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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胡雪岩 (共五部)-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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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我真的要穿?我还舍不得呢?做好了摆在那里,想你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一句话把阿珠说得满脸通红,但心里是高兴的,窘笑着骂了句∶『你的脸皮真厚!』

那份娇媚的神态,着实叫胡雪岩动情,真想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但窗开两面,前后通风,怕船梢上摇橹的阿四看见了不雅,只得强自忍耐着。

阿珠也不开口,把胡雪岩的拖鞋,当作一件正经大事,立刻就翻书找丝

线,配颜色,低着着聚精会神地,忘了旁边还有人在。

『此刻何必忙着弄这个?』胡雪岩说,『我们谈谈。』

『你说,我在听。』

『好了,好了。』胡雪岩粑她那本书台拢,『我讲件妙事给你听。』

他讲的就是罗尚德的故事,添枝加叶,绘声绘影,阿珠把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了。

『那么,』阿珠提出疑问∶『那位小姐怎么样?是不是她也嫌贫受富?

或者恨罗尚德不成材,不肯嫁他?『

『这,』胡雪岩一愣,『我倒没有问他。』

『为啥不问?』

问得无理?胡雪岩有些好笑∶『早知道你关心那位小姐,我一定要问他。』

『本来说该问的。他不讲,你也不问,好象那位小姐,根本就不是人。』

阿珠撇着嘴说∶『天下的男人,十个倒有九个没良心。』

『总还有一个有良心的。』胡雪岩笑道,『我不在那九个之内。』

『也不见得。』

『不见得坏。是不是?』

『厚皮!』她刮着脸羞他。

为此又勾起阿珠的满腹心事。她娘把找张胖子做媒的事,都瞒着她,她脸皮嫩也不好意思去问,只是那天『纯号』小聚,隐隐约约看出她娘有意托张胖子出面来谈这场喜事,但到底怎么了呢?月下灯前,一个人悄悄地不知思量过多少遍,却始终猜不透其中的消息。

眼前是个机会,但她踌躇无法出口,第一是不知用怎样的话来试探?第二又怕试探的结果,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个打击受不起,反倒是象现在这样混沌一团,无论如何还有个指望在那里!

一个人这样想得出了神,只见她睫毛乱闪,双眉低敛,胡雪岩倒有些猜不透她的心事,只觉得一个男人,辛苦终日,到晚来这样灯下悄然相对,实在也是一种清福。

因此,他也不肯开口说话,静静坐着,恣意饱看秀色。这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阿珠终于如梦方醒似地,茫然四顾,仿佛不知身在何处?

看到胡雪岩诡秘的笑容,她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秘密被他看穿了,因而嗔道∶『贼秃嘻嘻地,鬼相!』

『咦!』胡雪岩笑道∶『我什么地方冒犯你了?我又不曾开口。』

『我就恨你不开口!』

这句话意思很深,胡雪岩想了想问道∶『你要我开口说什』我怎么晓得?

嘴生在你身上、有话要你自己说。『

『我要说的话很多,不晓得你喜欢听哪一句?』

这回答很有点味道,阿珠细细咀嚼着,心情渐渐舒坦,话很多,就表示日久天长说不完,那就不必心急,慢慢儿说好了。

『我们谈谈生意。』胡雪岩问,『你爹带回来的口信怎么说?』

『房子寻了两处,人也有两个,都要等你去看了,才好定局。』

『房子好坏我不懂┅┅不是房子好坏不懂,地点好坏我不晓得,总要靠近水陆码头才方便。人呢,如果两个都好就都用。』

『那两个人一个姓王,一个姓黄,都是蛮能干的,可惜只能用一个。』

『为啥?』

『他们心里不和。』阿珠答道,『「一山不能容二虎,这句话,你都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胡雪岩说∶『不会用人才怕二虎相争,到我手里,不要说两只老虎,再多些我也要叫他服帖。』

阿珠心里在想,照他的本事,不见得是吹牛,不过口中却故意要笑他∶『说大话不要本钱!』

『不相信你就看看好了。』胡雪岩笑笑又说,『我就怕两只雌老虎,那就没本事弄得她们服帖了。』

阿珠心想,这不用说,两只雌老虎一只是指胡太太,一只是指自己。她恨不得认真辩白一声∶我才不是雌老虎!最她再问一句∶你太太凶不凶?但这些话既不便说,也不宜装作不懂,她这一阵子已学得了许多人情世故,懂得跟人说话,有明的、暗的各种方法,而有时决不能开口,有时却非说不可,现在就是这样,不能不说话。

这句话要说得半真半伪,似懂非懂才妙,所以她想了想笑道∶『你这个人太厉害,也太坏,是得有雌老虎管着你才好。』

『口口声声说我坏,到底我坏在什么地方?』

『你啊!』阿珠指着他的鼻尖说∶『尽在肚子里用功夫。』

『你说我是「阴世秀才」?』

为人阴险,杭州人斥之为『阴世秀才』,特征是沉默寡言,喜怒不形词色,这两点胡雪岩都不象,他是个笑口常开极爽郎的人,说他『阴世秀才』,阿珠也觉得诬入忒甚,所以摇摇头说∶『这倒不是!』

『那么我是草包?』

『这更不是。啊!我想到了!』阿珠理直气壮地,『这就是你最坏的地方,说话总是说得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好接口。』

听得这两句话,胡雪岩倒是一愣,因为在他还是闻所未闻。细想一想,自己却是有这样在词令上咄咄逼人的毛病,处世不大相宜,倒要好好改一改。

『我说对了没有?』阿珠又问。

『一个人总有说对的时候。』胡雪岩很诚恳地问,『阿珠,你看我是不是肯认错改过的人?这句话,你要老实告诉我。』

阿珠点点头∶『你的好处,我不会抹煞你的。』

『我的坏处你尽管说。我一定听。』

他自然而然地把手伸了过去,阿珠就让他握着,双颊渐渐泛起红晕,加上那双斜睬着的水汪汪的眼睛,平添了几分春色。

夜深了,野岸寂寂,只听见『吱呀、吱呀』和『刷拉、刷拉』摇橹破水的声音,阿珠也还听得见自己的心跳,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到湖州,你住在哪里?』

『我想住在王大老爷衙门里。』

『嗯!』阿珠很平静他说,『那应该。』

『我在想,』胡雪岩又想到了生意上面,『房子要大,前面开店,后面住家,还要多备客房,最好附带一个小小花园,客房就在小花园里。』

『要这样讲究?』

『越讲究越好!』胡雪岩说,『你倒想想看,丝的好坏都差下多,价钱同行公议,没有什么上落,丝客人一样买丝,为什么非到你那里不可?这就另有讲究了,要给客人一上船就想到,这趟到了湖州住在张家,张家舒服,

住得好,吃得好,当客人自己亲人一样看待,所谓「宾至如归」。那时候你想想看,生意还跑得了?『

其实,胡雪岩所说的也是很浅的道理,但阿珠休戚相关,格外觉得亲切动听,脑中顿时浮现出许多『宾至如归』的景象,这些景象在平日也见过,就在她家的船上,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而此时想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向往之情。

『别的不敢说,丝客人住在我们家,起码吃得会比别家舒服。』她说,语气是谦抑的。

『那还用得着说?你娘做的菜,还不把他们吃得下巴都掉了下来┅┅』

『你也是!』阿珠笑着抢他的话,『什么话到了你嘴里,加油加酱,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其词有憾,其实深喜,胡雪岩适可而止,不再说恭维的话了,『阿珠,』

他说,『要讲究舒服,讲究不尽,将来丝行开起来,外场我还可以照应你爹,里面就全告你们娘儿俩。而且里面比外场更要紧!』

『这我懂。』阿珠答道,『不过,我又不能象在船上一样,哪晓得丝客人喜欢什么?』

『这就两样了。在船上,客人作主,怎么说怎么好。住到店里来的外路客人,要你作主,他不会说话的。』

『他说是不说,心里晓得好歹。』

『就是这话罗!』胡雪岩深深点头。

这对阿珠是绝好的鼓励,因为心领神会,颇有妙悟,『我只当来了一份亲眷。』她从容自若地,『该当照应他的照应他。他不要人家照应的,总有他的花样在内,我们就不去管他。』

『对啊!』胡雪岩轻轻拍着桌子说,『你懂快窍了!有的人不懂,不是不体谅客人,就是体谅得过了分,管头管脚都要管到,反害得客人拘束,吓得下次不敢来了。』

阿珠是很豁达的性情,但不知怎么,跟胡雪岩说话,心思就特别多,这里便又扯到自家头上。

『你这一说,我倒明白了。』她说∶『一定是我娘太亲热,你怕管头管脚不自由,所以吓得不敢来。可是与不是?』

『你啊!』胡雪岩指一指她,不肯再说下去。

明明是有指责的话,不肯说出来,阿珠追问他还是不说,于是半真半假地,又象真的动气,又象撒娇,非要胡雪岩说不可。

说也不妨,胡雪岩有意跟她闹着玩,故意漏这么一句半句去撩拨她。阿珠不知是计,越逼越近,『问罪』问到他身边,动手动脚,恰中心意,终于让他一把抱住,在她脸上『香』了一下。

这下阿珠才发觉自己上了当,真的有些动气了。背着灯,也背着胡雪岩,垂着头,久久不语。

先当她是有意如此,他故意不去理她,渐渐发觉不妙,走过去想扳过她的身子来,她很快地一扭,用的劲道甚大。这就显然不是撒娇了,胡雪岩心中一惊,走到她正面定睛一看,越发吃惊。

『这,这是为啥?』他结结巴巴地问。

阿珠一看胡雪岩那惶恐的神色,反倒觉得于心不忍,同时也颇有安慰,看出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汲重,因而破涕而笑。当然,还有些不自然的表

情。

已生戒心的胡雪岩,不敢再说笑话去招惹她,依然用极关切的神色问道∶『到底为啥?吓我一大跳。有什么不如意,或者我说错了什么话,尽管说啊!』

『没有事!』她收敛了笑容,揩揩眼泪,恢复了神态。

由于这个小小的波折,胡雪岩变得沉默了。得却一直窥伺着她的眼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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