影的设备。”
这时,电视萤光屏上,已经有了画面,人、物、环境,我和温宝裕到过苗疆,看来自然十分熟悉,可是对胡说而言,却是新鲜之至。
胡说看到了红绫的面部特写时,发出了“啊”地一下惊呼声︰“她有一双精灵的眼睛。”
白素道︰“是,她聪明之极,学习一切,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