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蛇女之怨-蛇怨-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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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也同样下乡出了诊的,但时间上碰得上榫,接得上茬,一问就可以关门落栓了。可这个牛郎中到钱家庄去给牛瞧病,中间却有好几个时辰的空当,问题在于,他一开口就有意吃掉了这几个时辰,而他离开桐镇时恰巧在司空坊的老桥上,被一个到镇上卖洋山芋乡下人撞见了,那个乡下人还与牛郎中说了几句话,他说当时桥上还有一个镇上人家的孩子在场。这些都是施朝安的人在一个叫肖家浜的村坊上摸来的情况。
“再问一遍,到钱家庄之前,去哪了?”施朝安平心静气地问道。
冒辟尘怨气冲天地答道:“该说的我都说过了!”
“你不是一般的拎不清!”施朝安瞅了一眼光着膀子握着鞭子的陶巡警一眼,对冒辟尘叹道,转头向另一个赤膊大汉努努嘴,“把他的衣裳剥了!”
赤膊大汉上来三下五除二就撕下了冒辟尘的褂子和裤子,揉作一团,扔在一边。冒辟尘浑身上下没有丝毫赘肉,身材不仅匀称,而且是一身的腱子肉。
“嚯,好身胚!我问最后一遍,到钱家庄之前,你去哪了?”施朝安赞许地看着那个极其健美的身子,仍然平心静气地问道。
冒辟尘微微扬扬脑袋,闭上了眼睛。
施朝安一示意,陶巡警与赤膊大汉便扑过去,把冒辟尘吊在了梁上,然后左右开弓地抡起了皮鞭。顷刻间,满屋子都是皮鞭的呼啸声。
王兴国闭眼了,但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牛郎中已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血人。
阿德跨进了警所的大门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怯乎,但小腿肚却抽得很疼,他从来没有迈进过这儿的门槛。
把阿德从学堂里领到这儿的老巡警让他站在过道里,一躬身便推开里头的一间屋门进去了。阿德和阿钟、金山经常在街上碰着这个老巡警,人蔫坏蔫坏,他本名毕节生,镇上人背后却都管他叫老甲鱼,是桐镇警所年纪最老的一个巡警。老甲鱼一进门,里头乱七八糟的声音就没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甲鱼就探出头来叫阿德。
阿德跨进门,瞧见一个被吊在梁上的血人就哆嗦开了。
“别怕,小伙子,别怕!”施朝安走过来摸摸阿德的脑袋瓜轻声轻气地说。
陶巡警拎了两桶水进来,哗地泼在了那血人的身上。血水像一条条赤链蛇似地在地上向四处蜿蜒开去,阿德倒了两回脚,血水像认准了他似的,还是往他脚底下钻。施朝安索性把阿德领到书桌那儿,面对着那个浑身上下布满纵横交错血口子的人。
那人突然呼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牛郎中!”阿德惊叫一声,然后立即移开眼睛去看他那根接弯了的小拇指。他根本不敢正视牛郎中,本能地害怕这个血糊拉拉的人,害怕那双能把这世上任何东西都能切割粉碎的眼睛。
“你认识他?很好,你现在把前天下午在司空坊桥上怎么碰见这个牛郎中,说了些啥,后来你又看见他到哪里去了,在这儿给大家伙讲讲。”施朝安有几分得意地看了王兴国一眼,什么样的人都能找着,如果动脑筋去找的话。他让底下人到镇上的三所学堂里去查,这三筛两筛,人就出来了。
一开始女施先生把阿德叫到老甲鱼跟前,他就知道没好事。这只老甲鱼特意说到了一个买蛇蛋和洋山芋的乡下人,他立刻明白那个有蛇蛋的乡下人已经讲了这个牛郎中那天下午要到乡下去的事。
牛郎中人是有点怪人兮兮,但不像是个坏人。能给一个从学堂里逃出来的小把戏一把白果,还给他说了那样一番话的人,绝不能是坏人!你们一天到夜,神气活现,除了你们自己,把谁也不当人看,我干吗要相帮你们?阿德抬起头来,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看到一身是血的冒辟尘,心里又是一激灵。
他们把人打成这样,显然是牛郎中那天下午去的那个乡下出了什么事,可他们又吃不准牛郎中是不是去了那儿,因为那个有蛇蛋的乡下人先走,所以这会儿叫我来对证。我是独一个看到牛郎中往哪去的人,我说啥就是啥,我索性说他后来又回来了,你们还能把我咋的!
想到这,阿德觉得小腿肚也不疼了。他一个壳都没卡,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统统讲了一遍。说话时,他既不去看牛郎中也不去看那只老甲鱼。最后,阿德清清嗓子道:“我先看到伊进了桑树林,后来我睡着了一会儿,结果伊又回来了,说有样什么东西没拿,就下桥回镇上去了,我后来蹲在桥上,一直到老晚老晚,也没有见伊回来过。”
施朝安和王兴国面面相觑地对了一眼,就别过头去看老甲鱼毕节生。
施朝安狠狠地瞪那只老甲鱼的时候,被阿德看见了,阿德很高兴。他原来亲眼看到过这只老甲鱼打过一个挑箩筐的乡下老太婆,还踩扁了那两只箩筐。那个乡下老太婆扁担横过来时,没有看见这只老甲鱼,刮了他一下,他就打人家。
施朝安对阿德道:“你刚才那些话,不是你自己造出来的吧?”
阿德一脸真诚地看着施朝安,坚定不移地摇摇头。
“这些事儿你刚才在学堂里怎么不讲?这会儿到这了,就瞎讲!”那只老甲鱼嘟囔道。
“我才没有瞎讲呢,你自己才瞎讲!刚才在学堂里,你问我,那个卖蛇蛋的人走了,牛郎中同我说过啥,后来又到哪去了。我摸出玉佩,说到牛郎中同我说玉的事,话还没说完,你就叫我不要讲了,还有白果,你也不要我讲,你说只讲看见没看见他下桥,朝哪边方向去了就行了,其他的全是废话,然后你就把我领来了!这可以问我们先生,是你自己不要我讲睡觉的事的!”阿德开始装糊涂。
施朝安盯着老甲鱼,像是问是不是这回事,老甲鱼犹犹豫豫地点点头,表示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当时我觉得这小孩有点吞吞吐吐,东拉西扯,就以为他要扯些完全不搭界的事了,我就叫他不要讲下去了。”
王兴国微微地对施朝安摆摆脑袋,眼睛去看大梁上的那几个专门吊打人的铁吊环。施朝安有点败兴地对那只老甲鱼和阿德挥挥手,老甲鱼没好气地一把拖着阿德出去了。
阿德出门时回头看了看牛郎中,牛郎中的眼睛这会儿又闭上了,但他身上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血水,血水里还带着一些小血泡泡。阿德打了个寒噤,挤在那只老甲鱼之前,跨出门去。
施朝安没劲透了,刚听到从肖家浜摸来的情况,有人在司空坊老桥上看到要下乡的牛郎中冒辟尘,他心里就一动,一审问,这个牛郎中露出破绽——去钱家庄的时间碰不上,他简直欣喜若狂,可是因为阿德的这番证词,他感到一只快要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施朝安用力地将他那把短枪砸在桌上,对睁大着眼睛的冒辟尘厉声说道:“我现在不管你上桥下桥的事,你现今只要说清楚,你在去钱家庄前,也就是吃夜饭之前,这几个钟头在哪里,只要有人证明,马上放你!”
阿德一出门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那是一个高个穿洋装的大姑娘。这姑娘,阿德在镇上从来没见过。她留着一头齐耳短发,有一张俏丽的面孔,但此刻面孔涨得血红,一脸怒容。她推开阿德,又拨拉开随后跟阿德走出来的老甲鱼,闯进门去。
“他在我那儿,我可以证明。”那个洋装大姑娘脆声应道。
王兴国从书桌边霍地立起身来,大惊失色地喊道:“忆阳,你啥辰光回转来的!”
施朝安垂下了眼睛。
门砰的一声,在阿德和老甲鱼身后关上了。阿德突然听见门里爆出一声压抑着的长长的号叫。
阿德原本以为一出门,这只老甲鱼会同他过不去,嫌他在学堂里似乎故意没把话讲清,弄得自己丢人现眼的。谁想老甲鱼瞪着眼睛,垂着两只大手,一个劲地嘟囔着这样一句:“阿是做梦呵,真个像在做梦呵!这种事怎么可能!”
他奶奶的,跑吧!阿德头也不回地奔出这道石库门,像匹小马驹似地蹦高跳着,沿河驳岸逃走了。
河道里传来一声声极为霸气的吆喝声,一艘满载着坛坛罐罐的大货船船首船舷上站了几个手执铁头长竹篙的壮汉,他们左点一篙右支一篙地将船驶出一段较为狭窄的河道,这艘货船仿如一艘威风凛凛的官船,迎面摇来的大小船只纷纷贴岸让出河道。
面孔紫酱色的船老大扳着大舵,如海军上将般地威严,笔直地立在船尾的舱房里。而站在一边摇大橹的老卜头,阿德认识,他是绍兴阿婆的男人。绍兴阿婆在斜桥河口摆了个葱摊,娘要用葱时总打发阿德到这个绍兴阿婆那儿去买的。老卜头对一个沿着船舷撑篙一路走近的赤脚汉子说:“阿四呵,你家主婆在岸上送你呢,你看伊的眼睛呢,夜里你没喂饱人家呗!”
两岸都有看他们出船的人堆,如夹道欢送一般。
“老翘辫子!”那个叫阿四的往人堆里瞅了一眼,没找着,便笑骂一声,又拖着竹篙往船头走去。
那艘船一驶入较为开阔的河道,船上大橹都摇将起来,船速骤然快了许多。阿德一直站在那儿看船,他突然看见大船驶过后的河道里,竟有许多小鱼像着了魔似地纷纷蹿出水面,向两边逃散开去。有两只小划子上的渔夫,见此情景,便操起赶网,喜滋滋地划了过去,另有一艘乌篷船也急忙追过去,加入捉鱼人的行列。于是岸上的人又改看捉鱼了,他们的神情投入而又专注,眼睛一律都是直勾勾的。
阿德始终在诧异,怎么一下子会有这么多鱼蹿出来呢?他问旁边一个小伙子,不料那个小伙子竟怒气冲冲地反问他一句:“你问我,我问谁呀?”说完又津津有味地去看那些划来划去的船了。
阿德看到那些颇有斩获的捉鱼人都收船划向河湾河汊,看到人都散尽了,才怏怏离去。原本一有点什么事,他想用最快的速度告诉的人是阿钟、金山,但现在对他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