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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汴京春深-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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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太初在马上扬声道:“还请表叔母放心。”

    惊魂初定的车夫举起缰绳,喊了一声,牛儿慢慢扬起蹄子,往东边雨中去了。

    ***

    蔡相府,六鹤堂,高四丈九尺,观人如蚁。大雨中通体漆黑一片,只有外檐下的灯笼随风飘摇。

    顶层的窗子被人轻轻掩上,不多时,屋内琉璃灯亮了起来。阮玉郎湿漉漉长发随意散在背后,洗净铅华的一张素脸,白越发白,黑越发黑,身上披着一件玄色道袍,衣襟随意敞开着,若隐若现出一片莹白的胸膛。

    他伸手将案上一盏珠灯弹了两弹,幽然一声叹息,带着说不出的缠绵悱恻之意。

    “珠灯璧月年时节,纤手同携。”

    轻薄的吟唱自屏风外而来,蔡涛笑盈盈地进来:“香肤柔泽,素质参红。团辅圆颐,菡萏芙蓉。玉郎这么多年还是美得如此惊心动魄,怎不叫人神魂颠倒?你若一直在泉州不肯回来,可叫弟弟怎么活?没了那些钱,换了你回来,还是值当极了。”他两颊泛红,满面春…色,一脸迷醉,伸手就往榻上人的衣中探去。

    阮玉郎也不躲,任他抱着恣意妄为了一番。两个童子提了食篮进来,熟视无睹,自将酒菜摆了,行礼下去,不敢多看榻上的两人一眼。

    阮玉郎推开蔡涛的手,将被他压在身下的长发取了出来:“你不去妻妾房里,跑来这里做什么?压得我头发疼。”

    蔡涛看他秋水横波似嗔似喜,不免欲…火中烧,又扑到他身上:“玉郎你冷落我这么久,是不是因为我新纳了嫣翠?你跑去演什么青提夫人,可是为了让我难受?一想到那许多人看得到你的模样,我就恨不得杀了他们!”

    阮玉郎一只手顶住他胸口,推拒开来:“那你怎么还不去杀?正好今夜我没心思陪你玩。”

    蔡涛一怔:“今日爹爹也说你那外甥女好,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可是担心她不听话?还是担心爹爹不肯你同我好?”

    他话一出口,看见阮玉郎目中厉色寒光一闪而过,心里后悔,起身坐正了笑道:“她恐怕还不知道你的手段,知道了岂会不听话?”

    阮玉郎下了榻,将道袍随意拢了拢,走到桌边,高举起酒壶便往口中倒。蔡涛看着那酒水顺着他口中流下那极美的下颌,喉咙,没入胸口,哪里耐得住,下了榻就要去抱。阮玉郎却将桌上的两只酒杯掷入他怀中:“演戏累得很,你先回去,明日来我家中,正好订了套新的鞭子,明天才能送到。”说完便斜睨了他一眼。蔡涛捧着酒壶,脸颊烫得要烧了起来,被他那一眼扫到,浑身已酥软得不行,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半身发麻,捧着空酒杯依依不舍地去了。

    蔡涛走后良久。阮玉郎才淡淡地道:“出来吧。”

    屏风外的梁上落下二人来,正是方才行刺陈青的两个女子,面色苍白,却不露痛苦之色,进了里间,将身上裹着的青纱帘子散了开来。那帘子又是水又是血,皱巴巴地落在地上。两人忍痛多时,脚步虚浮,相互搀扶着朝阮玉郎苦笑道:“郎君所言非虚,我们一时不慎,失手了。”

    阮玉郎从案上取了把剪灯芯的剪刀,眼也不抬一下:“过来,拔了箭再说。”他击了三下掌,外面进来两个垂首敛目的少年,捧了巾帕和药物,到榻前静立。

    那两个女刺客依言过去。阮玉郎站起身仔细查看,两人伤口几乎一样,只是一左一右,分别伤在肩和小腿。箭势极猛,穿透了身体,箭头狰狞地露着外头,渗着血丝。

    箭头上赫然刻着一个“陈”字。

    “侧躺到脚踏上。”阮玉郎柔声道,他微微侧头,眼波扫过,两女心中一颤,竟不敢和他对视,便上去一人侧躺在榻前的脚踏之上。

    “石棱都能没入,何况血肉?”阮玉郎伸手轻轻碰了碰箭头,叹了口气:“二位梁娘子,现在可相信陈青的人头值六个州了?我要的是兰州、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洲,记得同你家梁皇后再说清楚些。”

    被阮玉郎这一碰,疼得发抖的女子咬着一缕青丝点头:“是!郎君放心,奴家记住了。”

    咯嘣两声,阮玉郎已剪断尾羽,幽幽地道:“以往只听说秦凤路军中小李广高似的箭法如神,今日才得陈青一箭正坠双…飞翼的厉害。难怪皇城禁军招箭班的都指挥使都出自太尉麾下。他的箭法,你家梁皇后既然是太尉的秦州故人,怎会不知道?”说完就着案上的酒壶又喝了一大口酒。

    那女子正专心听他说话,只觉得肩上一阵剧痛,身子直蹦了起来,却被阮玉郎一口酒喷在伤口上,又撒上一把金疮药,疼得无法忍受,无奈被他狠狠踩住了背动弹不得,只能如缺水之鱼急颤着,口中银牙已咬出了血。那伤口被阮玉郎拿那一旁的布巾按住,几下就裹了个结实。

    旁边的女子看着都觉得胆寒,这如花一般的男子,下手之狠前所未见,呆了一呆才说:“我家娘子只说过他枪…法和剑法如神——”

    阮玉郎左手往脚下女子口中塞了一块帕子,笑着说:“是哥哥不好,倒忘记给你这个,咬着,就不会伤着自己的舌头。”话未落右手又已拔出她腿上中的箭来。

    那女子闷哼一声,已晕了过去。两个少年放下手中物,将她抬了开来。

    阮玉郎随手取过巾帕擦了擦手:“他出门时手中并无兵器,你们又怎会失手的?”

    尚未拔箭的女子忍着伤痛说道:“陈青身边跟了个极美貌的小姑娘,不知怎么就认出奴家不是瓦子里的人,喊了出来,这才功亏一篑。”

    “极美貌的小姑娘?”阮玉郎皱起眉头:“难不成是淑慧公主?是不是和陈青长得有几分相似?”

    女子摇头:“不,隔得远看不太真切,那小姑娘和太尉并不相似,看上去该有十三四岁,极为美艳。倒是太尉有个长得和他很像的儿子十分厉害,手下能人辈出,奴家姐妹差点回不来。”

    阮玉郎摇头道:“太尉只有个外甥长得和他很像,那是燕王殿下了。原来发出殿前司信号的竟然是他?”他想起四娘所说的“我家九妹,她自小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和燕王殿下淑慧公主,还有苏相公家的东阁,陈太尉家的衙内,都十分亲近。”便沉思了起来。

    女子不敢多言。忽地,眼前的蛇蝎美人抬起头,叹了口气:“到你了,躺下吧。一弓四箭,箭箭命中。真是厉害。”

    他轻笑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厉害的人和聪明的人。”他又垂下头擦了擦手:“这样的人啊,活不长。”

    半边青丝垂下,瞬间暗了的半张容颜,明暗光影中,倾城又倾国。

    ***

    程氏回到孟府,一看已过了亥正,便极力挽留陈太初,说不如今夜就住在修竹苑,明早带着妹妹们一起去福田院也方便。

    陈太初谢过程氏的好意,飞身上马,笑着拱手道别,少年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脚踏木屐,却毫无旁人被雨淋得那般狼狈瑟缩模样,依然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端坐马上岩岩若孤松独立。

    四娘目送他没入滂沱雨夜中,忽地悲从中来,帷帽下止不住两行泪滚滚而下。莺素一把扶住她:“小娘子需看好脚下,别摔着。”

    回到木樨院,翠微堂的侍女等候了多时,说老夫人有请。众人都一愣,赶紧各自回房梳洗换衣裳。

    听香阁东暖阁里,林氏在榻上给十一郎做冬袜。慈姑在给九娘做秋冬的抹胸。两个人在雨夜里精神抖擞,没完没了地说着自家小娘子。

    林氏正烦恼着:“慈姑,你说九娘这个年纪,那胸前肉还没我以前重吧?怎么一碰就疼成那样?哦呦,你相信我!我真的真的没下狠力气,就这样就这样的——”昨夜又被慈姑责备的她,委实想不通,伸手在慈姑手背上一按:“就这点力,她就呜呜哭?”

    慈姑也真没觉得她下手重,想了想:“我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倒也见过小娘子这样的娇娇,动辄喊疼,身上一碰着磕着就出来好大一个乌青块,半个月才能消。”她想到玉簪给九娘擦背,一擦就是一条红印,一夜都消不下去,就笑着摇头:“我们家小娘子啊,也真是个小娇娇。”

    林氏眼睛瞪圆了脱口而出:“那她以后这洞房夜可怎么熬得过去?”

    看到慈姑瞠目结舌,啊?说错话了?林氏赶紧加了一句:“还有生孩子怎么办?啊——这不都是痛死人的事嘛……”她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

    慈姑正要骂她,九娘子虽说看起来十三四岁了,翻过年也才十二岁呢!有你想那么多想那么早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什么痛死人的事?”九娘跨了进来奇道。

    林氏眨巴着眼睛:“没——没事!不痛,其实都不痛,熬过去了就好得很。”啊,这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慈姑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娘子总算回来了,姨娘你也快回东小院去吧,今晚宝相也是,到现在也没来找你。”

    林氏嘴快得很:“今夜雨太大,郎君担心田庄被淹坏了,带着管事们去城外了。”

    慈姑推了她出门:“你这嘴,该找个把门的家伙才是。”

    侍女们端了热水进来,九娘来不及沐浴,玉簪用热水替她擦了一擦,重新梳了头发换了衣服。一出门,对面四娘也出来了。

    九娘看着她脸色极差,不由得劝她:“四姐,你今夜脸色很差,是不是着凉了?不如留在房里歇着,要有什么事,我回来同你说。”

    四娘摇摇头,上来挽住她的手:“没事,走吧,别让婆婆等久了。”

    九娘这才觉得她手冰冷发抖,赶紧摸了摸她额头,幸好是温的,只好握着她的手,暗叹恐怕她是被程之才吓坏了,怕万一被嫡母嫁给程之才那样的纨绔子弟,一辈子真是完了。她们却不知道,今夜程之才从州西瓦子出来,路上就被人截住,拖到车下暴打了一通,这会儿在修竹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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