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焦灼 (爱与同情)-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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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安慰给了他力量,使他振作起来。他已经不像刚才那样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他跟我一起,脚步凌乱,急急忙忙地赶到那停着等他的汽车旁边。司机帮他 坐进车里。这时我才感到一块石头落地。我知道他已安全上车。我已经安慰 过他。现在他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这个心灵受到强烈震撼的老人,他会睡 得香甜安宁,满怀幸福。
我还想赶快把毯子盖在他的脚上,免得他着凉,可是就在这短促的一瞬 间,发生了使人吃惊的事情,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我左右 两手的手腕,我还没来得及挣脱,他已经把我的双手拉到他的嘴边,吻了我 的右手,再吻左手,再吻一次我的右手和左手。
“明儿见,明儿见,”他喃喃他说道。汽车疾驰而去,仿佛被此刻刮来 的那股冰冷的疾风吹走。我呆呆地站着,惊讶不已。可是这时,第一批雨点 已打将下来,像鼓点,像冰雹打在我的军帽上,来势汹汹,声如轰雷。通向 军营的最后四五十步路我是在倾盆大雨之中跑完的。等我浑身湿透,刚刚跑 到军营门口的时候,一个闪电劈了下来,把沉浸在风雨之夜里的整条街都照
得通亮,紧接着闪电响起一阵雷鸣,仿佛把整个天宇都一起扯了下来,这阵 霹雳一定打在附近,因为脚下的地面震得摇摇晃晃,窗玻璃克郎克郎直响, 像被雷声击碎了似的。尽管我的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电光耀得发呆,我可并 没有像一分钟之前,老人感激涕零、抓住我的手亲吻不已时吓得那么厉害。
二十一
经历了强烈的激动之后,睡眠也会变得香甜深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从我醒来的模样,我才觉察到,那阵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郁闷,以及那番夜谈 时的电流似的紧张情绪已经完全把我麻醉。我仿佛是从难以测量的深渊里跳 了出来,首先陌生地呆望着我熟悉的这间军营宿舍,白费力气地努力思索, 我是什么时候跌进这深渊般的黑甜梦乡的,又是如何跌进去的,然而要想有 条不紊地回忆追思已经没有时间。我的另一种记忆力,有关公事的记忆力—
—这种记忆力似乎和我有关私事的记忆力截然分开,在我头脑里像军人一样 严格地起作用——使我立刻想起,今天安排了一种特别的操练。楼下已经号 角齐鸣,战马踏着马蹄,清晰可闻,从勤务兵一再催促的样子我看出,想必 已到动身出发的紧要关头。我猛地一下子穿上已经摆好的军装,点上一支烟, 一阵风似地冲下楼梯,跑进院子,一转眼就已经和列队待发的骑兵中队一起 催马出发了。
骑着马走在队伍里,你就不再作为你个人而存在:几十匹马发出嘚嘚的 马蹄声,使你既不能头脑清晰地思索,也不能白日做梦。其实我在刺耳的马 蹄声中没有感到别的,只感觉到,我们这轻松自在的一队人马正策马疾驰, 赶上一个美好的夏日。人们想象中十全十美的夏日就是这样:苍穹为雨水洗 净,没有一丝云翳,烈日当空,可是一点也不闷热,四外田野轮廓分明。你 的眼睛一直可以看到远方,每幢房子,每株树,每块田地都看得那么真切清 晰,仿佛都搁在你的股掌之上。窗前的每一束鲜花,屋上的每一缕炊烟,都 因为颜色浓烈、色泽鲜明而显得生意盎然。我们一周复一周以同样的速度, 朝着同样的目标奔驰而过的那条无聊乏味的公路我几乎认不出来了。两旁的 树丛仿佛新上了油漆,在我们头上汇成一个穹形的屋顶,翠绿显得更加浓郁, 枝叶显得更加茂密。我坐在马鞍上轻松愉快,俗虑顿消,最近几天、最近几 星期压迫我神经的一切焦的不安、滞重烦恼的事情全部一扫而光。我觉得我 执行我的勤务再也没有比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夏日上午更出色的了。干什么事 都得心应手,轻松自如,自然而然,什么都办得成,什么都使我心旷神怕: 天空,草地,热血奔腾的优良战马,大腿一夹缰绳一紧,它们就顺从地作出 反应,甚至我自己的嗓音在我发号施令的时候也叫我听着高兴。
强烈的幸福感也像一切使人陶醉的东西那样同时含有麻醉的作用。拼命
享受眼前的一切每每会让人忘记过去的种种。因此,当我在马鞍上度过了使 人心情舒畅的几个小时之后,下午又沿我熟悉的道路出城前往府邸去的时 候,我只是朦朦胧胧地想到咋夜的邂逅。我高兴的仅仅是我心里这种强烈的 轻松愉快的感觉和别人的快乐。一个人自己兴高采烈,想起所有其他的人来, 也会觉得他们心里快活。
果然,我刚在那座小型府邸的极其熟悉的门上一敲,仆人就开门迎迓。 他平时毕恭毕敬,举止收敛,此刻嗓音听起来显得特别开朗明快。他马上就 催我:“我可以用电梯送少尉先生上塔楼去吗?两位小姐已经在上面恭候。” 可是为什么他说话的时候两只手这样躁动?为什么他这样喜气洋洋地凝 视我?为什么他马上这样风风火火地冲到前面去?我一面开始沿旋转梯一步 步登上露台,一面下由自主地问我自己,他到底怎么啦。他今天出了什么事 啦,这个老约瑟夫,他急不可耐,只想尽快把我送到塔楼上去。这个忠厚老
实的老小子,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可是,快乐的心情,使人胸怀欢畅,在这么一个阳光明媚的六月大,迈 动两条年轻有力的腿爬上这曲曲弯弯的楼梯,透过四壁的窗户,依次望见东 南西北,看到伸向无边无际的遥远地方的夏日田野风光,也是一种赏心悦目 的乐事。最后只剩下十一二步楼梯就到露台了,忽然有件出乎意料的事情使 我站住脚步。因为说也奇怪,在昏黑的楼梯间里忽然传来一缕舞曲的旋律, 轻柔悠扬,如真如幻,小提琴奏出主旋律,大提琴伴奏,飘荡在琴声之上的, 是微弱的女声动人心弦的花腔。我不胜惊讶。从什么地方飘来这阵音乐!近 在咫尺,同时又远在大边,悠扬婉转,恰似天国仙乐,同时又是尘世之音, 是喜歌剧中的一支流行曲,仿佛是从天上飘落人间。莫非是在附近什么地方 的一家酒店里,也许有个乐队在演奏,微风把这即将消逝的旋律最后最轻柔 的震颤吹送过来?可是过一会儿我就听出,这支轻悠的管弦乐队是从露台上 把乐声送来的,它不是别的,只不过是一台普通的留声机。我心中暗忖,我 这人真傻,今天到处感到万物着魔,到处期待奇迹发生,怎么可能把整个管 弦乐队安排在这么狭窄的塔顶露台上!可是我刚走了几步,心里又变得惶惑 不安:在上面奏乐的,毫无疑问是留声机,然而——那唱歌的声音,这嗓音 听起来是那样的自由和逼真,不可能来自一只轧轧作响的小匣子。这是两个 真正的女孩子的歌声,唱得天真、欢快、热情奔放!我停住脚步,竖起耳朵, 更加仔细地倾听。那丰满的女高音是伊罗娜的声音,音色优美,音量饱满, 丰腴柔软,就和她的胳臂一样;可是和她一起唱的另外一个嗓音又属于谁呢? 这声音我不熟悉。显然,艾迪特请了一个女朋友,一位非常年轻活泼、动人 心弦的姑娘。我实在好奇极了,急于见一见这只啁啾的小燕子,它如此出人 意料地栖息在我们的塔楼上。因此,当我刚一踏上露台,发现只有两个姑娘 坐在一起,艾迪特和伊罗娜,而在那儿用一种崭新的嗓子,无拘无束,银丝 一样发出轻柔婉转、悠扬动听的歌声、笑声的就是艾迪特,我的惊愕就更加 大得难以估量。我之所以如此惊讶,因为一夜之间发生这样的变化,我觉得, 不管怎么样,总不大自然。只有一个身体健康、心里踏实的人因为幸福到了 极点,才会这样无优无虑地放声歌唱;而这个孩子,这个患病的姑娘却不可 能是已经恢复健康的啊,除非在昨天夜晚和今天早晨之间的确发生了奇迹。 我暗自惊讶,究竟是什么使她这样陶醉,究竟是什么使她这样目眩神迷,以 至于这种幸福在望、确有把握的心情一下子从喉咙里,从心灵里飞了出来? 我最初体验到的感情,我很难解释;其实是心里感到很不舒服,就像无意中 撞见姑娘们赤身露体,一丝不挂。因为,要么是这个患病的姑娘到现在为止 一直在迷惑人,把她真正的本性瞒着我,要不然就是一夜之间有个新人在她 身上脱颖而出——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呢?
使我惊讶的是,这两个姑娘看见我的时候,一点也不显得慌乱。 “马上就完,”艾迪特对我嚷了一声,又向伊罗娜叫道:“快把留声机
关了。”说着她就招手叫我过去。 “好不容易,总算把您盼来了,我已经等了您好一会儿了。好,请您赶
快把一切都说给我听,不过要说得非常、非常详细??爸爸把所有的事情都 搅了个乱七八糟,我都给搞糊涂了??您也知道,他要是一激动,就永远也 没法把事情讲清楚??您想想看,半夜三更他还上楼到我房里来。昨天夜里 那么吓人的暴风雨,我根本没法睡觉,我冷得要死,风一阵阵地从窗口吹进, 我没力气从床上爬起来。我心里一直暗暗希望,会有人惊醒,跑来关上窗户。 忽然,我听见有脚步声越走越近。我起先吓了一跳,已经是夜里两三点了啊。
我在惊讶之余一时竟认不出爸爸来了,他看上去完全变了样。他立刻走到我 面前,简直拦都拦不住的架势。??他又哭又笑,您真该看看他的模样?? 是啊,您设想一下吧,您听见我爸爸在笑,疯疯癫癫地哈哈大笑,倒换着脚 手舞足蹈,活像个大孩子!当然啰,等他一开始讲,我是如此之惶惑,起先 我简直不能相信他说的话。??我当时心想,爸爸做了个梦,要不就是我自 己还在做梦。可是接着伊罗娜也上楼来了,我们又聊又笑,直到天亮??可 是现在请您再说一遍??请您说说??这个新的治疗方法是怎么回事?”
就像一阵汹涌的波浪向你击来,你脚步踉跄,竭力想要顶住波浪的袭击, 可是白费力气,我当时也试图不要泄露出我那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