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成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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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举起手杖,不出声地指着长满庄稼和石南的长长的坡地,又指向远处布满树丛的山谷。
他平静的说:“上那里去。”
这次行程是我长久不能忘怀的。我可以肯定,雷斯垂德和我一样,都不知道前面会出现什么情况。我们只是跟着福尔摩斯那瘦长的身影,穿过草原,踏上一条羊群踩出来的崎岖的小径,向荒凉的沼地走去。走了一英哩或者更多一点,我们来到山谷跟前,接着走入惹人喜爱的松林中。蒸汽锯的呼呼的响声,像某种巨大的昆虫的嗡鸣声一样,在松林里回荡。空气中有股强烈的焚烧木头的气味,香喷喷的。几分钟以后,我们已置身于遗骸丘锯木厂的房屋和木材堆之间了。
福尔摩斯毫不犹豫地领头走到一间挂着“经理室”牌子的小舍前,重重地敲起门来。等了一小会儿,门砰地打开了。
我很少看见有人比当时站在门槛上的那个人更可怕。他高得像个巨人,肩膀宽得堵住了门口,杂乱暗淡的红鬍鬚像狮子的鬃毛一样垂到胸前。
“你们到这儿来有什么事?”他咆哮着说。
“我想我是有幸在和托玛斯·格里尔利先生说话,对吧?”福尔摩斯有礼貌地问道。
那个人不说话。他咬下一块嚼烟,用冷漠的眼光慢慢地挨个看了我们一遍。
最后他说:“是那样又怎么着?”
“你的朋友管你叫‘大个子托姆’,是吧?”福尔摩斯平静地说,“哼,托玛斯·格里尔利先生,都是由于你,使得一个无辜的人为了你所犯下的罪行而要受惩罚。”有那么一小会儿,那个巨人像石头一样站着不动;接着,他像野兽似的吼了一声,猛地扑向福尔摩斯。我用尽力气抱着他的腰,把他拉住。福尔摩斯的两手深深地插入他那直立的乱鬚之中。如果雷斯垂德不急忙地用手枪对着他的头部,我们就会很为难了。当那冰冷的枪口碰到他的太阳穴时,他不挣扎了。眨眼之间,福尔摩斯已经把一副手铐扣在他那硕大而有节疤的手腕上了。
从他眼中喷出的怒火看,我认为格里尔利会再次向我们进攻。可是,他忽然带着苦笑把长满鬍鬚的面孔转向福尔摩斯。
“我不知道你是谁,先生。”他说,“可是,你们抓得很顺利。如果你能告诉我,你是怎样查明事实的,我一定回答你提出的所有问题。”雷斯垂德向前跨了一步,用英国法官那种宽宏大量的平等对待语气说:“我得警告你……”
可是,我们的犯人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他咆哮着说:“对,我杀了他。我杀了恶霸阿得尔顿。我想现在我可以安心地接受绞刑了。这样说,够清楚的了吧?啊,到屋里面来吧。”他带头走进那间小办公室,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我们也都尽可能地找舒服的地方坐下。
他举起被铐的双手,又咬下一块嚼烟,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先生?”
福尔摩斯用极为严峻的态度答道:“我辨认出某些你在场的痕迹,这对一个无辜的人来说是非常幸运的。我承认,在我最初被邀调查这件事时,我相信朗顿先生是有罪的;在我到达现场时,我也不认为有改变看法的理由。可是,过了不久,我发觉我面对着某些细节,它们本身没有很重要的意义,但是很奇怪,是新发现,有助于理解整个案件。杀死阿得尔顿的乡绅的一击使壁炉上溅上了血,甚至墙壁的一部分也染上血迹,那么,为什么发出这一击的人所穿的晨衣前襟上却没有血迹呢?这就不能说服人,而且其中必有奥秘。其次,我看到,在壁炉附近没有椅子,而被害者是在那里倒下的。因此,他是站着而不是坐着被击的。由于这一击劈开了颅骨的顶部,所以它起码是由同样高的人--如果不是更高话--打下来的。当我从朗顿夫人那里得知阿得尔顿乡绅身高在六英呎以上时,我就毫不怀疑,我们作出了极为错误的判断。可是,如果不是朗顿,那么真正的凶手又是谁呢?通过调查,我了解到,当天早晨乡绅收到一封信;显然,他把信烧了;接着,由于提出出售一座农庄而和他的外甥吵起来。阿得尔顿乡绅是个富翁,那么,为什么从两年前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售产业呢?这个人一定是受到了敲诈勒索。”
“老天在上,这纯粹是撒谎!”格里尔利凶狠地插话说,“是要他把本来不属于他的东西还回来,实情就是这样的。”
“检查那个房间时,”我的朋友接着说,“我发现了不明显的脚印。雷斯垂德,我不是还提醒你注意吗?因为天气乾燥,所以我知道脚印当然是在犯罪以后留下的。那个人的靴子是湿的,原因在于他曾经踩过血迹。用放大镜可以看出,脚印上黏着一些细末,再细看一下就认出那些细末是松木锯末。接着,从乡绅那匹马的蹄子上的乾泥巴里发现了类似的锯末。这样,我就能相当清楚地勾画出那天晚上犯罪的情况了。乡绅提出要卖一些很值钱的土地,遭到他外甥的强烈反对,于是在吃完晚饭以后马上就骑上马摸黑儿走了。显然,他是想和某个人说点什么,或者是提点什么要求。午夜前后,那个人来了。他身材高大,劲头儿也大的可怕--一击就能把颅骨劈开。他鞋底子上黏着松木锯末。两个人吵起来--大概是一个拒绝付款,另一个发出威胁。眨眼之间,那个身量较高的人从墙上拽下一把斧子,狠命向对方的颅骨上斫下去,然后冲出门去,消失在黑夜之中。我捉摸,上哪去找那种掺着大量锯末的泥土呢?当然得到锯木厂去,而遗骸丘锯木厂就在庄园下面的山谷那里。我已经想到,这件可怕的案件的线索可能要从乡绅早年的生活中去找,所以,按照一贯的做法,我和房东谈了一个晚上,很有启发。在谈话过程中,我随便提了个问题,引出了这样一个情况:两年以前,阿得尔顿乡绅亲自介绍一个澳大利亚人到遗骸丘锯木厂去当经理。格里尔利,你今天早上在屋子外面派活时,我就在木材堆后面。我看见了你,案子就破了。”
一直在专心倾听福尔摩斯叙述的那个澳大利亚人带着苦笑靠在椅背上。
“他们请你来,算我倒霉,先生。”他厚颜无耻地说,“可是,我绝不是那种任意反悔的人,所以,我还要告诉你一点你需要知道的情况。七十年代初,在卡尔古尔里附近出现了淘金热潮,事情就从那时开始。我有一个弟弟,他和一个英国人合伙;我们知道这个英国人的外号叫恶霸阿得尔顿。他们真的找到了很丰富的矿脉。那个时候,到金矿去的道路是不怎么安全的,因为丛林中有土匪出没。喔,就在我弟弟和阿得尔顿找到矿脉后一个星期,卡尔古尔里的矿场被劫,护矿人和车伕都被打死了。阿得尔顿提出了莫须有的指控,捏造了证据,我那不幸的弟弟因而被捕受审。在那个时候,执行法律的行动是非常迅速的。当天晚上,他们就把他吊死在绞杀匪徒的树上。阿得尔顿就佔有了矿场。当时,我正在蓝山伐木。我听到一个淘金者告诉我全部事实真相时,已经是两年以后的事了。那个淘金人是听一个受贿隐瞒事实的厨子临死时说的。阿得尔顿发了财,回到英国,我想跟着他,可是没有钱。从那时起,我到处流浪,干零活,一直省吃俭用,算计着要找到杀害我弟弟的凶手。对,凶手,但愿魔鬼烤死他。过了差不多二十年,我才来到他身边。就在那一刻,我长期的等待得到了报偿。我说:‘早安,恶霸。’他一下子变的面如死灰,叼着的烟斗也掉在地上了。他吓得喘不过气来地说:‘大个子托姆·格里尔利!’我当时以为这个人马上就会晕倒了。嗯,我们谈了一次话,我逼着他给我找了这个差事。以后,我就让他一点一点地出血。不是敲诈,先生,而是收回一个死者的财产。两天以前,我又给他写了信;当天晚上,他骑马来到这里,破口大骂,说我逼他走向毁灭。我告诉他,以午夜为期,他可以在付款和告发两者之中任选其一,我到他那里去听他的回话。我到他家时,他正在客厅里等着。他生气,又喝了酒,因而像要发疯一样。他骂骂咧咧地说什么不管我去找警察还是去见鬼,他都不在乎;问我是不是真的认为人们会不听他这位庄园主和治安官的话,而相信像我这样一个下流的伐木工的胡说八道。他后悔曾经给过我钱,即便是一个小钱也后悔得要发疯。他叫着说:‘我要像对待你那卑鄙的弟弟那样毫不留情地对待你。’就是这句话起了作用。我的脑袋好像‘嗡’地响了一下。我从墙上拽下最靠近我的一件武器,狠命地斫在他那龇牙咧嘴地咆哮着的脑袋上。我站在那里朝下看了他一会儿。我小声说:‘这是我和吉姆共同给你的’。然后,我转过身去,跑进夜幕之中。先生,这就是我的自述。咱们要是能在我手下的人们回来之前离开,那我就太感谢了。”
雷斯垂德带着他的犯人走到门口时,福尔摩斯把他们叫住了。
他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是否知道你杀死阿得尔顿乡绅的武器是什么?”
“我说过,那是挂在墙上、离我最近的东西,可能是古老的斧子或棍棒之类。”
福尔摩斯冷冰冰地说:“那是一把刽子手用的斧子。”那个澳大利亚人没有回答,可是,在他跟着雷斯垂德出门时,我似乎看到他那粗糙、长满鬍鬚的脸上闪现了一种奇怪的笑容。
我和我的朋友慢慢地往回走。我们穿过森林走上高沼地,雷斯垂德和犯人已经向福尔克斯-拉斯方向走出了我们的视野。福尔摩斯心情忧郁,若有所思。我明显感觉到,通常一个案子结束后总要有的反应已经在他身上表现出来了。
我说:“真奇怪,一个人的仇恨和残忍经过了二十年竟然还丝毫也没有减弱。”
“亲爱的华生,”福尔摩斯答道,“我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