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第4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而左宗棠凭借他的细心,从与索氏的交谈中也听出来了。俄国与英国既勾结,也斗争;既联合,也防备。他们都生怕中国与任何一方结盟,彼此都盯得紧。双方都担心,一方如果突然袭击中国,必然先抢占到地盘优势。'6'
左宗棠当即得出判断:这样两个松散合作的国家,不可能联合起来,同时向新疆、云南开火。“马嘉理案”的威胁,是只打雷不下雨的恫吓。
他决定反过来利用英国与俄国的矛盾,让他们因利益陷入争夺,从内部分化瓦解联盟。方法之一是从利益着手,以利诱惑,从俄国人手中购买480万斤军粮。这一下搞蒙了英国人,不知道俄国人什么意思,不满情绪增加,防范心理更重。方法之二是凡是牵涉英国与俄国的利益,一律暂时不碰,英国与俄国一时找不到共同的敌人来抗击,联盟更加松懈。
没有英、俄的干扰,1876年4月7日,左宗棠顺利到达肃州,在城南设置大本营。4个月后,西征军攻下乌鲁木齐,阿古柏傀儡政权的灭亡,已经是可以预期的事。
英国利益受到直接威胁,这下急了,赶紧终止了贷款,同时在上海《申报》上造谣,说西征军已经“败退关内”。
谣言当然阻挡不了西征军继续缓进的步伐,而且很快在事实面前破灭。
见谣言无效,英国终于想到内外夹攻,从内部分化与瓦解中国。内部的合适人选,英国首选李鸿章。
1876年9月13日,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与李鸿章谈判,商谈签订《中英烟台条约》。李鸿章很爽快地代表中国人签了名。威妥玛见李鸿章好说话,约好上门去拜访他。
到了李鸿章家,威妥玛以商量的口气说,我们打算在左宗棠与阿古柏之间“居间调停”,我们计划安排阿古柏来向清廷投降,新疆作为中国的属国,“只隶版图,不必朝贡”。我俩合作来促成这件好事,怎么样?
这比李鸿章坚持的全部放弃新疆,结局好像要好得多。李鸿章当场满口答应,提笔写了篇《述威使代喀酋乞降》,找到总理衙门奕訢汇报:
“喀什噶尔回王现求印度大臣介绍,转嘱该使探询中国之意,能否准喀酋投诚作为属国,祗隶版图,不必朝贡,免致劳师糜饷,兵连祸结。……如可准行,当令喀酋派使来京妥议。……该酋不敢深信左帅,欲向朝廷乞命,嘱为密致钧处。”
奕訢拿到奏折,先不表态,问左宗棠意见。
左宗棠说:现在谈什么判?只要粮饷军火供应到位,收复南疆我还是有把握的,这事就不要英国人替我们瞎操心了吧?(“无须英人代为过虑也。”)
左宗棠用一句话坚定了朝廷的信心,彻底打断了李鸿章的调停,也打碎了英国人的企图:“西征军蹑踪追剿,尽复旧疆,岂容他人饶舌”?——我们正悄悄跟在敌人后面,计划全面剿灭,新疆要收复的都快收复完了,外人最好不要七嘴八舌干扰我们。
李鸿章再次碰了一鼻子灰。
毕竟,慈禧太后也看到了,朝廷官员也都看到了,左宗棠的西征军正在以席卷一切之势,全面收复新疆。比照开打前的争辩,李鸿章一开始说收不回,人家借钱收;你不但不帮忙,还处处抬杠;人家满怀信心,你又说收回来也没有用;还打出了“中国要保护心脏就应该被人砍掉手脚”的怪异比方,反正没有一句好话。当初亏得没有听你的,现在眼看着就要收回来了,你却帮英国人来传话,你到底是英国人还是中国人呢?
左宗棠用政治家的战略、军事家的谋略,将人与事,内政与外交,政治与军事这些棘手的问题,逐一耐心处理好了。
还有一件绝不能遗漏的事:怎么对待新疆人民?
军队到底是一把嗜血不长眼的屠刀,战争也不是游戏,而是大规模的屠杀活动,所过之处,容易伤及无辜。对待南疆各族人民的政策,关系到民心向背,以及边疆的长治久安。左宗棠发布了“三大纪律”:“只打真贼,不扰平民,不愁乏食”。
万事俱备,8。7万西征大军打出“恪靖”旗号,气势浩荡,分三路开进新疆,收复故土。
缓进急战
1876年4月,64岁的左宗棠统帅西征军,驻扎在肃州东南大营。
一个花甲老人,行军在千里无人烟的西北大漠,前尘往事逐渐浮现心头。
他想起少年时代,在长沙橘子洲边碰到的张半仙,他免费给自己看相,说了许多今天已经实现的预言,不禁感慨嘘唏。从预言中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年老力衰,今生可能要命交新疆了,像诸葛亮当年北伐崩于五丈原一样。
最近,左宗棠脑海里经常盘旋杜甫那句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那种悲怆情怀,让他胸口发紧,难以自抑。
自己少年时代以当代诸葛亮自居,果然走上了同样的路。现在已经做成了当代诸葛亮,比古亮还多活了10岁。新疆难道是五丈原,自己快活到头了?
想到这里,左宗棠抬头,看苍茫大漠,前生曲折,如风似沙,内心泛起一种苍凉,胸口激荡一股沉雄。在这旷无人烟的漠北,他吟咏王翰的《凉州词》来释怀: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吟完,拉着统领刘锦棠的手,说:这些年来,我坚持收复新疆这块宝地,朝廷内支持我的人不少,反对我的人也有很多,如今我年纪大了,万一在西征的路上死了,很难安心瞑目。还望老弟将西征大业进行到底,我如果在地下有知,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刘锦棠听了,含泪笑道:大人过于悲壮了!我们都能看得见凯旋归来的那天的。
左宗棠越来越发觉,年轻时以“今亮”自称,那是一种自豪,没想到如今功名比肩,而事功将要超过,这顶帽子却变成一种拖累。自己已经很难走出诸葛亮的阴影。诸葛亮的故事,如今像一道魔咒。每想起一次,心口就像被划了一刀。
从这往后,他再不敢以诸葛亮自比了。自己就是左宗棠,是一个独立天地间,前无古人、后启来者的,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新疆地广人稀,暑寒交替,这么大又这么难的一块土地,怎么打?军事会议上,左宗棠定下了八字战略与战术方针:“先北后南,缓进急战”。
作出“先北后南”的战略方针,颇费了左宗棠一番心思。
左宗棠在实地观察后,结合半个世纪来的研究,发现天山横亘东西,将新疆分为南北两部,南北各有八城,北八城土地平广,南八城土地狭促,地势总体特点,是北高南低。而龚自珍早已说过,“北可以制南,南不可以制北”。同时,北方的反叛军队容易打,而南方不但难打,而且伊犁邻近,一旦开打,容易将俄罗斯军迅速卷入,难度进一步加大。
“缓进急战”则是结合左宗棠的个性特点,在用兵战术上的创新。左宗棠处事“惕厉”,事前处处谨慎小心,反复认准了,才迅猛出手。这种手法,跟新疆的地广人稀、条件艰苦也有关。“缓进”,是大部队缓慢谨慎地推进,这样不会中敌人埋伏,不会掉进敌人的陷阱;而“急战”,则是以天兵空降的雷霆万钧之势,在胆势上将敌人瞬间压垮。楚军当年打垮太平军,凭的就是这个。两者一结合,则成了无坚不摧的铁军。
但实际战争的难度还是超出了预想。打浙江时,江南风光,山清水秀,即使饿肚子,有水喝,空气不错,阳光不错,心情也不错。新疆大不同了,沙漠地带,稍有大风,便飞沙走石。这里夏天烤得熟鸡蛋,冬天冻得死活鱼。加上老湘营这帮湖南人,从小适应了南方气候,可能受得了西北那种热,哪里受得了这种冷?踏入新疆就开始水土不服,上呕下泻。离家万里,他们都思念起南国,不愿打仗了。
左宗棠犯难了。怎么办?士兵全部泄气了,打不得,骂不得,要鼓励他们,有什么法子?
刘锦棠鬼点子多。他找到左宗棠,说:你曾经告诉我,宋朝将军狄青用占卜的方法激励士气,咱们今天是不是也来用一用?
他俩一合计,策划了一个事件。
左宗棠刚宣布出征命令,大军正准备开拔,突然,一个士兵从行伍中跑出来,高叫:左大人,左大人!我有要事相告!
亲兵拦住了他。不想他叫得更厉害:我是刘老将军派来的,有事要向您报告!士兵们都看到了,也都听见了,队伍顿时乱了。
左宗棠对亲兵挥挥手:别拦住他,让他过来说话。
士兵一把跪在左宗棠面前,喊道:我是刘老将军派来的,刘老将军要出关打先锋,到新疆去活捉叛贼白彦虎!
左宗棠大声问:你说的是哪个刘老统领?
士兵又喊:难道左大人您忘了?就是刘松山统领呀!他的队伍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发饷了,怎么打仗?
左宗棠这才恍然大悟地说:放心吧,你快去向刘老统领报告,我现在就给他的老湘营发粮饷。
士兵听了,啊呀一声,仰面倒地。过了好久,他又爬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归队了。
西征军各营都蒙了,不知道士兵是人是鬼。
左宗棠立即命令全军在阵地前设起祭坛,买来大量的纸人、纸马、纸钱,对刘松山进行祭奠。
左宗棠带头,全体将士“咤”的一声,都跟着跪下,对着长空叩头。浓烟吞噬着烈焰,烧着翻滚的猎猎空气,在一张张血液贲张的脸膛上奔流。
刘锦棠主祭。他站在台上高呼:刘老将军!英灵在!
数万双眼睛齐刷刷射向高空,像要将同声的呐喊为英魂慰行。大漠苍茫,烟雾慢滚,幻象丛生,刘松山魂魄毅立,仿佛正在遥相助威。
左宗棠感应到了如沸如扬的士气。灵魂与军魂如长空飞龙壮舞。左宗棠回忆,刘锦棠攻破金积堡后,他亲自审讯回族降将,降将们陈述了一个骇人的事实:刘松山被回族叛乱首领马化龙杀害后,金积堡内每到夜深人静,经常能听到兵器铁甲在激烈厮杀的声音,好象怒吼的大浪汹涌扑来(“时闻戈甲之声,如怒潮涌至”),回军怀疑是西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