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蛇女之怨-蛇怨-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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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阉鸡,阿德哥哥?”平日里玲玲叫阿德,总是阿德长阿德短的,但一遇事,她就会冒出个阿德哥哥来。
阿德拨掉玲玲拉他衣袖的手,忍不住朝红衣女孩消失的街口看了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阉了,鸡就一门心思地长肉了,留到过年肥肥的,自家杀来吃。”他听娘这样讲过,娘领他到这儿来阉过一只小公鸡。
“那阉了,为啥就光长肉了呢?”玲玲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
“为啥为啥,啥他娘的为啥,你只会一句为啥!”金山怒叱道,因为玲玲唠唠叨叨个没完,他错过了牛郎中取出鸡肾的最后一个环节。
“那我说‘为什么’,总行了吧!”玲玲气急败坏地叫道。
金山、玲玲怒目相对。
“去去去去,走开,少在这啰唣!”鸡的主人大力向他们甩甩手。因为是他的鸡,阿德他们的劲泄了,知趣地向后退一步。
“阉了,就做不成坏事了,小妹妹。”牛郎中头也不抬地说道。他吱咕吱咕,像纳鞋底似地开始缝合鸡身的那个创口。
“喔哟喂!”鸡主人用力在地上跺脚,阿钟不留神踩了他一脚。他一把推开阿钟,阿钟趔趔趄趄地倒出去好几步。阿钟稳定脚跟,张嘴就唱:“麻子麻,偷枇杷,枇杷树上有条蛇,吓得麻子颠倒爬!”
金山定睛一看,鸡主果不其然脸上有几颗麻子,那几颗麻子正在由白转红。
金山呼地蹿到阿钟后面,在一个更安全的距离外,与阿钟异口同声地唱道:“麻子麻……”
鸡主扔下那只在地上垂头丧气叉开两腿的鸡,向金山、阿钟拔脚狂追。
阿德无趣地拖一把玲玲,他觉得扫兴极了,凶凶地说道:“走吧,宝塔今儿爬不成了!”
望夫塔虽与佛塔无涉,但也被几个和尚占了,他们将一个山坡上的大片古柏连带宝塔圈一墙,再筑一大雄宝殿和几间禅房,取了个“南禅寺”的寺名,便把这儿变成了所谓的佛门净地。这塔平日里不对人开放,即便他们溜进塔院,也只能望塔兴叹。早年阿钟的爹在那儿做过几天和尚,只有阿钟去死缠硬磨,才能打开塔门。塔院里还有一潭山泉,泉潭里种满了荷花,那水阿德喝过的,同老山泉茶馆店的泉水一样,有点甜。但阿钟还有金山这两个家伙,一准儿奔家去了,像所有遇到危险的小兽,直达自个儿的巢穴。
阿德回眸一看,牛郎中居然一脸凄恻地盯着刚才红衣女孩站过的那个墙角,那一双灵巧活络的手,此刻木僵僵地摊在膝间。看见阿德回头,牛郎中垂下眼睛,开始收拾家什。待那两个背影晃远了,牛郎中又抬起眼睛向那个红衣女孩站过的墙角看去,他的眼中突然透出一股冷酷决绝的神情,但他随即又凝视着脚下那只鸡,它已经踱起了方步,似乎对刚才的经历浑然不觉。
麻脸鸡主没追上那俩孩子,回转身来捉走了他的鸡。小街上,这会儿空无一人,冒辟尘手里攥着麻脸鸡主付给的几个铜子,依然坐在那发愣。
风过来,吹动了一地的鸡毛。
牛郎中冒辟尘收起摊在膝上的家什,穿过堂屋,直接进了他的西厢房。厢房内陈设异常简单,一张落了帐子的单人旧木床,加一桌一椅,两口白坯木箱,便是这屋的全部家什。
冒辟尘慢吞吞地洗过手脸,揭开罩在桌上的罩子。桌上赫然摆着一盘对半切开的牛卵子和一盘油浸豆。他取出酒壶,颓然坐在桌边,直接对着酒壶吃起酒来。吃着,吃着,一斤白干落肚,他血红的眼睛死盯着的那面墙皮剥落的墙上,渐渐地化出一个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女孩来。
那个小巧秀气的背影转过来,甜亮甜亮地喊一声:“冒大爹!”
冒大爹捧着一摞画稿,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葱白似地立在一大堆男孩中的那个女孩,她是花妮。花妮是司空家七房十几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孩儿,活泼乖巧聪慧,人见人爱。她和这十几个堂兄一起在自家后院的画室中习画。
“你把我的画还我,好吗?”花妮恳求道。
“花妮是不想让爷爷看到你的画了,是吗?”冒大爹笑呵呵地问。花妮爷爷自幼学画,专攻山水花鸟,是吴门画派一耆宿。
“不是的,忘画米了,她要饿的呀!”花妮忽闪忽闪眼睛,扬起眉梢,正色地说。
“噢……好好好……”冒大爹翻出花妮的画,她画的是一只小鸡。
冒大爹将她的画纸轻轻地抽出来,一脸严肃、小心翼翼地放在画案上。
花妮迅速抓起画笔,她的画笔随着手腕上的银镯一抖一抖的,画纸上便多了一摊米粒。银镯上的那条张牙舞爪的银龙在阳光下闪烁着一涡一涡的银光。
冒大爹一脸阳光地抬着眉毛抿着嘴,挤眉弄眼地托着画稿走出门去,他听见那个小人儿轻轻地舒出一口气,甜亮甜亮地说一声:“谢谢,大爹!”
那个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女孩,从墙皮剥落的墙上,渐渐淡化了出去。
冒辟尘轻轻地放下空酒壶,如抹桌子似地将两只空盘向边上一撸,走到挂黄油布包的地方,从插袋里的刀剪钩勺中取出一柄柳叶刀。
他朝银光闪闪的柳叶刀吹一口气,血红的眼中立时掠过一抹杀气。
冒辟尘锁上门,稳稳当当地走过小街,折进了一条驳弄。
落日最后涂在西天的那抹霞光彻底消失了,天空一片清白,渐渐地又现出一片瓦灰。王忆阳背着画夹娉娉婷婷地走出镇子,慢慢地向远处那座已经废弃的石桥走去。
自从运河改道,这儿便是荒天野地,她就喜欢上这儿来,尤其是红日西坠,天黑之前。每个假期回桐镇,只要散步,她就来这儿,作为这桐镇豪门望族王伯爵之女,她也是桐镇万众瞩目的人儿。但在这儿,再没人像看猢狲赤膊戏似地看她了。傍晚时分,她常常一人这样独自外出写生。
她今年刚从省城的国中毕业,报考省城的美院,没中,回到镇上温课,准备明年再考。
一些零零星星的小花,仿佛被一只手不经意地撒落在这荒野林中各处。微风袭来,羞羞答答地轻轻摆动着纤细的茎叶,似乎在娇声娇气地诉说什么。
王忆阳微微一笑,俯身采下一朵红百合,边走边嗅,一副神定气闲的样子。
远处的驳岸上有两个弯腰曲背的纤夫,他们的身后是一艘黝黑的乌篷木船。纤夫和船在苍苍的天底下,逆流游移。
一只小鸟从天而降,想落进前面的草丛里,但那鸟在草丛上空,一声惊叫,一提劲,转投远处而去。王忆阳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不知走过多少趟了,但她从未生出过这种感觉。她本能地停下脚步,向四周茫然地张望。
就在这一瞬间,王忆阳眼前一黑,一个瘦长的身影倏地出现在草丛后,几个起落便立定在她面前。来人带出的一股劲风中,挟着浓烈的酒味和男人的体味。
长长的走廊两边,教舍敞开或虚掩的门里传出一阵阵琅琅的书声。阿德的胳肢窝里夹着个红布书包,跟在直发抵肩的女施先生身后,小心地向两边教舍迅速地瞥上那么一眼,然后马上收回目光,看着女施先生的背脊。
这个女施先生身材好看,面孔也好看,用曲老先生的话来说就是
窈窕淑女。阿钟就在这学堂里念书,所以阿德早就知道这个女施先生。他不仅知道这个教数学的女施先生,他还知道这学堂里教国文的男施先生和教体育的徐先生,女施先生、男施先生和徐先生三人常常结伴出行,他们讲着国语,一身洋装,在桐镇一片深蓝浅灰的长衫马褂和对襟大襟短衫中分外扎眼。阿德暗地里喜欢这个美丽的女施先生已经很久了。他问过自己:啥人喜欢难看面孔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因而分到女施先生班上,阿德高兴得不能谈。
女施先生把阿德领到教舍门口时,阿德从一片眼睛中立即认出了那一对墨玉似的大眼睛,他心里一紧,感到一种厚重的喜悦从天而降。他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与她相遇。他认定今天是个好日子!
但待那一对墨玉似的大眼睛同许许多多眼睛一齐朝他看过来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德方寸大乱。他慌乱地避开那对眼睛,看着自己胳肢窝里的红布包。他是特意叫娘用红布来包书。
“他叫卞德青,是你们的新同学。来,大家认识一下。”女施先生的眼睛,在圆圆的镜片后面扫视着全班同学。然后把手搭在阿德肩上,站在讲台上,指着坐在第一排第一张桌子上的哈松。
阿德顿时感到刚才那份喜悦一扫而光,他觉得败兴极了。刚才一进门,他竟没看到哈松。
“哈松!”哈松始终在搔头挠腮,他霍地起身,不服气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又嘭的一声坐回去。起立坐下,都把桌子弄出很大声响。
瞧他那样,没有湖边的事,阿德也知道,这货是个惹是生非的坯子。
阿德站在讲台上很不自在,那些个名字和人,他大都觉得很是模糊。
“汝月芬。”碎银般的声音,铮铮琮琮发散开来。阿德心头一阵糯软,极熨帖。红衣女孩在前排静静地起来,又静静地坐下,还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卞德青!”阿德在下一个人未说出名字前,绅士一般地弯腰低声道。
教舍内一片哄笑。汝月芬和阿德都闹了个大红脸。女施先生也笑了,搭在阿德后肩的手松开了,那手一直让阿德觉得实在很重,很重。
嚓啷嚓啷……老校工摇着黄铜手铃走过门口。铃声响过,男施先生随后就立定在门框中央,整出一个“囚”字。这个发现,令阿德很开心。
他坐在哈松的位置,哈松愤愤不平地挪到这组的最末一位。女施先生对阿德说:“先坐在这儿吧!”
阿德一直希望能分到红衣女孩汝月芬这一组,但没有。从这位置看过去,能看见半爿汝月芬。她比在蠡湖边上碰见那会儿更沉静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