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4:城市之光-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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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静静地看着他自斟自饮,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回现场?”
“今天开完会,我就一直留在局里。”杨学武打了个酒嗝,“眼前是这起案子,脑子里却是第47中学那起,总是不自觉地把这两起案件放在一起比较。”
方木的心下有些释然,看来自己对杨学武的感觉没错。
“你也觉得二者有相似之处?”
“嗯。”杨学武点点头,“不过,只是感觉。毕竟二者在手法、场所、被害人的特征上都有很大的差异。所以,我就想来现场再看看,也许有我们漏掉的线索。”
“发现什么了?”
“这个。”杨学武指指头上的青肿,没好气地说。
方木忍不住笑了起来,抽出一根烟甩给杨学武。
杨学武的脸色好了一些,点燃香烟,又问道:“你们好像有发现?”
“也不算什么发现,几个模煳的足迹。”方木有些悻然,“本来打算拿回去检验一下,结果还被你踩坏了。”
看杨学武神色尴尬,方木又安慰道,“不过,也未必是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许是一些无关的足迹也说不定。”
杨学武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隔了好半天,他看看方木,又试试探探地问道:“你和米楠很熟么?”
方木沉吟了一下,点点头:“还算熟吧。”
“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用不着这么八卦吧?”方木的脸色沉下来,“这和你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杨学武一下子提高了嗓门,“米楠是我们局里的人,也是我的……小妹妹。你一个快结婚的人,注意点言行举止行不行?”
“你喝多了吧?”方木彻底失去了耐心,也不愿再和他纠缠下去,挥手叫过服务员,“结账。”
杨学武死活不肯让方木付账,两人争执了几句之后,杨学武把两张百元大钞拍在桌子上就走。方木看他脚步蹒跚的样子,提出要送他回去。杨学武又是拒绝,方木没办法,又不能任由他开车回家,只好把他塞进一辆出租车了事。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方木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忙翻出手机来查看,却没有米楠发来的短信。他想了想,连续编了几条短信,却都统统删掉,最后只发了几个字:到家了么?
发送完毕,米楠没有立刻回信。也许是已经睡下了。方木这样想,却不能说服自己去安心睡觉。
廖亚凡不在家,没有往日回家时吵闹的电视节目和不时响起的手机铃声,这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安静无比。方木靠在沙发上,忽然觉得全身上下都酸痛得厉害。他静静地坐了一会,细细品味疲倦从骨缝里一点点沁出的感觉。半小时后,方木的手机还是毫无动静,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懊恼地把手机甩在沙发上,起身走到厨房。
冰箱里没什么可吃的东西,方木拿出一罐啤酒,走到阳台上。
推开窗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紧随其后的,就是越发深重的凉意。雨已经停了,被清洗之后的城市却并无多少清新的感觉。漂浮的灰尘被雨水混合成泥垢,不依不饶地依附在所有对象上,看上去厚重黏腻,令人心生厌恶。
方木慢慢地喝着啤酒,感受那冰凉的液体穿过喉咙,进入胃袋,然后在毛孔里散出一点点热量。
身体的知觉渐渐恢复,被擦破的皮肤开始火辣辣地疼。他咧咧嘴,仰脖喝干啤酒。然后走回客厅,一件件脱掉全身的衣服。
受伤的位置集中在左半身,手肘和胯部的皮肤都擦伤了,有些地方还在渗血珠。处理完外伤之后,方木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他艰难地站起来,尝试着活动全身关节,没发现更严重的内伤,却在胸口和后背上各发现一块淤青。
方木想了想,立刻意识到这是米楠在他身上留下的。
在听到拉动枪栓的一瞬间,米楠的本能反应是保护方木。这让他感到一丝暖意,更有深深的尴尬和内疚。
关键时刻,自己的身手居然不如一个女人。狼狈地摔倒不说,还要让这个女人反过来保护自己。如果杨学武的反应再慢一些,恐怕方木的后半生都要在痛苦与自责中度过。
当杨学武问自己是不是个男人的时候,方木是有一些心虚的。
他忽然意识到,杨学武对自己的敌意,更多的是出于对他和米楠在一起的嫉恨。
看来,这小子喜欢米楠。
方木靠在沙发上,忽然笑了笑。
杨学武是个很棒的小伙子,至少从今天晚上的表现来看,他和米楠还真是很合适的一对。
可是……
这个“可是”之后的事情,方木不愿再想了。他只记得,当他手忙脚乱地试图爬起来把米楠护在身后的时候,米楠死死抱住自己的情形。在那一刻,方木竞丝毫无法撼动她的双手。
一种强烈的自卑忽然涌上心头。
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的我,这样一个神经质的我,这样一个脆弱的我,这样一个背负着沉重负担的我……
值得她那样做么?
忽然,手机“叮”地响了一声,屏幕也亮了起来。
方木楞了一下,急忙抓过手机。
发信人是米楠,内容只有一个字:嗯。
倦意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第八章 噩梦
他也在梦中。
当那熟悉的场景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之中。
依旧是黑暗的山洞,依旧是充满压迫的窒息感。
他趴在冰冷的地面上,除了眼球之外,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
山洞里有奇异的光,自上而下泼洒下来,然而却微弱得宛如行将坠落的月亮。这让他有一种感觉,似乎除了自己藏身之处是狭窄逼仄之外,不远处的前方则是更加广阔的所在。
在那片广阔的地方,有两根粗壮的石柱一路蜿蜒向上。他将眼球转动至极限,也无法看到那石柱的顶端,更不知道那里是怎样的情形。
石柱并非是笔直的,相反有着流畅的曲线和道劲的隆起。它们似乎也不是毫无生命的石头,在那些奇异的光的照耀下,石柱内似乎有东西在规律地扭动。这十几年来,他曾以为自己梦到的是两条巨大无比的蛇。然而,他没见过这种可以完全直立的蛇,而且,那两条石柱也不像蛇的身体那样匀称、光滑。这让他感到迷惑。每次做完相同的梦之后,他都会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好好看看它们究竟是什么。然而,它们一直在他的梦境中,却从未展现出自己的全貌。
它们的粗壮和伟岸让他战栗。虽然身处那山洞的底部,他也认为整个山洞是靠那对石柱来支撑的。奇怪的是,他并不因此而觉得安心。相反,那伫立于不远处的高大石柱似乎是一种巨大的威胁。
接下来的场景他再熟悉不过。石柱的扭动开始变得剧烈,中段还有古怪的屈伸。在它们的动作下,整个山洞也猛烈地摇晃起来。几乎是同时,痛苦的呻吟声从山洞中的各个角落里传出,宛若一群受惊的蝙蝠,在黑暗中迎面飞来。
那呻吟声让他感到莫名的羞耻和愤怒,他拼命扭动,试图摆脱躯体受缚的局面,更希望去冲到那石柱前——
毁掉它们!
这念头常常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石柱一旦倒塌,他自己也会随之被深埋在山洞中。然而,那一刻的冲动让他将一切都抛在脑后,只想让那呻吟声停止,让那高大粗壮的石柱坍塌!
而它们真的倒下了。
随着一阵破碎的脆响,石柱齐齐地向右侧弯曲下来,似乎从根部彻底折断。他感到惊异、恐惧,更多的是一阵狂喜和酣畅淋漓的快意。更让他意外的是,他的身体能动了!
他来不及活动躯体,因为就在同时,头顶的黑暗猝然压了下来——
下一秒钟,他回到自己的床上。大汗淋漓,如濒死的鱼一样喘息。
十几年来,无论他醒来的地方是床,还是公园的长椅、桥洞抑或水泥管道,这个梦都会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还记得第一次梦到这些的情景,当时他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死了,直到睁眼时,看到头顶的一片星空。
此刻,他眼前只有同样漆黑的天花板,耳边是微微的鼾声。直到意识和知觉慢慢恢复,他才发现胸口横着一条沉重的大腿。
他费力地把它搬开,大腿的主人发出不满的哼哼,随即就被鼾声取代。
不知何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下来,潮湿的空气从窗缝中吹进来,紫色的厚布窗帘微微抖动。忽然间,他睡意全无,待满身的汗水冷却之后,起身披衣下床。
胖男孩依旧毫无知觉地睡着,小小的背影慢慢起伏。他替男孩把被子掖好,轻手轻脚地下楼。
相对于阁楼上,咖啡吧里是更加黑暗的所在。他一路摸索到吧台,拧亮台灯后,这斗室的一角才有了微微的光。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吸吸鼻子,起身给自已倒了半杯威士忌。抿了一口之后,又点燃一根烟。
他想到了她。
在她之前,一切都是奔逃和懵懂。在她之后,生活有了颜色,食物有了滋味,血液液重回面庞,他的脚步,终于可以放慢。
就连那个让他一直感到因惑的梦境,也被她解析得彻底清晰。
“不,不要惧怕你的回忆。”她说,“它是你的一部分,并且,迟早会变成你的力量。”
于是,在她之后,每个从噩梦中惊醒的夜晚,他都会在肢体恢复知觉后去寻找她的手。每一次她都没有令他失望。除了十指紧扣,还有一对明亮的眼睛,穿透层层黑暗,刺破他的皮肤,直达内心。
就好像她一直在凝视他。
香烟燃尽,他把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又抿了一口酒。身体渐渐热起来,只有一双露在外面的赤脚还有微微的寒意。他下意识地裹紧睡衣,伸脚在吧台下寻找拖鞋。忽然,在一块地毯下,他感到了一块半圆形凹陷。
他的心一紧,随即就放松下来,脸颊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索性,他半靠在椅子上,用赤脚细细感受着那块凹陷及里面的拉环,仿佛在挑逗,又好像在炫耀。
喂,你,今晚睡得好么?
按照局里的布置,警方开始对负责富民小区拆迁的相关单位展开调查。经查,2010年底,C市政府将富民小区附近地块的开发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