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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深海夜未眠-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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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吧?这可是今年第一场雪。”有女生立刻惊呼。

    许合子正挨着那被半拉开的窗户坐着,缝隙中呼呼的北风涌进。这座城市的冬天干燥而洁净,就像画中的暮霭,带着一种无可救药的庄严。

    寒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许合子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围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珠子,额头和耳朵又被绒帽和耳套遮住,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型的年画娃娃。

    乐铖白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拎起了那只单肩包,站到许合子桌前,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原本就暗淡的夕光:“考试后去办公室集合,没忘记吧?”

    许合子连忙点头。

    乐铖白看上去还算满意的样子:“那就好。”顿了一顿,“我在走廊上等你。”

    他今天穿了一身海军排扣风衣,卡其色靴子,唯一抢眼些的倒是一条浅色的羊绒围巾,花纹繁复看不出名堂。因为生得好看,走到哪里都十分惹眼。这让和他一路并肩而走的许合子感觉到压力巨大。

    大约是两人从没走得这么近过,乐铖白也有一些尴尬,不动声色地遮掩住。

    “许合子。”

    “嗯?”

    “帽子掉了。”他不动声色地说。

    许合子回头一看,头上的绒帽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得掉在了地上,怪不得忽然感觉头皮一冷呢。可是……奇怪,这人的眼睛不是一直看着前方的路吗?

    办公室里蒋竺真似乎已等了很久,看到一快一慢走来的两人,波澜不惊的眼神从两人的脸上掠过,又淡淡地收了回去。

    乐铖白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什么。

    平心而论,许合子对自己的同桌是十分崇拜和羡慕的,虽然她并不太和自己讲话。

    这个无论肌肤还是性格都像冰雪一般的女孩身上,似乎始终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你很少能看见她在那些如云聚散的追求者身上浪费时间,即使对方表现出情比金坚的坚定。蒋竺真的时间,永远只会花在对未来的一步步谋划中。

    从小练芭蕾磨平了脚尖,为了保持完美即使在零下的冬天也坚持穿裙子,因为太用功练琴而弄伤的手指……在许合子看来,蒋竺真完全是和自己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这样的人,在宗教中往往被称为信徒。虔诚的信徒,为了自己的信仰,会从年少时开始积累积蓄,然后在生命中空出很长一段时间。从家中出发,三步一叩,五步一拜,直到抵达心中的圣城。沿途风刀霜剑,不过付诸淡淡一笑。可是蒋竺真又信仰着什么呢?”

    化学老师见其他人也到齐了,开始和大家谈了谈寒假的安排和明年开春的竞赛。竞赛会在一所声名赫赫的高校中举行。

    许合子完全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进这所学府一睹风采,其他班中选出的几个苗子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只有乐铖白拧着眉,脸上的神情有点怪。

    “如果竞赛结果不错,也有可能被甄选入少年班。”

    这下私语声更大了。

    进入少年班,意味着可以跳过接下来的高中。其实,就算是那些拔尖的高中生,又有几个会拒绝把志愿的绣球抛给这所大学。

    化学老师似乎对这种效果十分满意:“接下来就看大家的努力了。”

    一席谈话,各人抱着不同的心思离开,许合子和乐铖白被叫住。老师似乎对这两人十分厚爱,又殷殷叮嘱了一番。乐铖白不以为意,许合子则觉受之有愧。

    出来时从走廊望去,操场是空荡荡的,教室也是空荡荡的,似乎整个学校都忽然安静了下来。

    许合子出声:“下雪了?”

    是真的下了雪,虽然只是轻飘飘的雪子,落在脸上、发上,转瞬变作模糊的水痕。插着风衣口袋走在前头的乐铖白似乎也发觉了。

    四下里的黄昏是如此安静。这空荡的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傻站着干什么?”他快步走回她的面前,“带伞了吗?”

    “这种天气谁会带伞?”

    “我在伦敦时就常年记得带伞。”

    “原来你还在伦敦待过?”

    “当然,我就是在伦敦长……”乐铖白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脸,一脸难以置信地瞪她:“许合子,我们现在讨论的重点是这个吗?”

    许合子在乐少爷眼里蹭出愤怒的小火苗之前赶紧识相地噤了声。

    “从这里到楼下不会走多远的……”她想了想,“让你家里的司机把车停在教学楼下就行。”

    这倒是,他停住步:“那你呢?”

    “我?”许合子没想到他会问起自己,“我去车棚拿车。”

    将要下雪的黄昏,天色总是格外的沉重。

    当一身包裹得严实的许合子飞快地踩着自行车轮,穿过学校后门的大街时,发觉两旁的不少店都关了门。也许大雪马上就要下了呢。

    这么一想,许合子腾出手再往上拉拢围巾,把大半张脸完全地埋进温暖中。这松手的空当,后座忽然一沉。她来不及踩住刹车,双手连忙扶住把手,两腿生生地叉开,止住了车子往前摔。扭过头,许合子的神情如同见鬼:“乐……”

    “司机临时有事来不了。”他坐在了后座上,“搭我一程,送我去附近的公交站。”

    “可是,你有点重。”犹豫半晌,她终于出声。

    乐铖白两手一摊:“我可不会骑自行车。”

    不会骑自行车的人似乎分外有理,许合子争不过他,心底长叹一口气,只说:“你坐稳。”这一回,她再也没有办法把车子踩得如飞起一般,一步步老实地向前骑着。

    看着对方骑得冒汗的脸,乐铖白仿佛忽然起了愧疚之心:“许合子。”

    “嗯?”

    “你很怕冷?”

    “为……为什么这么问?”后座搭一个大男人,她骑得吃力,问一句话也气喘吁吁。

    “围巾、帽子、手套,每天全副武装……不累吗?”

    “好……好像是有一点怕冷呢。”她想了想,“可是,冻感冒上医院不是要花更多的钱?”

    “你很缺钱?”他终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这一次,许合子笑了笑,似乎找不出合适的答案可以回答后座的男生。

    “怎么不说话了?”他追问。

    “哦,大概是太难回答了。”前方有一个急转弯,她连忙掉头骑去,“每个人都有烦恼不是吗?”顿了顿,她说:“我对钱的烦恼,大概就像你对‘司机为什么总是每天来接我’的烦恼一样。”

    黄昏的天色渐渐黯淡,一场不期而至的暮雪仿佛从天空的各个角落落下。起先簌簌的雪子终于越变越大,变作了一片片的鹅毛大雪,飘在她的发上,他的眉梢。

    大雪中的城市忽然变得很温柔,而那些一贯冰冷的陌生人,也因为相互借伞躲雪,而显得温情脉脉。她载着他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之间穿过。

    老楼房、卖干锅鸭头的卤店、杂货家居行、甚至是开了十多年的旧游戏厅……乐铖白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住的城市般。她在一家卤店前刹车,单脚踩下自行车的立脚:“等我一下。”

    “喂喂,你做什么?”

    很快地,长腿撑地的乐铖白就知道了她在干什么。

    视线所及,冻得鼻子通红的许合子正和店老板说着什么,上了年纪的老板点点头,轻车熟路地从一锅卤水中捞出了一些鸭翅和鸭脖,切好,拌佐料,装成一袋递给她。许合子一边蹦蹦跳跳地取暖,一边从厚厚的棉外套中掏出钱包,把零钱一张张地数给对方,然后抱着袋子走到自行车前。

    乐铖白看她随手把袋子挂在了车扶手上,坐上车就想要往前踩,忍不住拉住她。

    “喂,许合子,这种大雪天,把袋子挂在车前等到家就成一块冰了吧。”

    “回家热一热就好。”

    “啧——”他似乎忍无可忍,站起身,一把夺过她的袋子。

    “你……”许合子转回头,彻底惊呆了。

    把卤味袋抱在怀里的乐少爷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这种行为与自己平常一贯自命的高雅严重不符,一边说着,一边接二连三地打着喷嚏。

    “啊嚏!”

    “喂,我说,许合子,你骑这么快干嘛?很冷啊!”风越来越大,后座的乐铖白一张脸冻得惨白,说话都不利索了,倒还不忘一路数落着她。

    可是这一次,一直闷不吭声地踩着自行车的许合子却忍不住弯起唇角。

    冬天对于许合子来说,是一个沉闷的季节。就像过年对于许家母女来说,只是走个过场一样。

    肃冬的寒风让万物凋零,世界变成了黯淡的灰色。每次许合子从楼下打完水回来,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化学竞赛题,疲惫间偶尔抬眼,对面的小院中石榴树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那些春天的野花,夏天红彤彤的石榴,甚至是秋天微黄的落叶,都像是一副永恒不变的岁月的油画,可以让人反复回味着,似乎永远停留在快乐的记忆中。

    而冬天,一切的冰冷与黯淡,只能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人们正生活于其中的现实。

    竞赛题有的很难,有的却只是反复地累加考察基础。许合子做着做着,有时会把自己想象成那个终年坐在办公室中伏案编写着历年真题的撰写人。

    不做题的时间,许合子会从冬季清冷的小巷走过,在巷口买两只烧饼,一路揣在怀里捂热带回家当午饭。许简珍永远都在忙,老式套楼里的人搬进搬去,很少再见到熟悉的邻居。其实她和许简珍一样的懒,懒得做饭,懒得思考,懒得去想太多东西,所以才会在这里一住十四年。

    电话铃响的时候,许合子正在热着一锅剩粥。

    那头的人十分礼貌:“请问是许合子家吗?”

    许合子说:“是我。”

    乐铖白立刻改了口气:“许合子,你敢放我鸽子!”

    电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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