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江湖-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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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秦盛像是喝上了瘾,一碗接着一碗喝,脸上早已浮上一片红晕。他原本并不确定闻瑜是否有目的,只是随口一炸,可惜可惜,那一瞬间的僵硬是怎么都骗不了人的——也许只是面对面的聊天看不出来,甚至于闻瑜的表情都无大变化,但手下的肌肉绷紧了。
秦盛真像是醉了,闻瑜想,醉得不能再醉了,连眼睛都透着通红的醉意,可他没有醉。
一个合格的刀客,刀不会离手,而一名顶尖的刀客,只要他的手上还有利器,无论是拿来把玩的小刀还是破碎的瓦片,都不能算刀离手了。
此时秦盛一只手揽着他,一只手端着酒碗——然而闻瑜知道,就在这两只手之一,必然未离开他的“刀”。
已经两碗酒下肚的身体是热的,脖颈上的汗毛却一根一根立了起来,静默了许久,闻瑜终于叹了一口气,道:“我想让你帮我杀一个人。”
秦盛并不接茬,但也停下了喝酒,只仔细地端详着碗,像是那碗平白无故地开出了几朵花儿似的,一双眼睛很是朦胧。闻瑜感觉自己胸口的针在发热,在急切地催促他动手,此人已醉,没什么好怕的。点上他的穴位一瓶忘红尘下去任务就完成了。
可他按捺住了。
握紧的拳头又松开,又握紧,又松开。不是没想过在酒里下毒,可酒毕竟不是水,他这次出门本就没打算在这个任务上花太多功夫,毒带的自然不多,但也都是奇毒——毒性越大,限制越多,结果带出来的几种竟都不是溶酒的,唯一一个溶酒的见血封喉,他是要套近乎,不是要杀人。
秦盛半晌等不到下一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勾起了嘴角邪性地一笑。
醉不醉的……不分明,高挺的鼻梁将那张俊朗的脸分成了两半,一半有光,一半是影,就连那笑容也似有似无。
终于,闻瑜的拳头还是没能再握紧。他吐了一口气,接着道,“杀狐媚。”
“哦?”秦盛这回有点兴趣了,他扒了扒自己的头发,如同一个真的醉鬼一般摇头晃脑,“为什么?”
闻瑜不说话,眼神渐渐变得阴郁起来,一瞬间,这两天强行装出来的温润儒雅似乎都被彻底剥离。
如果现在只有秦盛一个人,他必然又要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可他现在正在扮演一个城府极深的江湖老客——简单的很,只要微笑就可以了——不过这极大的限制了他的肢体语言,于是他在心里摸了摸想象出的下巴想,装得还挺像这么一回事儿。
“我承认我对你用了点手段……”闻瑜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道,“可是我没办法……我打不过,打不过狐媚。”
“那怎么找上我了呢?”秦盛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笑眯眯的,可没多少笑意。
“听闻秦……大侠刀法极好,并且分外怜惜美人,”闻瑜又顿了顿,半晌笑了一声,用袖子挡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区区不才,只有皮相还过得去,也没什么钱,可要杀那么难缠的人必然是天价……我只能使点手段让大侠对我有些好感……权当加重筹码。”
“哦……”这一声哦足足转了九曲十八弯,秦盛笑开了,“你怎知我不要天价?美人和钱……有钱了便能有美人,你当我连这个也不会算?”
“……如此。”闻瑜点了点头,“我听闻秦大侠收了一个姑娘一钱银子,便杀了魁狼和熊狮二人,还当秦大侠是行侠仗义的好人,看来是我谬判了。”
秦盛摆摆手,“激将法对我没用。”
闻瑜道:“并非激将法,而是闻某真心所想。你大概不知道狐媚并非只有一个人吧?”
二人各自心里都装着些弯弯渠渠,表面上都维持着自己的形象,场面又冷了片刻,秦盛终于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怎么说?”
“这狐媚,其实是很多人。”闻瑜抬起头看着秦盛,一字一顿地说,“那些被逼着成为狐媚的人都是真正的狐媚的下手,所有的请帖都出自他的手,而其他人不过是拿着那请帖替他办事,偶尔徇私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闻某曾经也差点被逼成为狐媚中的一员,拼了命才逃出来,他们废了我的武功让我去练媚术……可笑我一个男子练什么媚术?徒增笑话而已。”
秦盛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并未接话,闻瑜于是接着问道,“我身上的脂粉气重吗?哈哈,我一个男儿身,身上的脂粉气如此重,学的武功也全废了,只剩下勾引男人的本事……我家名门正派,本身我出身不好便不讨人喜欢,现下更是……更是……”
说罢,他一把挥开了桌上的酒,酒坛砰地一声摔到地上,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浓重的酒香顿时弥漫了整个客房。
☆、第十一把刀
看到闻瑜如此倾力的演出,秦盛只是回应性地摸了摸下巴。
他是摸不太准闻瑜嘴里有几句实话,可能一成,也可能九成,然而无论他的实话比例有多么大,那剩下的一丁点儿谎言都会成为杀人的利器。
秦盛叹息一声,眼前这个男人,太过好看了。
绝世的名香都是有毒的,妖艳的鲜花都是带刺的,而美丽的人……
秦盛眼中一闪,似是有无数思绪划过。
狐媚给他送上了请帖,那么他就是狐媚必杀之人,可他不明白——江湖人都知道刀鬼并非好惹事之人,除了最开始杀了四凶和八凶,再未惹仇家,这狐媚到底为何找上门来……?
而又是为何要除去陈家大小姐?
秦盛摸着下巴的手顿了一顿,突然想起来那哭哭啼啼的丫鬟只道陈阿香脸上盖着一条红色的香帕,并未说那香帕上到底有什么图案,甚至未说那帕子上有毒。
他只是听到丫鬟说了一句,小姐是被毒死的,是他最开始一阵慌乱之后给自己的暗示——以为那帕子便是狐媚的请帖。
秦盛猛然觉得不对——莫不是他被那句话下了强烈的暗示?
翠非不是江湖人,尽管狐媚很有名,但普通人家的丫鬟不知道请帖长成什么样也无可厚非,所以她只说红色的帕子,从头到尾都并未提到请帖,更没说到狐媚,看起来很清白。
而他去的那时陈府那儿连一个官府的人都没有,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报官——那么怪了,翠非是怎么知道陈阿香是被毒死的?
而且,在不知道狐媚的请帖这件事这个大前提下,尽管诡异,陈阿香的死的确像极了被拒绝后因为无法接受而选择的自杀,那么那些家丁看见他第一反应就是“抓住那个杀了小姐的人”又是为何?
以及……
秦盛斜觑了一眼闻瑜,闻瑜在那惊天动地地一摔之后再没做什么动作,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像是个等待审判的人,于是秦盛嘴角的笑容也不变。
说不通,很多地方说不通,狐媚的请帖到底怎么送到他手上的?翠非到底知不知道狐媚的请帖?又怎么知道陈阿香是被毒死?陈阿香死了到底对狐媚,或者说对任何人有什么好处吗?
以及,闻瑜在这件事里扮演的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闻瑜的一番剖白没有洗清他的嫌疑,而是让他的身份变得微妙起来。
如果秦盛是一个莽撞的人,如果他没有想这么多,那么大概今晚就会迫不及待地去“被狐媚杀死的”陈阿香身亡的地方探一探,查找线索吧?
而此时,闻瑜又在这个当口撞了上来,让他“杀”狐媚。
到底有什么深意呢?
秦盛什么都不说,只是带着点儿流里流气地笑着,他松开了闻瑜的肩膀,“可惜,好酒。”
闻瑜咬着唇看他,并不说话。
他的手心有些湿,他不知道自己的借口有什么问题,秦盛为何这样久久不言,神态莫测。
今日没能跟上秦盛的闻瑜并不知道旪城有个叫陈阿香的姑娘死得蹊跷,他只是误打误撞地半真不假地说了那些话,但他也有自己的算盘——既是开脱,又是利用。
只要能接近他,就能够以秦盛朋友的身份潜进他的门派“寒舍”。
寒舍……
闻瑜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对秦盛没有必杀的理由,他实在无需硬碰硬。讨好,然后潜入,而现在他们需要一个站在同一战线的理由,需要一个成为朋友的契机,这样想想并不难,因为这是他们玉花宫最擅长的把戏。
闻瑜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没多大动静。
玉花宫的疯子宫主闻芷暇说,寒舍的后山的秦周墓里有一把刀,谁拿到,宫主之位就是谁的了。
玉花宫是什么?
玉花宫江湖上有名的邪派,其门人专门以一些毒法,魅惑术法行走于江湖,许多人惹了玉花宫的人,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会知晓——可这样厉害的玉花宫在一夜间却乱了。
四处打探消息的,试图独自潜入寒舍的,抑或者趁机拉帮结派的,还有造假的谋反的……就连闻瑜也嗅到了浓浓的机会的味道——谁人知晓,这真正的江湖第三凶狐媚,竟是玉花宫的少宫主。
默默无闻了十九年的少宫主。
又有多少人知道,所有的狐媚皆出自于那个以摄人心魄著称的玉花宫呢?
闻瑜不知道他那个疯子爹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其实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生下来这十几年,闻芷暇总是疯癫的。
他说不清话,做不了事,若非派里的传位袭这个专门用来保宫主不被篡位的部门,闻芷暇怕是早就死了千回万回,而闻瑜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闻瑜当然是想要宫主这个职位的,可是没想到寒舍是个这么厉害的地方。江湖都传“寒舍”是开国时的大将军冷刀的家派,门徒个个刀法极好,凌厉的刀风能把人的发丝从中间劈成两半,即便只是一把小刀在手,也能屠尽千人,这些闻瑜都知道,只是想不到他们派居然连防卫都做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