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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汴京春深-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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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娘一看,这小褙子看着眼熟,蜀绸粉底杏色玫瑰纹,可不正是阮氏那天送来的旧衣裳。她不禁哈哈笑起来,一把接了过来。

    ***

    进了木樨院,三房的六个孩子排排站好了,给孟建夫妻请安。阮氏林氏再上前行礼。

    程氏让其他人回去安置,却留了九娘下来。七娘一看,立刻撅起嘴,牛皮糖一样扑上去抱着程氏不撒手。

    程氏只好搂着她跟九娘说话:“哥哥姐姐们知道你明天要入学,都差人送了礼来,你想好要回什么礼,来同你梅姑姑说。明日卯正时分来正屋用早饭,梅姑会送你去族学拜师,酉时一刻下了学,和姐姐们一个车回来,好好做先生留的功课。可记得清楚?”她一直担心九娘从小呆呆的,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记不记得住。这木樨院但凡有一个省心的孩子,她也就宽心多了。

    九娘笑眯眯地点头:“娘,我记住了。卯正吃早饭,酉时一刻回来。酉正吃晚饭。”

    程氏看了看她,好吧,你能记得吃,也是好事。

    孟建看着这个矮矮胖胖不起眼的小女儿,心里也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意味。这孩子生得艰难,阿林疼足了八个时辰,差点命都没了。偏偏她两岁才会走路,三岁才开口说话,平时胆怯话少却又贪吃,喝水都这么胖乎乎的,稍加训斥就哭个没完,时不时就发呆,十分不讨人喜欢。上个月不舒服了三天也不说,幸好出痘没传给其他兄弟姐妹。想想都后怕,没想到却要靠她几句饿肚子,叩开了苏府的大门。

    看来这个痘出得好,这还是第一次听她说顺溜话。孟建朝她招手:“九娘来爹爹这里。”

    七娘又掉头扑上去抱住孟建的手臂撒娇。九娘隔了两三步站定了:“爹爹?”

    孟建从案几上拿了一个大字递给她:“你二伯拟了几个字,爹爹和娘商量了给你选了这个妧字。你回去好好看好好记住自己的名字,以后你就是孟妧,孟九娘,记得吗?”

    九娘接过那张纸,孟存的字体匀停秀丽,上头一个“妧”字甚是妩媚。便屈了屈膝:“记住了。谢谢爹,谢谢娘。”

    孟建又吩咐女使:“去我书房里拿两支狼毫湖笔,送去听香阁给阿妧入学用。”

    七娘不依了:“爹爹!你上次说要给我一支青玉紫毫笔的!现在却要给一个字不识的傻蛋两支笔!”

    九娘行了礼,脚下不停出了正房。正房内传来孟建的笑声、程氏的斥责声还有七娘格格的娇笑声。

    在垂花门口,值夜的婆子笑着问慈姑:“听说小娘子要入学了?”

    慈姑提着灯笼点头称是。婆子又笑着问了几句话。九娘停下脚,忽然不自觉地回过头,正屋的琉璃灯格外璀璨,立春后就撤掉高丽纸的象眼窗格,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笑声和暖意。前世里她爹爹这个时辰总是陪着她读一些野史游记,说一些书院里学子们的糗事。娘亲在一旁给她和爹爹缝制衣物,偶尔笑着说上几句。后来变成她陪着苏瞻看邸报聊官场异闻,苏昉在旁边大声背书,背错了就被刮小鼻子。

    她以为,家家户户,做爹娘的自然都会爱护自己的子女,却没想到,原来的小九娘,却这么孤单,是不是因为没有人真心爱护她,所以她才熬不过出痘?可这世上,爹娘总会离去,就算爹娘不爱护你,起码还有你自己能好生爱护自己啊。可惜她那么小,还不懂。

    有那么两滴眼泪,猛然迸裂,来不及收回去,瞬间落到青青的石板地上,消失不见。

    今夜无月,正屋后面的小池塘在夜色里只泛着些微光,偶尔有野鸭扑腾的水声。庑廊下,慈姑牵着九娘的小手,心里微微地钝痛着。有好些日子,没有看见过小娘子这样的眼神了。以前每次请了安,小娘子总是要在那个垂花门看着正屋的窗户,发一会儿呆。

    忽地那小手用力捏了捏她,慈姑提起灯笼,那双水光盈盈的大眼睛在柔和的灯下含着笑意看着自己,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说:“我有慈姑就够了,我还有姨娘和十一弟呢。”慈姑抿了抿,用力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节,缓一缓气儿。

    1、滑如春冰密如玺,出自南唐李后主诵澄心堂纸的诗句。

    2、君家虽有澄心纸,有敢下笔知谁哉!出自欧阳修。

    唉,写到这里时,有些怅然。


 第11章

    孟氏族学在汴河边上白墙乌瓦围绕着七进的院落,北面五进为男学,郎君们从北角门进。南面两进为女学,小娘子们从南角门进。男女学院中间砌了道粉墙,种满带刺的蔷薇,开了一个垂花门,有四位仆从看守。男学院女学院各有十来间厢房。东厢房是学生午憩之处和先生们的休息处,西厢房是仆从歇息和厨房茶水间。

    这日早间卯正三刻,孟宅的牛车从东角门驶出。

    九娘正奇怪为什么六娘不和她们一个车去族学。梅姑已经笑着说:“六娘因染了风寒,这几日都不来学里,九娘可记得要等姐姐们下学了一起回来。”

    七娘瞥了她一眼:“你记住了,你们丙班比我们早散学一刻钟,你别乱跑,乖乖待在课舍里等我们。要是你敢自己乱跑,走失了我们可不管你。”

    丙班?难道还有乙班和甲班?

    四娘抿了嘴笑:“七妹不把话说清楚,九妹听不懂。”

    九娘点点头,笑着说:“我猜四姐和七姐肯定在甲班对吗?甲班一定最好吧?”

    四娘的笑就有些尴尬。七娘没好气地说:“我们在乙班。不过已经是最好的了。因为甲班今年没有人,一个也没有!”

    九娘一怔,甲班一个人也没有?

    四娘叹息说:“去年的升级考,六妹明明考了第一,也不能升到甲班,真是不合情理。”

    九娘更不明白了:“为什么呢?”

    梅姑叹了口气,说到:“我们孟氏族人众多,一直有不少外地的远支来附学。因此族学设立的是甲乙丙三个班,会有不一样的先生授课。”

    七娘瞥了九娘一眼:“像你这样还没开蒙的,也要考试,考过入学试,才能到丙班上课。”

    四娘附和道:“九妹可要争气哦,我们孟家族学的入学试可是很难呢。不少人通不过只好去读那些普通的私塾。”

    梅姑点点头,有点担心:“不要紧,九娘子,老师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应该也不会很难的。”

    七娘得意地说:“你知道国子监吗?”

    九娘摇摇头。

    四娘说:“国子监是大赵的最高学府,国子监的分班,就是按照我们孟氏族学来的呢。”

    九娘诧异道:“国子监也分甲乙丙?”

    七娘说:“国子监是分成外舍、内舍、上舍。可是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每年考试一次,要成绩优异的才能升上去。”

    四娘点头:“我觉得我们族学的规矩比国子监还严格,六妹和张娘子明明都考得那么好,有一两个没得到甲等,馆长就是不给她们上甲班。太过分了一些。”

    七娘幸灾乐祸地笑着:“孟馆长不给上就算了,可二伯伯明明是六姐的亲爹爹,竟然也反对她们进甲班。”

    梅姑正色说:“孟氏族学百年来都严于律己,怎么可能允许这种徇私的事坏了祖宗规矩。七娘子休得胡言乱语!”她转头朝九娘说:“今年只是不巧,甲班去年的五个女学生,两个进了宫做侍读,两个年纪大了回家定亲了,还有一个因为父亲外放才退学了。这才青黄不接的,等今年考试,六娘子肯定能考到甲班。”

    七娘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不说就不说,反正我无所谓,我才一门课是甲。四姐才可惜呢,她好不容得了第五名,要不是二伯伯,说不定四姐也是甲班的学生了。”

    四娘心里气得很,这爆仗小娘子专挑别人不爱听的话说。她笑了笑:“我倒无所谓,反正甲班只有前两名才能入宫做公主侍读,我就算进了甲班也就是那样的。”

    这个九娘倒是知道的,孟氏族学素来有大赵第一族学的美名。前世她在慈宁殿也遇到过两个侍读小娘子,好像就出自孟氏族学,却都不姓孟。自从三十几年前,朝廷在南京应天府开设了国子监后,西京洛阳国子监、东京开封国子监,三大国子监设置了外舍、内舍和上舍。外舍两千人,内舍三百人,上舍一百人。原来这竟然是按照孟氏族学的分班制来设置的。怪不得礼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逢大比之年,孟氏男学的上甲班前两名,如果不进太学,可以直接进宫任皇子侍读。

    也因此大江南北的书院进入了鼎盛时期,别说著名的白鹿、岳麓、应天、嵩阳四大书院,就连前世九娘父亲王方接受的青神王氏中岩书院也人满为患。

    眉州苏家和青神王家素来交好,所以苏瞻兄弟二人都在中岩书院读书。

    苏昉七岁的时候,苏瞻嫌弃国子监的博士们太死板,还感叹过,若非苏程两家尴尬的关系,苏昉倒可以进孟氏族学读个几年书。

    车外传来嘈杂的叫卖声,四娘和七娘眼睛发亮,悄悄掀开窗帘:“观音院到了!”

    牛车沿着第一甜水巷朝南,正经过观音院,观音院门口有许多摊贩铺子,最热闹不过。不一会儿牛车朝左转,却堵在了汴河边上。前头的车马处已然拥挤不堪。不少京中官员家的马车牛车都排队侯着,也有些车上的小娘子们等不及,已带着女使们下了车。角门处一片互相问好和清脆的笑声。

    梅姑看着九娘一脸的疑惑,笑着解释:“这些年,老夫人从宫里尚仪局请了一位尚仪娘子,供奉在族学里,在京中颇有名气。引来不少大人托了情将家中的小娘子们送来附学。对了,”

    七娘得意地扬起下巴:“婆婆还请了尚工局的典会娘子教我们财帛出入呢,你知道吗?爹爹昨夜送给我的那枝青玉紫毫笔,是给你的那几枝笔的十倍价钱!哦,十倍你肯定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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