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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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确是从那以后开始对自己淡淡的了,虽然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会大笑,她还是最好的贤妻良母宗妇,可她对自己,的确不同了。他给她买了梳妆匣子,她就要还一个文具匣子,其实是不想他给她梳头罢了。他想讨好她,为她做的,却永远没有她为他做得多。他送什么礼物,她都会还礼。她做着最好的妻子,最志同道合的知己,最好的苏夫人,最好的王夫人。可她的眼里,看着他的时候没有了新婚那几年的狡黠,看着他不再含羞带恼,甚至床笫之间都不再看着他。
他入狱的时候,她依旧天天来探监送饭,只要她一笑,整个牢狱都是亮的。他看见她来,就心安。高似曾经羡慕地说过:“世间竟有九娘这般的奇女子。得之,苏大人之幸。”
那天她忽然没来,他以为会命绝牢中,并不后悔冒险一搏,但洋洋洒洒万言绝笔书,有一半是写给她的。他当然知道阿妋的好,他还想过待他出狱,要告诉阿妋,他心悦她,心里只有她一个。那绝笔书到了官家手里,倒帮了他。
但她却出了那样的事。还是他失策,才害死了未出世的孩子,害苦了她。他追悔,却莫及。他要说的话,从此就被堵在了胸口堵在了心头。除了抱着她任由她无声地哭,他别无所能。
怎么又想起她了?苏昉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那已经干了有些皱的麻纸。这些年,想起她的时候越来越多,多到他已经懒得克制。每每想起,索性放纵自己想下去,只是想得越多,难免越是悔恨交加。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人生七苦,旁人都以为求不得才是最苦的,他们哪里知道还有第八苦:五取蕴。
他失去阿妋后,才知道有一个真正的活着的自己其实也死去了。再无人可诉,无事可笑。他只是做着苏瞻苏和重该做的事。
问君路远何处去,问君音杳何时闻。从此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阿妋她吃了那么多苦以后,终于将他丢弃在这尘世中独自受苦。
桌上的麻纸被修长的手指紧紧捏着,上头的墨花又再度晕染开来,如云如雾。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相公,小高大人求见。”
苏瞻静坐了片刻,将那麻纸小心翼翼地叠起来,将身后博古架上那个用了多年的匣子取下来,里面一块碎了的双鱼玉坠还在。他将麻纸放到最下面,摸了摸那玉坠,盒上盖子,差点夹到自己的手指。
良久,高似在门外听见一声嘶哑的声音:“进来。”
高似垂目,推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佛家七苦。五取蕴是第八苦。佛家还有一种说法,说三苦:苦苦、坏苦、行苦。不如前面的好记好理解。
2、问君路远何处去 ,问君音杳何时闻。无人与我立黄昏 无人问我粥可温。取自沈复《浮生六记》中的《寄芸》一词。好基友闻檀大大也很喜欢这个,顺便我致敬一下《首辅养成手册》。
3、不喜苏瞻的读者比较多。但这章他的心声,其实是对九娘情感历程的一种侧写和呼应。九娘关闭心门,无男女之思,和六娘根据婆婆和家人生活观察得到的无男女之思,是不同的。这个在心理学上很值得探讨,由于紧接下一段剧情,不多说了。有机会再和读友们在评论里聊吧。感觉不少读友还是体会到了九娘情感状态的深层次原因。只能说,她这样的状态,在爱情攻坚战中,简直就是诺曼底登陆一般的难度。
4、因为有可爱的天使提醒上一章《流光飞舞》歌词中那一句有情人做快乐事,来自仓央嘉措的情诗。在这里补一个:伟大的仓央活佛,真的木有写过这样的诗句。包括另一首著名的《见与不见》。就好像很多金句假借张爱玲祖师奶奶发表一样的道理。都是后人假托的。考据党所知道的,藏语翻译成中文后,活佛的诗句都是四言诗,北大的曾缄的翻译版本也不错,是七言的。例如:“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刘希武做过五言版本的翻译。“明月何玲珑,初出东山上。少女面庞儿,油然萦怀想。”意境也不错。于道泉老先生的现代文翻译是:“从东边的山上,白亮的月儿出来了。少女的脸儿,在心中已渐渐的显现。”这些是带有明显高原风格的诗句,充满了草原高山之粗粝真诚的感情。
请原谅又八远了。
写回忆杀,每次都要哭很久。忽然回想起来,写这一段的时候在听小红莓乐队的一首老歌。《Dying in the sun》,就更加哭成狗了。
Do you remember
The things we used to say?
I feel so nervous
When I think of yesterday
How could I let things
Get to me so bad?
How did I let things get to me?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Will you hold on to me
I am feeling frail
Will you hold on to me
We will never fail
I wao be so perfect you see
I wao be so perfect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in the sun
Like dying。。。
晚安。今天没有三更。勿念。
第65章
高似进了书房,看到苏瞻神情淡然,眼中却跳跃着两朵火焰。
“你怕是一夜没合眼吧?事情都查得如何了?”苏瞻碰了碰早已凉透的茶盏,坐回案前。
高似却看了一眼茶盏,先转身喊外面的随从将茶换了,又轻轻将鳝鱼包子的油纸包放在白瓷碟子上头,笑着说:“还热着呢。鹿家的铺子因昨夜暴雨,今早往相国寺送了三百只包子,这两只是特地留给相公的。”
苏瞻点了点头:“自昨夜子时至今早卯时,京中有二十七户人家开门安置逾两千灾民。我大赵百姓最重人情高谊,患难相恤。像鹿家包子这样的商家数不胜数。实在可爱可敬可叹!”
高似看着他一口一口将包子用完,才躬身道:“昨夜陈太尉是相公走后一刻钟左右遇刺的。两个女刺客号称来自秦州,被孟家一位小娘子喝破了踪迹,最后中了太尉四箭而逃。”
“孟家?四剑?”苏瞻挑了挑眉。
“当时前后经过仅几息。瓦子里的执事只知道喝破刺客的那位小娘子是孟府的,约莫十三四岁上下。陈太尉先用长剑,一剑破了对方的十几枝弩…箭。再用了弓,一弦一响四箭,同时命中。刺客负伤逃离。”高似答道。
苏瞻想了想:“想来是孟家二房的女孩儿,梁老夫人真是教导有方。”他顿了顿,那应该就是太后看重的女孩儿,再想到阿昉的亲事,不由轻叹道:“唉,可惜了。”他手指在案上敲了几下,转问道:“一弦一响?四箭命中;太尉的箭术如此厉害?比起你如何?以前在秦州可有什么旧仇?”
高似笑道:“小的当年在秦凤路,和太尉只在怀德军共事过半年,对太尉知之甚少。不过他在骑兵班,小的在弓箭班,也听说过他身先士卒,银枪一杆可挑江山,倒不知道太尉原来箭术也如此厉害。”他想了一下,颇为自信地说:“若是小的昨夜暴雨中开弓,当会一弦两箭,百步内足以击毙刺客。太尉用四箭,恐怕是担心自己生疏了。”
苏瞻笑了起来:“明白了,看来你还是要比他厉害不少啊。你倒也不自谦一番。”
高似微笑不语。
苏瞻喝了口茶,又问:“内城禁军搜得如何?”
“除了蔡相宅、安州巷同文馆和瓮市子监狱三处未搜,余处都已搜完,未发现刺客踪迹。”高似回禀道。
苏瞻思忖了片刻问道:“刺客号称来自秦州?”
高似犹豫了一下:“是自称太尉的秦州故人,小的倒觉得像房十三那边的,也许是他妹妹房十八的手下故弄玄虚。若是太尉的旧仇人,为何要等了这么多年才来行刺?毕竟太尉从秦州回京已近十年了。”
苏瞻点点头:“你说的有理,房十三猖獗至此,必要速速剿灭。你今晚看到的那两人查过了吗?”
高似答道:“摸过底了。那个扮作青提夫人的,是玉郎班的头牌伶人,名叫玉郎。他带去蔡相房间的女子,那执事也不认识,是玉郎从一楼外面带进来的。不过玉郎班是蔡相罢相后,才在汴京城出现的,传言那位玉郎是蔡相的娈童,所以这两年架子很大,轻易不露脸唱戏。”
苏瞻手指习惯性地敲起了桌面:“昨夜相见,知道的人只有我们三方。难道是蔡佑想杀陈青?也不对,他既出面求陈青出征两浙,没有要现在杀他的道理。”苏瞻不由得想起这几年在枢密院风生水起的张子厚。
高似默然,这不是他能插话的。
手指笃笃敲在桌面上,一声一声。
“张子厚昨夜在做什么?”苏瞻忽然开口问。
高似答道:“张大人昨夜去了开宝寺,他家小娘子昨夜也在开宝寺。”他顿了顿又说:“吴王也在。还有大郎也在。不过大郎是同淑慧公主一起出的寺,一起到的州西瓦子。”
高似抬起眼:“昨夜在州西瓦子,太尉娘子请了孟府的人也在三楼看戏。陈太尉和孟家的一个小娘子说了好一会话。燕王殿下和陈衙内也在其中。”
苏瞻想了想说道:“孟家应该没什么。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