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坞 许我向你看(上)-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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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述接过,扭头又看了看,四周没旁人,周亮方志和他们都在十米开外呢,他直起腰,搓了搓自己的脸颊,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了句,“算了,刚才是我不对,我没想到他们闹得那么凶,对不起了。”
“没关系。”桔年也细声细气地回答。
——对不起!
——没关系!
文明用语的完美演绎。
一切又恢复到正常状态,太正常了,好像刚才乱纷纷的一幕并不存在,没有责怪,也没有记恨,只是安分的漠然。
韩述的无力感第一次如此清晰。
“昨天晚上经过十字路口看到你哭了。”
“我没哭。”
“你就是哭了。”
“好吧,我哭了。韩述,这是我的事。”
韩述的自尊心又一次重重受挫,他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韩院长要求他自信、智慧、礼貌、渊博、真诚、克制,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去做了,可谢桔年就像一面哈哈镜,折射出他所有的缺点,在她面前,他浅薄、虚伪、愚蠢、粗鲁、不安、冲动。
“你以为我关心你的事,我告诉你,你这个样子,我考试赢了你也不会觉得光彩。”他冷着脸说道。
“我没有跟你比。”她又回到了低着头,小媳妇似的。
“我不习惯比一个女的还差劲。”
过了一会,韩述听到女厕所里传来谢桔年慢条斯理的声音:“那你为什么不跟居里夫人比。”
第三十章 没有谁不可替代
桔年经常觉得,她其实是应该感激陈洁洁的,对于这个新的同桌,她从未推心置腹,可陈洁洁为她解围却不是一次两次,这一回,更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化解了一个大大的窘境。然而,当陈洁洁说着“谢谢你,我很喜欢”,然后把那张桔年夹在书里的纸条放进了自己背包的时候,桔年心里空落落的,虽然她知道陈洁洁是为了她好。
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方志和说,这是巫山神女在邀请楚襄王“睡觉”,他的解释也许没有错。可是,在桔年看来,这段镶嵌了一个男孩名字的千年前的情语,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孩对自己所爱的人朝朝暮暮的祈盼。
桔年要的不仅仅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即使写了这张纸条,夹在书页里整整一个星期也没有勇气放在巫雨的手心,韩述他们这一闹,更让她觉得自己放不下的这件事是个笑话。巫雨他能理解她的心意吗?假如不能,她还能否退到“一辈子的好朋友”这个位置?
几门考试结束,回教室收拾东西准备放假,桔年悄悄地对陈洁洁说了句“谢谢”。陈洁洁一时间竟想不起她的感谢所为何事,愣了一下,才笑了起来。
“谢什么,我是真的很喜欢。桔年,明天我们一起去打球吧,我订了场地。”
普通同学相互称呼,通常是连名带姓一块叫,陈洁洁张口叫她“桔年”,那亲昵自然无比,反倒让桔年有些意外。巫雨最近总是忙,连带她也无心打球,正打算婉拒,却听见陈洁洁补了一句。
“前几天我遇见巫雨,他说应该没有问题,让我叫上你,桔年,你不会没有时间吧。”
桔年哑口无言,仿佛有一团棉花堵在了心口,并没有马上疼痛,闷闷地,好像吸了口气,郁积在心里,怎么也吐不出来,缓不过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巫雨的会面竟然需要通过完全不相干的人来传达,他们都已经约好了,才想起告诉她。是她太过愚钝吗,对于这些暗处里的悄然转变,竟完全没有预期。
“啊,好。”她低头继续收拾东西,能想到的也只有这句话。
次日,桔年依约去了陈洁洁订好的球馆,刚下过一场雨,天是淡青色的,桔年在门口正好遇到了巫雨,她走得心不在焉,是巫雨先叫了她一声。
桔年回头,巫雨笑着埋怨她:“你这样走路,就算脚边有宝贝也是捡不到的。”
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一笑起来,云都开了。
桔年玩笑似地用球拍轻敲他的手臂,“路边的宝贝可不能乱捡。”
“这是你掐指算出来的?”
桔年笑而不答,“我算到你很忙,没算到你忽然想起跟陈洁洁一块打球。”
巫雨说:“前段时间真的忙,那天从网吧值了通宵的班,出来正好遇到你们班同学,她说你们今天考完试,要不要一起找个场地打球。我跟你也确实很久没摸拍子,手都生了,你们不是同桌吗,我让她记得告诉你时间和地点。看你没什么精神,这一次未必嬴得了我……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桔年心中堵着的那团棉花原来是棉花糖,她吸了一口,化了之后甜丝丝的。
进了球馆,找到预定的场地,没有想到除了陈洁洁,还有别人,十七八岁男孩子特有颀长背影,白色的球衣很是整洁合体,他正和陈洁洁聊得起劲,陈洁洁示意人齐了,他才回头看了一眼,不是韩述又是谁?
“怎么会叫上他?”桔年在巫雨身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谁?你不喜欢他?”巫雨问。
桔年脸一红,摇着头说道:“算了,也上升不到喜不喜欢的高度。”
这边陈洁洁已经笑着过来跟她们打招呼,她身上是一套粉色的运动短裙,更显得肌肤胜雪,身姿姣好,韩述慢腾腾地跟在后面,瞥了一眼桔年,又看着天花板上的大灯,好像上面有特别有意思的东西。桔年也偷偷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韩述,这是巫雨。”陈洁洁简单地介绍。
韩述对巫雨笑了笑,转而问陈洁洁,“可以开始了吗?”
“哦,等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桔年有些赧意地插了一句,她正赶上女孩子不方便的那几天,但是陈洁洁约了巫雨,她非来不可,这是对自己所珍视的东西的一种天生保护感。
“很快的,不好意思。”
这个球场她第一次来,陈洁洁告诉她洗手间的方位,她道了谢,一溜烟地往那个方向跑。
“唉,等等,走错了!”韩述叫住她。
桔年莫名其妙地停住了脚步。陈洁洁也茫然地说:“没错啊,就是那个方向。”
韩述没好气地说道:“你多久没来了?那洗手间早拆了,新的还在装修,4号馆后门那条巷子左转直走到尽头,再穿过一个小门,那里才有他们临时借用隔壁饭店的洗手间,我忘了跟你说这球场现在就是不方便。”
“4号馆?后门……左还是右?”桔年试着重复一遍韩述说的话。
“我们这是3号馆,3号馆往前十五米右边就是4号馆!席慕容没教会你方向感?”韩述的样子,像是一个本来就好脾气的人忍耐住了一件大家都应该不耐烦的事。
“韩述,你就不能说清楚一些?”陈洁洁皱着眉头说。
“我已经用了最科学的描述方式。”
巫雨放下手里的球拍,“没事,桔年我跟你一起去。”
“你知道我说的地点在哪里了吧?”韩述问巫雨。
“从你说的方向走出去,估计是找得到的吧,实在不行就问问。”
韩述笑着去弯下腰去调整自己的鞋带,“等你们两个环游世界回来,这场地的租用时间恐怕都去了一半。”
“韩述,你这家伙就知道说!我陪桔年去好了。”陈洁洁也受不了啦。
桔年焦头烂额,她只不过想去一下洗手间,仅此而已,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引发他们一长串的讨论。
“不用,真的不用,我自己去就好。”她选择了息事宁人。
这是韩述已经给自己双脚的球鞋各打了一个完美的结,直起身,拍了拍手,叹了口气道:“得了得了,我领你去吧,正好我也要去洗个手。走吧,别磨蹭,等你考虑好,我胡子都长出来了。”
他说完已经一马当先地走了出去,桔年只得无语地跟在他后头。出了3号馆的后门,其实附近只有4号馆这一栋建筑,并没有韩述描述得那般曲径通幽。
韩述起初并不跟桔年交谈,目标明确地赶路,4号馆的后门在望,他凭空冒出一句:“你真麻烦。”
桔年走在他后面一点,沉默。
“都好几个月了,这球馆周边都还没建设好,什么破工程,我都跟陈洁洁说了还有更好的地方,她偏不听。”
桔年还是沉默。
“别说我不告诉你啊,前面那也在装修,坑坑洼洼的,刚下过雨,你别太空漫步似地。”
沉默。
“咳,你穿运动服还不算难看。”
沉默。
“不过我觉得粉红色更适合你。”
沉默似金!
韩述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桔年一眼。
“你憋得说不出话了吗?”
桔年脑子里顿时勾勒出一个长得很像自己的人。一脸铁青,被尿意憋得瑟瑟发抖,她其实很想说,正常人的一般都不是憋在口腔里的,但是面对韩述这种角色,她很明智地只吐出了相当简洁的两个字,“还好。”
“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不会那么小气吧?”
桔年摇头,然后才意识到韩述在前面一步之遥,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又说道:“没有啊。”
她话音刚落,韩述忽然回头,他穿着羽毛球服的运动短裤,面朝着桔年,伸手把自己的裤脚往上卷了卷,露出一片大腿的肌肤。
“你干什么?”桔年被他突如其来的暴露欲吓了一跳,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也不知道移开。
“看见没有,你那天踢我,到现在都还有淤伤。晚上回家疼死了,问我妈要了一瓶跌打酒,她问我哪伤了,我都没好意思说。”
韩述投入地向施暴者展示他的伤情,光顾着痛谢桔年那一脚的凶狠,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裤脚卷啊卷啊地都快到了大腿根部。
“这里,这里!看到没有!我都没有生气……你那是什么表情。”桔年看了一眼又飞快转移视线的尴尬模样终于引起了韩述的注意,他大概从小到大也没在女生面前干过这种事,先前是真的一心只想让她看看自己也受创严重,绝对是没有耍流氓的意思,当下也感觉到了难堪,赶紧把裤脚抚平,脸火辣辣地,嘴上却还轻描淡写。
“不让你看看你还以为是踢在沙包上。我也不是跟女生计较的人,医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