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第2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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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城在!城亡他亡!
蓦然,一道倩影从心中一晃而过,“元初!这边!——”那声音再也不会有了。羽子坑柳树下,那人也再不会有了。
陈元初心中一痛,深深吸了口气,沿着女墙细细查看过去,还有两个破损的半座云梯靠在垛墙上,他伸出手中长…枪,轻轻抵住云梯顶端,哗啦啦,云梯撞在城墙上的声音惊醒了靠着女墙睡觉的士兵。陈元初歉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接着歇息。
六十步一座的马面楼子里,值夜的军士见到是他,都笑着行了礼,将上方敌楼里储备的弓箭兵器搬运进楼子里备用。想到白日攻城的全是弓箭手、步军,西夏的重甲骑兵铁鹞子三千人,至今还踪影全无,陈元初皱起了眉头。
陈元初走上敌楼,往外看出去,西夏军营除了大营门口的两盏气死风灯在微微摇晃,连绵不断的营帐连轮廓都不显,墨墨黑乌压压一大片。十万恐怕不止,陈元初默默估算着这三日里轮番攻城的军马,梁氏这次进攻秦州,能围城,应在十五万人上下。守城易,攻城难,若要切断熙河路、秦凤路、永兴军路三处的联系,甚至也在攻打这些地方,总计应不下于五十万军马。这个数字远远多于年后斥候所打探到的二十万。
只是不知道铁鹞子现在何处,出城的斥候,也一去不返,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好像敌人在空中俯视着秦州城里的一举一动。只希望两日前他亲自领军护送着杀出去的那批返京急递铺军士,能在那刑部大理寺好手的一路护送下,把高似军中的那份记录安然送回汴京。攘外必先安内,只要六郎顺利即位,爹爹一定能挥军西下,西夏就算有五十万大军也不足为惧。
“陈将军!”声音略带嘶哑,一个人浓眉大眼,身披轻甲,带着七八个护卫从登城道匆匆走了上来,正在寻找他。
陈元初回头,见是驸马都尉田洗。
田洗十几天前才到了秦州做监军,倒也规规矩矩,对众将都客客气气,每日也和经略安抚使例行碰面。他运气不好,还没来得及去麦积山游玩,就遇到了西夏围城。他虽然不懂武艺,这几日也时不时来城楼下问一问战况,不像上任做监军的内侍随军督战,被几支箭擦破皮就面如土色。
陈元初因为他是三公主赵璎珞的驸马,平时也只是点头之交,看他临近半夜还上城检查,脸色就柔和了一些。
田洗拱了拱手:“陈将军辛苦!今夜西夏应该不会再攻城了,林将军既然在盯着,陈将军不如回城稍作休息吧。其他各个城门的将军们都换岗休息了。明日恐怕还有一场大战,人不是铁打的,还请将军保重!”
陈元初也拱了拱手,笑道:“正要回去重新换纱布,田监军怎地还不歇息?”
田洗叹了口气:“我也派不上什么用,不累,刚从纪城(秦州州城名)里出来,在五城里看了一圈,不少民宅都毁损得厉害,幸好没什么伤亡。经略还在州衙里忙着呢。对了,我和经略商量过了,华清门、启汉门、东伏羲门明早都能补上两千义勇,西夏这几日重兵全盯着你这里,你这里应该能补三千人来,”
陈元初点了点头:“不要紧,给我两千也可以。”他转身交待了几句,便同田洗一起下了城楼:“夏乾帝也算死在我手上的,杀夫之仇,梁氏不盯着我才怪。各处可都好?”
“都好。”田洗拱手道:“将军先回,我去看一看城门。”
陈元初望了望城门口,那边他为防备西夏铁鹞子万一破了城外的瓮城后会直入城门,堆积着许多沙包,还挖了陷坑,里面布置了许多钩索。此时值夜的士兵们甲胄黑沉沉,一丝反光都没有,城墙下东倒西歪着许多人,兵器也都放在脚下。
他站在原地,看着田洗带着那几个人走近了守卫,心里升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有什么不对?!
不对!那几个护卫不对!脚步太过轻捷,田洗昨日来巡查时,身边的人步伐虽然矫健,却绝对不是这样像猎豹一样的模样。
“小心!有奸细——!”陈元初飞身扑了过去,放声大喝。
与此同时,田洗发出一声痛呼,仰面跌倒。城门口的士兵东张西望,或上前检查田监军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注:
秦州:今天水。
渭州:今陇西。
原州:今固原。
京兆府:今西安。永兴军路辖陕西、甘肃部分地区。
陇州:今陇县。
秦州古城资料来源于《天水县志》、《天水小志》、《秦州新志》。
城池资料:《中国城池史》、《中国兵器史》(周纬、张驭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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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田洗一倒; 他身后的七八人骤然暴起。寒光在城门火把下闪过。四五个沙包飞起; 直冲着陈元初面门而来。
陈元初气沉丹田长啸一声; 手上长…枪东挑西拨; 见有两个身影正脚下不停地将堆积的沙包填入前方的陷坑中; 心中一凛; 见另有人影已经直奔广武门外的瓮城里去。
铁鹞子!一旦瓮城城门失守; 西夏重骑兵冲进来; 后果不堪设想!
城外隐约有极轻微的马蹄声靠近。角楼上已吹响了号角; 点起了烽火,通知并列往西的大城、纪城、西关城、伏羲城四城。马面楼子里开始往城外射箭。
马蹄上包了软布,才会离得这么近才被发现!陈元初心头剧震。
城门口瞬间已陷入混战; 广武门的主城门宽仅有十步; 深达二十步,因休战并未关闭,一些轮班的义勇还在往瓮城的箭楼里运送弓箭、石头、滚木。主城门连接瓮城,门洞变成了通道。此时被那些人突然抢得先机占据了,顿时攻守颠倒; 众多城内军士长兵器施展不开,被四个高手挡在门洞口再也攻不进去; 更关不上主城门; 眼睁睁看着另外四人杀入瓮城里。
在瓮城内值夜的军士和义勇拼死抵抗; 一个接一个倒下。四面箭楼上的弓…箭手纷纷在箭楼和女墙后持弓朝地面瞄准,却只见到自己人。那四人身法极快,贴身厮杀; 很快就有两人杀到瓮城城门口。
东关城值夜守城的两位副将带着不少军士冲了上来。众多刚刚惊醒的士兵头盔还歪斜着,随着人流被挟裹而来,还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本能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闷闷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城门外传来震天鼓响,远处天空中有火球冉冉上升,投石机投出的火油巨石带着怪啸声直往秦州城里飞来。不知疲惫凶险无比的攻城战再次开始了!
被挡在人墙外面的陈元初高声厉喝:“全部退开!弓…箭手!神臂弩手!扇形包围主城门!防住铁鹞子!!”这时已顾不上监军田洗的性命安危了。陈元初见身边亲卫已抬臂架弓,劈手就夺了过来。
听到陈元初号令,城门口乱成一团的军士顿时安静下来,迅速如潮水般退开。
城门军士刚往外退,不等弓…箭手就位,陈元初一见露出空隙,立刻大喝:“箭!”
亲卫早将箭袋捧起。
一声弦响,四箭齐发,发出尖锐破空之声,流星赶月之势直奔城门洞里而去。军士们齐声高声大喝:“中!”
陈家游龙箭!一弦四箭!矫若游龙!
只要杀了门洞里的四人,大赵军士就能关闭主城门,西夏人进了瓮城就反而被瓮中捉鳖关在门里杀。
跟着不知哪里也传来一声弦响,更刺耳的破空声响起。
不等军士们反应过来,也有四箭,疾如闪电,先发后至,将陈元初刚刚分成四路的利…箭击落,再插入两边城墙上,入墙三分,箭羽犹自颤动不已。
陈元初瞳孔骤地一缩,扭头看向这四箭的来处,却在一群还未列队的弓…箭手中。那一片的弓…箭手,正震惊地四处互相看,竟不知道谁射出了这箭,不少人握弓的手中满是汗。
天下能破陈家箭,还如此霸道的箭法,小李广高似!
这时步兵们已列队呈扇形围住城门,长…枪一致指向城门处,留出了一小片空地。从马面楼子里拎着箭袋冲下来的弓…箭手们疾步上前,在步兵身后开始列队架弓。神臂弩手在更后排,忙着架设神臂弩。骑兵在最外围已经上马开始集结。
火把哔啵的燃烧声,纷乱脚步声和沉重呼吸声,弓…箭上弦声、兵器相撞声,城门洞中的厮杀声,战马嘶吼声融在一起,瓮城外的马蹄声已几不可闻,显然已越过白日里被尸体填满的壕沟,只等瓮城城门大开就冲入城中。人人心头惊骇欲绝。东关城占了秦州城的一半,若东关城破,骑兵杀入,秦州危殆!
陈元初咬牙看了一眼门洞里最后两个还在拼死抵抗的军士,横起手中长…枪大喝:“放箭!”
长…枪破空划出一声厉啸。
当场只死寂了一霎,数百支羽箭飞出,直往城门洞里飞射而去。那四人急退劈挡,依然有两个倒了下去,里面尚在抵挡的秦州军士来不及反应,同样倒在了自己人的箭雨中。离得近的几十个步军立刻冲上前,待要关上主城门,遭到余下两人的极力抵抗,簇拥而上的步军堵住了整个广武门城门,一步步往瓮城方向压去。
主城门终于缓缓动了起来,两扇厚重木门一分一寸地靠近。城内军士更是紧张,大呼起来。
弓弦声不断,最外围的步军纷纷后背中箭倒地。
“还有奸细!还有奸细!”弓箭队列里骚动起来。
可惜只一刹那间,瓮城城门口传来吼叫声不断,两道寒光闪过,吊索断!瓮城城门轰然被人慢慢地打开,城外的吊桥徐徐而下。杀声四起,乌云压城,吊桥发出了吱吱呀呀的痛苦身影。
人与马皆披重甲,只露出双眼,百里而走,千里而期,倏往忽来,若电击云飞的西夏皇帝亲卫——三千重骑铁鹞子!
杀声震天,疾驰而入的铁骑蜂拥而至,瓮城失守!箭楼上箭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