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夫人-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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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胜衣一笑摇头。
金狮终于会意,没有再问,转身便举步。
我等你!
一个女孩子这样对你说,你还需要再说什么?相思夫人也在等。
在相思小屋等沈胜衣。
两旁还有两行软垫,十二个女乐工,当中还有一席盛筵,十二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沈胜衣还在堂外,乐声已起,歌舞已动。
羽衣回雪,素袖翻云。
十二个女孩子舞态轻盈,歌喉婉转,相对共舞,合声齐歌——
冰肌自是生来瘦,
那更分飞雨下愁,
别离情苦思悠悠,何日休,似水向东流——
她们竟是为沈胜衣步烟飞两人而歌,为步烟飞沈胜衣两人而舞。
沈胜衣心中不禁一阵怆然,一转念,倏地又大笑。
“逝水东流不复返,沈郎有日再回头。”
那十二个女孩子相顾一笑,转调,又唱——苦相思沈郎消瘦不胜衣——“消瘦未必相思苦,沈郎还名沈胜衣!”沈胜衣大步而入,笑声更亮,语声更响。“你们就算将衣裳全都脱下,加在我身上,我一样胜任得来。”
那十二个女孩子不由得都红了脸,两旁回避。
相思夫人的歌声这下子也就在灯光中缭绕,大堂中飘扬——别情无限,新愁怎消遣,没奈何分恩爱,忍教人轻拆散,一寸柔肠,雨下哀相萦绊,去则终须去,见也何曾见,只怕灯下佳期难上难,枕上相思山外山……
这也是为沈胜衣步烟飞两人而歌。
这歌声更动人。
沈胜衣心中又是一阵怆然。
这一阵怆然更深。
相思夫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沈胜衣面上,一直注意着沈胜衣面上的表情变化。
歌声一停下,她就问:“你难过?”
沈胜衣没有回答。
相思夫人一笑又说:“这你就应该早去早回。”
沈胜衣淡笑。“我这就去。”
“车马正整装待发。”
“我没有什么需要收拾。”
“且待这一席酒莱过后。”
“嗯。”
“这一席酒莱我意思本来是准备给你洗尘,但现在却是饯别的意思了。”
“一举两得,未尝不好。”
“我也想多留你几天。”
沈胜衣道:“只可惜我连一刻也再耽不下去了。”
“你这种心情我也明白,所以我也不再留你。”
沈胜衣淡淡坐下。
两个女子随即给他送上了香巾,斟下了美酒。
相思夫人却还有说话:“车马将会送到大名府城,之后就会停留在那儿等你到事情完全解决,接载你回这里为止。”
“嗯。”
“到了有情山庄后,自会有人跟你联络。”
“那个人我认识不认识?”
“不认识!”
“这我如何分辨得出对方到底是敌是友?”
“所以你要记好那两句歌词。”
“哪两句?”
“那是:灯下佳期难上难,枕上相思山外山。”
沈胜衣一怔,忽然问:“那个人是男是女?”
“是女的,就叫做小翠,有情山庄的四大总管都是女人。”
“小翠是有情山庄的四大总管之一?”
“是。”
“这倒好,如果是男人,那两句暗语最好还是改过别的,两个男人那么对话,实在很容易引起误会,我不想引起任何误会,尤其是那种误会。”
金狮一旁不由得失笑。“沈大侠不想也是一个妙人!”
“哦?”
相思夫人再一声叮咛:“那两句暗语沈大侠可不要忘掉。”
“我怎会忘掉?”沈胜衣一声轻叹,曼声轻吟:“灯下佳期难上难,枕上相思山外山……”
山外有山。
一山比一山的秋意更浓。
扑翠色秋山如靛,涌寒波秋水连天,西风黄叶满秋川。
秋唤起天边雁,秋折尽水中莲,秋添出阶下苏,越北,秋越萧瑟。
沈胜衣披着无边萧瑟,越过了一重山川又一重山川。
十二日后的黄昏时分,夕阳影里,哀雁声中,一叶轻舟,穿渡莲塘,终于踩在有情山庄门前的石阶之上。
一上了石阶,他就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右手一壶酒,左手一只麻辣鸡,正在跟门边一个就像是门公的老苍头说话。
这个人的说话很奇怪,出口虽然是京片子,声调却截然迥异,也分不出是哪一处地方的口音。
这个人的一身衣服同样也不知道是哪一处地方的装束。
沈胜衣走遍大江南北,还没有听过这种口音,还没有见过这种装束。
这个人也根本就不是中原人士。
这个人来自波斯。
金指!金指满嘴的胡须尽是油腻,衣襟上一片酒渍,一双眼睛朦朦胧胧,一个身子摇摇晃晃,好像已醉得连看也看不清,站也站不稳了。
他的嗓子本来很雄壮,现在却压得很低沉,很温柔。
他的动作更温柔。
他右手只用两只手指拈着酒壶,还有三只却在老苍头的身上。
老苍头面上的表情很奇怪广又好像想笑,又好像要哭。
凡是认识金指的人都知道,只有对女孩子,金指才会用那种嗓子,才会用那种动作。
莫非他已醉得一塌糊涂,连眼前的老苍头是男是女也分不开了。
他咬了一口鸡肉,又举起酒壶。
一壶酒几乎没有倒进鼻子。
好容易他才喝上一口。
再来这一口,他的眼睛更朦胧,脚步一软,身子一栽,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就挨住了老苍头,空着的三只手指跟着摸在老苍头的面上,摸在老苍头雪白胡子之上。
他猛一怔,缩手,一下子站直了身子,一双眼睛最少清醒了三分。
“你原来是个男人!”
他原来还没有醉得一塌糊涂。
“他本来就是个男人!”沈胜衣一旁忍不住笑了。
金指这才知道旁边已来了一个沈胜衣,应声一瞪眼。
“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一个人,男人!”
“什么男人?”
“来自西园的男人!”
“我好像听过这个地方。”金指一皱眉。
“我是西园费无忌!”
“西园公子费无忌!”金指这才省起,眼睛又清醒了三分。
老苍头比他更清醒,一下子跳了起来,引吭高呼——“西园费无忌费公子到!”
这一声尖锐得简直就像是一脚踩在鸡脖子上。
金指的一双耳朵几乎没有穿透,这一下刺激,就连那双眼睛也再清醒三分。
九分清醒的一双眼瞳,无论如何都可以望清楚沈胜衣的了。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沈胜衣一眼又一眼。
沈胜衣也在打量金指,忽然说:“你好像不是中原人士。”
“我来自波斯,中原人士都叫我金指!”
“你就是金指”
“如假包换的金指!”
“我看你十根手指好像连一根也没有是金造的。”
“的确没有,但我这十根手指可比金还要名贵,比金还要值钱!”
“哦?”
“所以常护花常庄主看中我。”金指连忙补充一句,“我是说看中我的十根手指,不是看中我的人。”
“我没有忘记你是个男人。”
金指大笑。
沈胜衣也笑,笑得比金指更大声,更狂莽。
他的笑声一起,金指的笑声就停了下来。“常庄主一共看中了五个人,金指我,百变生,千手灵官,妙手空空儿,还有你西园公子费无忌!”
“哦?”
“五个人先到了四个,你是最后到达的一个,我在半个月前到达,到今日我已足足等了半个月,十五天!”
“等我?”
“正是等你!”
“我现在不是来了。”
“再不来我们就不等了。”
“我记得还有三天才到限期。”
“你难道不能早来几天。”
“不能!”
“怎么?”
“你以为我要做的事情,就只是这一件?”
“哦?”
“我今日就赶到来,在我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哦?”金指看似要生气,但反而笑了起来。“你倒瞧得起自己。”
“我这个人事实就不错。”
“我们四个却并未将你放在眼内!”
沈胜衣冷笑。
“要不是常庄主方面坚持要等你,我们已出发多时。”
金指也冷笑:“庄主看得你倒也重要。”
“我具备这种优良条件!”
“这我就非要见识见识不可了!”金指这样说,双脚突然像小孩撒娇一样顿了几下。
沈胜衣还来不及吃惊,察察察察的十六条枣木棒分别在庄门上下左右弹出,交错架成了一方笼子,将他困在当中!
这十六条枣木棒才一架成笼子,才一将沈胜衣困住,就断成三十二截,嗤嗤嗤嗤地四下飞了开去!
这一次轮到金指吃惊了。
这机关虽然说是他闲着无聊,随手在庄门安装下来跟别人开玩笑,但连片刻也胜不了沈胜衣,实在意料之外。
他吃惊地望着沈胜衣。
沈胜衣前后左右一条棒子也已没有。
沈胜衣还是站立在原来的地方,还是那样子,只不过手中已多了一支剑!剑握在他的右手!剑闪亮!
“这个人原来真的有几下子。”金指一壶酒塞入自己口中,骨都骨都地狂喝。
壶嘴抵在牙龈上,咯咯地直响。
金指狂喝了一口又一口,两只手还是在发抖。
沈胜衣没有看到,他的视线早已离开了金指,落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锦衣粉妆,身长面长,面色惨白,身子摇晃不定,就像是一个身子已掏干的公子哥儿,过庄门是一个广场,广场两旁,高场两侧,都夹着一条花径。
这个人由左边花径转出,就望沈胜衣行来。
沈胜衣才下了石级,这个人已来到他面前。
这个人一脸笑容,居然还伸出手来拥抱沈胜衣双肩。
这简直就像是良友久别重逢。
沈胜衣印象之中却好像没有这人的存在。他一怔,就只是一怔,一动也不动,由得这个人拥住自己的双肩。
他突然一动。
一启身,一动手!一动手他就抄住了这个人的双手,将这个人的双手握在自己的左手之中。
这个人双手本来空着,突然之间却已多了好几张银票。
沈胜衣冷笑。“这几张银票,像是我的。”
“本来就是你的。”这个人居然还是一脸笑容。
“这几张银票本来放在我怀中。”
“现在在我手中。”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