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花玉树-第3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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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前面的门口,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穿过垂挂着含苞花朵的二门,奔跑在寂静的夹道里。
远处便是通往外面的角门,三丈,两丈,一丈,很快她站在了门边上。
看着停在门边的骡车,她紧攥着袖子,觉得脚下的步子有千斤重。
她很想立刻跑过去,扯着他的袖子,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活着,却不肯露面,不肯来寻她和阿娘。
为什么让她们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为什么让她们在无尽的深渊里艰难挣扎?
她心里有很多疑问,可又不敢靠近。
她很怕是孟大叔和雪姣搞错了,怕她才升起来的那一点点企盼落空,怕还依然只有她一个林家独苗。
骡马似乎等得不耐烦了,踢踏着步子慢行。
林琪轻呀了一声,不自觉的迈步,身体却在同一瞬间往下一跌。
一直紧跟着的止儿忙扶住她,并帮她迈过门槛。
车厢里听到动静,帘子撩了一下,又立刻落下。
孟大叔从里面出来,大阔步的过来,脸上有着清楚的喜悦。
“姑娘,大少爷在车里,你上去看看他。”
“你确定是我哥,”林琪嘴唇颤抖,双拳紧紧攥着,努力克制着。
但显然她不太成功,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流到她略微有些尖的下颌,滴滴落下。
孟大叔点头,眼里有着淡淡的怜惜,“真的是他,只是你见了可别惊讶,大少爷如今有些不妥。”
林琪用力抹了抹眼睛,微微点头。
不论怎样,只要人活着就好。
孟大叔侧过身,扶她上了车。
轻薄的暗青色绸布被人从里面撩开,温暖的壁灯将里面照得温暖明亮。
林琪静静的盯着安坐车内的少年,泪如滂沱大雨,倾盆而下,许久她喃喃的喊了声“哥。”
少年并没有回应,他只是两眼清澈的看着哭得不能自己的林琪,抬手递来一块帕子,并示意她进来。
林琪老实的坐在他侧面,哽咽着抽涕着,待到激动的情绪略微转缓,她渐渐发现不对。
她心里立刻咯噔一下,防备让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这人不是林珵。
她几乎是审慎打量着少年,额角略微靠近鬓发之处有一点疤痕,那是她小时爬树,他来接她,却被她手里抓着的树枝划伤。
她抓住少年的手,一下子捋到手肘之上,那里有块疤痕,是她为了吓唬他,跳到很浅的水塘里,他为了捞自己,被碎石划伤,他怕她因此受罚,便偷偷瞒了,结果没处理好,留下伤疤。
这两件事只有他和他贴身的书童知道,外人想要冒充,也不可能弄得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这人的的确确就是自己的亲哥哥,林珵。
看着一脸陌生的林珵,林琪一时怔住,不知道该扑在他怀里哭,还是该揪着他领子痛骂。
孟大叔这会儿也上了车,看林琪这样,他叹了口气,道:“大少爷脑袋受了重创,听救他的人家说,捞起他时浑身是血,脑袋上有个碗大的伤口,好悬就没救过来。”
“怎么会?”
林琪伸出有些发抖的手,想要去摸他的头。
林珵歪头想要躲过,但在她泪眼之下,还是硬生生忍住。
林琪小心的把手伸进他乌黑的发丝里,果然摸到一片凹凸不平。
她小嘴一瘪,泪珠又开始不断流的往下淌。
少年轻叹一声,摸了摸袖管,竟然又拿出块帕子。
林琪揪着帕子,更加确认这就是自己的亲哥。
哥哥有这个习惯也是因为她。
阿爹立志要把她打造成谈吐文雅,举止端庄的淑女,奈何她小时顽劣,总是喜欢在花间树丛玩闹,玩成泥猴花猫已是常态,未免被林父责罚,他便多备几块帕子帮她随时清理。
忆及往昔,林琪再也忍受不住,扯了他的袖子,呜呜的哭。
少年略微一僵,但但这靠在自己肩膀那小小的一团,心里奇异的泛起阵阵心疼和不忍,他不由伸了手,轻轻的摸着她的脑袋。
孟大叔才道:“少爷这种情况实在特殊,且他的身份也不太适合住这儿,听雪姣说你在京里也置办了宅院,不如先把少爷安顿在那儿,你看可好?”
林琪点头,正好两位表哥都在那儿,有他们照顾她也能放心。
不过在去小院之前,她得先带他去趟别处。
第五百零一章 腿瘸了
“止儿,去茶楼,你帮孟大叔指路。”
孟大叔闻言,坐到车辕扯着缰绳,止儿坐他边上,抬手一指道:“往那边。”
孟大叔一甩鞭子,顺她指得方向,沿着巷道往外赶。
车厢一摇一晃十分的有节奏,林琪歪头看他一会儿,小心的道:“你当真一点也不记得了?咱们的家,太婆,阿爹,还有我和阿娘。”
少年歉疚的看她,温和的道:“抱歉。”
声音略低,尾音略重,那是林珵惯用的腔调。
林琪的眼睛重又被水汽占领,她忙用帕子揩干净,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道:“没事,总会想起来的。”
少年体贴的倒了杯水递到她跟前。
林琪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伸手接过,又抓起他的手摊开。
大拇指中指食指的指肚有一点细细的薄茧,无名指的指甲边上又一小块略有突起,那是长时间手持毛笔,握出来的痕迹。
林琪轻轻摩挲了下,有些软了,应该是握笔的时间比从前少了的缘故。
林珵似乎不喜被人靠近,忍耐了一会儿,便微微挣脱开来。
林琪也没勉强,只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却根本不知道是甜是咸。
她索性放下杯子,问他,“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
林珵道:“一开始是混混沉沉的,养了将近一年吧,才能勉强下地,但也只是这样,好在我能识文断字,就教村里的孩子念书,赚些束脩,还算不太拖累旁人。”
林琪点头。
哥哥才会说话就被翁翁带着跟文章打交道,便是忘了所有,本能还是在的。
“后来呢?”
林珵道:“后来我遇到孟大叔,然后我就跟他来这里了。”
林琪抿了嘴,没有言语。
几年的时光,被他三言两句的概括了,没有卧床养伤的痛苦,不提无法糊口的艰难,只有一点看破世情的淡然。
这与她记忆中的哥哥有着天翻地覆的差别。
林琪给他也倒了杯水,道:“咱们现在去找到那人,你早年也认识。他姓崔,叫崔硒,是个很好的人,你那时还与他极好呢。”
林珵点头,安静的端着水喝。
与林琪极为相似的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遮掩了他全部情绪。
林琪见状,便没再说话。
车子随着孟大叔的一声吆喝,逐渐停了下来。
止儿撩开车帘,扶林琪下车。
林琪转身,静等崔硒下车,不想却见孟大叔转去后面,撤了厢板,把林珵背扶出来。
看着大半个重量都压在孟大叔身上,一只腿不自然的垂着的林珵,林琪呆住了。
她万万也没有想到,哥哥不止脑袋受创,就连腿也废了。
孟大叔年岁大了,这般背着有些艰难。
止儿忙过去道:“我来吧。”
孟大叔见止儿瘦小,有些迟疑,止儿不耐烦废话,抬手一拦便接了过去。
正走到门口迎接的张掌柜看到这一情景,微怔了下,忙帮扶着把人送进去。
林琪忙扯了孟大叔衣袖,道:“这怎么回事?”
孟大叔道:“少爷腿上中了一刀,又在水泡得太久,一个二十来户的小村子有个赤脚郎中都是好的,那户人家又不是个富裕的,要不是良心好,少爷连命都捡不回来。”
林琪极快的别过头,才稍停歇的眼泪又扑簌落下。
她那高中解元,意气风发的哥哥竟然成了这般模样,要是恢复记忆,知道自己无缘仕途可怎么是好。
她用力咬着牙齿,好久才微微点头。
其实是她贪心了,看到他活生生的出现,就希望他还如从前一般无二,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他又怎能再如从前。
走进茶楼,伙计迎了林琪往后院去。
止儿腿脚不慢,张掌柜送完人回来,林琪才刚准备上桥。
张掌柜打发了伙计,带着林琪和孟大叔去了小院。
此时,崔硒正坐在林珵对面,眯着眼,仔细的打量着他。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看面容与他所认识的林珵极像,但是神态却有所差异,至少他认识的林珵不会这样淡淡的,连半点笑容都欠奉。
林琪走进来时正好看到两人大眼对小眼。
她走到跟前道:“硒哥哥,哥哥受了伤,我想请胡先生帮忙看看。”
“止儿已经去请了,他这种情况,胡先生一出马就能知道症结,”崔硒随口回了句,目光依然盯着林珵。
见他似乎没有半点反应,便转了视线,道:“桌上有甜水,自己倒来喝。”
林琪这会儿哪儿有喝水的心思,她不时看林珵,又时而盯着外面。
好在没多久,止儿便背着药箱,扯着胡先生冲进来。
林琪急忙上前,拉着他另一边袖子,把他带到林珵跟前。
“劳烦先生帮着看看,我哥哥这伤可能治好?”
胡先生捋了捋胡子,上下打量几眼,道:“气血不足。”
他打开药箱,取了脉诊,搁在林珵边上。
等他把手腕放上,便抬手搭脉。
林琪屏着气息,一瞬不瞬的盯着眯着眼睛的胡先生,试图从他满是褶子胡须的脸上看出答案。
胡先生按了会脉腕,又让林珵换手,来回诊了几次,才叹着气收回手。
林琪顿时紧张的绷起全部神经,“怎么样?”
胡先生捋着胡须,许久不语。
林琪急得不成,恨不能掰开他的嘴,立时听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