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传-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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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只要能设法诱发出你闲居独处时的越礼非分之想,我就能让你威风扫地。为此,他特选一名长于琴棋歌赋、妖冶狐媚的家伎,面授机宜之后,派往陶谷下榻处为之侍寝。
万没想到,第二天清早家伎竟被陶谷打发回来,还带着陶谷亲笔写给他的一封道谢书信。信是用四六体骈文写的,遣词造句考究,对仗极为工整。其中有两句是:“巫山之丽质初来,霞飞鸟道;洛浦之妖姬自至,月满鸿沟。”巫山神女、洛浦妖姬,不言自明,喻指家伎;可是,“霞飞鸟道”、“月满鸿沟”,喻指者何呢?韩熙载等人阅后不解其意,便要夫人向家伎探问究竟。原来,那夜正值家伎月经来潮,无法成全陶谷床笫之欢,遂使这一计谋未能奏效。
一计不成,再施一计。这次,韩熙载先是巧立名目,提出为陶谷调换一处更为阔绰舒适的客馆。随后与李煜合谋,从宫廷教坊中挑选一位名叫秦弱兰的妙龄歌伎,经韩熙载精心调教后,乔装成客馆杂役,晨夕洒扫陶谷住地庭院,伺机拉陶谷下水。
秦弱兰潜入客馆后,尽管着装粗俗,弊衣竹钗,不施朱粉,仍然掩饰不住她那天生丽质的妩媚风韵,展示着她特有的出水芙蓉般的诱人风采。她开始拥帚洒扫时,每与陶谷在庭中邂逅,便有意欲盖弥彰,只让陶谷见到她纤丽俊美的背影,以此去撩拨他的沾花惹草之意,使他非要寻机从正面一睹她的芳容不可。
凑巧天助人愿。一日黄昏,秦弱兰正在洒扫庭院,突然风雨大作,她只好躲到廊下避雨。当她刚从头上取下被雨濡湿的青帕,用手梳理着又黑又亮的散乱鬓发时,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扭头一看,竟是陶谷!
一连多日想从正面窥视秦弱兰的陶谷,惊喜地感到此刻真是天赐良机。他停下脚步,贪婪地打量着秦弱兰的姿色,内心不禁暗叫:真乃貂蝉转世,倾国倾城。遗憾的是,眉宇之间隐含几分淡淡的哀愁,略有红颜薄命之嫌。随之他产生了恻隐之心,想到如此年轻美丽的女子,竟然终日为客馆琐事所累,实在是明珠投暗,可惜而又可怜。进而又想,假如我能将她纳为小妾,带回汴梁,晚年娱老,岂不两全其美!于是,他便有意上前同秦弱兰搭讪,探问她的身世。
秦弱兰不卑不亢,彬彬有礼地回答陶谷:她是客馆驿卒的女儿,自幼虽然粗通文墨,但苦于家境贫寒,无力深造;及至当嫁之年,又不敢高攀名门,只好下嫁一介寒士。婚后生活也还惬意,丈夫勤奋好学,热心功名,不想积劳成疾,英年早逝。丈夫死后,夫家无依无靠,她只好搬回娘家久住,并在客馆里操持杂务,为父母分忧解难。听过秦弱兰的诉说,陶谷顺势用甜言蜜语对她大加赞赏和宽慰,既表示了同情之心,又流露出爱慕之情,感动得秦弱兰热泪盈眶。陶谷对秦弱兰也更加心心念念,企企盼盼。
事过不久,秦弱兰听说陶谷即将回朝复命,正在连日打点行装,便在一个有星无月的深更,蹑手蹑脚地去轻叩陶谷的门扉。陶谷秉烛开门,迎进来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秦弱兰,顿觉福从天降,美不堪言。随后,二人心昭不宣,灭烛解衣,同床共枕度过了一夜销魂的时光。
天将破晓,秦弱兰趁陶谷还在酣睡,便悄然起身开门离去。待陶谷醒来,已是日上三杆。他睁开惺忪的双眼,见秦弱兰不在身边,心中自感怅惘。他想,不知这一夜因缘是好还是坏?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明媒正娶,正式纳她为妾?整整一个白天,陶谷被这飞来飞去的艳福搅得心神不安。
不想入夜时分,秦弱兰又悄然出现在陶谷面前,经过一番充满柔情蜜意的亲热之后,又执意向他索取墨宝,声称用作别后慰藉思念苦涩之用。陶谷不知其中奥妙,遂把阴谋误作爱情,并将他俩此番别离喻为断弦,希冀他日能有重续之时,于是便欣然提笔,将他俩这桩风流韵事写成了一首小令,调寄《风光好》:
好因缘,恶因缘,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 琵琶弹尽相思调,知音少。再把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李煜假手秦弱兰得到陶谷这首小令,当即传旨教坊排练,并要秦弱兰演唱,准备为陶谷饯行时让他当众出丑。
排演就绪之后,李煜便设宴为陶谷饯行。酒宴伊始,陶谷还是派头十足,盛气凌人,与宴会应有的宾主互敬气氛极不协调。尽管李煜极尽地主之谊,命内侍用夜光杯向陶谷敬酒,可是陶谷却不苟言笑,拒不赏光。
李煜见状心想:看来,他敬酒不吃只好吃罚酒了。于是命内侍传令歌伎“劝酒”。事先在堂下等侯的歌伎,听到传唤后当即升堂。陶谷定睛一看,这花枝招展的歌伎竟是秦弱兰!至此,他方知上当,神色不禁紧张起来。
而秦弱兰却轻松自如,手执檀板,在教坊琴师的伴奏下,字正腔圆地唱起了《风光好》。陶谷闻声,如坐针毡,汗流满面,手足无措。李煜和韩熙载在一旁看着陶谷这副狼狈相,颇感自鸣得意。秦弱兰唱完那首小令,便陪内侍向陶谷轮番敬酒,他们先是好言相劝,动之以情,接着便强人所难,举杯硬灌,最后,将陶谷灌得酩酊大醉。陶谷招架不住,中间曾几度告饶,李煜怎肯善罢甘休,直到陶谷醉后失态,软瘫在地,语无伦次,口吐秽言为止。
陶谷被送回客馆后,醉得不省人事,和衣大睡半天一夜,方才醒了过来。酒醒之后,陶谷想起昨日扫兴之事,气急败坏,可是又不便发作。他想来想去,觉得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策。于是差人去韩府送信,声称翌日启程北归。韩熙载将信转呈李煜,李煜授意韩熙载:指派两名小吏,到十里长亭从简送行。这种冷落的仪式,与当初陶谷来时百官在此夹道欢迎的热烈场面相比,不啻是天壤之别!陶谷明知这是有意奚落和侮辱,也只好忍气吞声,听之任之。李煜则落井下石,抢先派亲信赶往汴梁,将陶谷在金陵的桃色丑闻和那首小令《风光好》广为张扬,弄得他在京城中声名狼藉,苦不堪言。
如今,李煜连这种恶作剧式的较量都成了奢想。他对眼前的一切只有在背地里横眉冷对,日复一日,苦熬时光。这种国亡身虏的生活,使他不时想起翰林学士当年抄呈的一首暗伤亡国的词。那是后蜀进士出身的检校太尉鹿虔,为了凭吊前蜀王衍亡国而作的感事词。
鹿氏在这首词中,淋漓尽致地咏叹了宫苑荒寂,绮窗愁怨,人去楼空,歌吹声断的凄凉景象,并借助烟月不知,夜阑还照,野塘残荷,怆然啜泣等自然景物,抒发了他的哀悼感愤之情。由于南唐后来与前蜀有着相同的灭国遭遇,这首词在李煜的情感上经常引起共鸣,故而他不断轻吟鹿氏的呕心之作《临江仙》:
金锁重门荒苑静,绮窗愁对秋空。翠华一去寂无踪。玉楼歌吹,声断已随风。 烟月不知人事改,夜阑还照深宫。藕花相向野塘中。暗伤亡国,清露泣香红。
每当李煜吟起鹿虔的词,自然就联想到自己眼前的处境:往事堪哀,对景难排。秋风萧瑟,庭院空旷,门前冷落,无人问津,小楼珠帘终日不卷,青绿苔藓布满石阶。入夜,秋凉袭人,月华泻地。他伫立窗前,不禁又想起金陵的宫苑殿宇,此刻纵然安在,奈何早为他人所有,往日的一切繁华,都已成了过眼云烟。而悬在中天的那轮明月,对此却全然不知,依旧空照着李家祖孙三代的故居和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真是“烟月不知人事改”,令我伤悲。李煜想到这里,似感借他人之酒杯,已不足以浇自己胸中的块垒,于是,他又填了一首自怨自责的感伤词,调寄《浪淘沙》: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金锁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净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李煜这类怀念家山故国,感叹身败心痛的词作,很快就流传到江南,在通都大邑的文人学士中间不胫而走。同时,也很快就被赵光义安插在各地的耳目所察觉,他们昼夜兼程,奏报京师。赵光义读过李煜的一些近作,心中的怨怒与忌恨愤然而生。
在赵光义看来,大宋朝对待李煜这个降王,可谓仁至义尽,古今少有了。在汴梁,李煜的府第规格仅次于当朝皇帝的宫殿,不要说一般的皇亲国戚,就连京兆府尹、秦王赵廷美的衙署也无法与之相比。可是李煜对此还不知足,整天唉叹什么“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对我明服暗不服,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为此,他决定派人前去李煜住地再探动静。究竟派谁合适,他一时还拿不准。
想来想去,最后把主意打在了李煜的旧臣、原南唐吏部尚书徐铉身上。此人随同李煜降宋后官居散骑常侍,是时正奉命在史馆撰写回忆南唐史事的《江南录》。
一天,赵光义召见徐铉,谈罢正事接着问道:“卿近日可曾见到李煜?”
徐铉回答:“未经圣上恩准,臣岂敢擅自同他会晤?”
赵光义说:“卿言差矣!朕以为,卿得闲还须常去探视。尔等如今均为本朝命官,亦属同僚,哪有互不走动之理?况且,尔与他又毕竟有过一段君臣情谊。古诗云,‘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禽兽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赵光义的这番话正中徐铉下怀,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当年,徐铉同李煜曾肝胆相照,荣辱与共。李煜对徐铉无比器重,将他倚为股肱;徐铉为了回报知遇之恩,不惜身家性命,两次冒险出使汴梁舌战赵匡胤。降宋以后,他早就渴望拜会李煜,无奈朝廷有禁,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既得赵光义准许,徐铉不禁心喜,当即谢恩:“臣遵旨!”
徐铉从宫里出来,回到宅第稍事休息,便更衣策马谒见李煜去了。
李煜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