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长女-第3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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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幅门神,画的栩栩如生,竟是比年画上的都要逼真,起笔落停,走笔转风,每一笔都带着十足的力道,不过是画了个门神,却是透着呼之欲出的恢弘大气,让人一瞧便瞧到了心里去。
能有这样的画工,可见这家主人要么是个累经岁月的画匠,要么便是位隐世的高人了。
隐世高人……
思绪及此,顾玉青心头猛地一怔,再看那两幅画的眼睛便微微眯起。
“天机”从不随意下发任务,它的每一个看似荒诞不羁的任务,背后都会隐藏着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天秘密。
难道说,此次“天机”的任务不在牛场和苗疆一事,而是在这里……凝着那墨绿色大门上的笔迹画痕,顾玉青心口微缩,眉宇不禁蓄上一股凝重的气息。
还有,这里,为了彰显喜庆吉祥,家家户户都是金红色的大门,为何他家,偏偏漆成墨绿色。
金红色……墨绿色……这是在有意的避开什么吗?
那要避开的,究竟是什么?为何又要避开呢?他家,和这村中其他人家,有什么不同呢?
凝神细思间,目光略过那道墨绿色的木门,朝后看去,高高耸起的民房,与左右邻居并无异样,目光收回,再次落到门上那两幅手绘门神上,顾玉青越瞧眉头皱的越深。
脑中浮光掠影,电光火石,猛然间一个小男孩手握狼毫,垫着脚尖立于书案前作画的场景,轰的出现在她的脑中。
秋意才起,枫叶渐红,飒飒摇曳间将阳光剪碎,零零星星透过明净的窗子照进屋内,一点不差的悉数落在那展开的被浆过的宣纸上,随着微风轻动,仿佛跳跃在纸上的精灵。
少年郎英俊的侧脸就在那大片的被剪碎了的阳光光斑下,愈发显得专注。
他鸦青色的锦衣直缀犹如雕刻一般,落在顾玉青的眼底脑间,两世为人,挥之不去。
那是她五岁时同母亲进宫,在当日梅妃宫院中见到的一幕。
至今她都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个作画少年在画成之后,转脸朝她浅笑时阳光浮动在他面上的温度是那样的熏人。
那少年,正是梅妃独自,当今陛下皇长子,萧炎。
画面太美,出现的这样猝不及防,在这严寒的初冬,顾玉青被这猝然出现的画面刺的心口铮铮发疼,眼底一片模糊。
记忆却如洪水,铺天盖地,汹涌而来,根本不给她任何准备的机会。
那日午后,她与萧煜并肩,双双踮着脚尖探着脖子,在萧炎作画的时候,不断地叽叽咕咕。
“炎哥哥,给我画一只小鸡,我要一只小黄鸡,毛茸茸的那种,脚要红色的。”
“炎哥哥,给我画一只老鹰,我要飞在天上的老鹰。”萧煜稚嫩的声音回荡在顾玉青耳边,她仿佛又回到那个无忧无虑没有杀伐没有阴谋没有流血没有死亡的年纪,“我的老鹰要去捉她那只小鸡!”
萧煜说的时候,促狭鬼似得咯咯咯的直笑,她却气的落眼泪,“炎哥哥,我的小鸡上要长刺,他老鹰来的时候,我的小鸡要用刺扎它。”
萧煜就越发促狭的笑,“哈哈哈,小鸡长刺,别开玩笑了,哪有长刺的小鸡,你这只小鸡,注定要被我的老鹰捉走,你是我的!”
童言无忌,可那无忌的童言被现在已经同萧煜定亲的顾玉青再次想起,便别有味道。
他们两个叽叽喳喳说着老鹰与小鸡,萧炎却是笑眯眯的将手中做好的画提起给他们看。
不是老鹰也不是小鸡,而是她与萧煜正在放风筝。
“谁要同她/他放风筝!”一眼看到那副画,顾玉青与萧煜异口同声道,各自嫌弃的看了对方一眼,目光落在萧炎提起的画上,却是不肯再梛眼。
“我的眼睛哪有那么小……”
“我明明比她高……”
……
往昔的思潮就这样滚滚而来,记忆里萧炎看向她与萧煜的目光,永远温暖宠溺。
第六百零八章 茶香
一 害怕思绪再深,眼泪就要在这北风里簌簌滚落,顾玉青捏着丝帕的手紧紧攥拳,指甲嵌入肉中,强行让自己的思绪打住。
吉祥立在顾玉青身侧,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奴婢去叩门吧?”
顾玉青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我去吧。”
吉祥忙道:“小姐,铜环寒凉,还是奴婢去吧。”
这样冷的天,哈出的气都恨不得立刻就凝结冰冻在眼前,这铜制的门环还不知要冷成什么样,没准手指一碰到那铜环,就要被那寒气粘住。
顾玉青摇头,面上之色,是不容再商量的笃定,吉祥无法,只得依从。
被小手炉烤的暖烘烘的手从衣袖中伸出,登时凛冽的寒风将上面存有的余温毫不留情的席卷而走,刺骨的冷一瞬间浸入血液。
果然如吉祥所言,那铜环,真真冰凉。
可那份直入骨髓的冷却是让顾玉青方才滚动如潮的思绪,真正的冷静下来。
胡想什么呢!
梅妃娘娘与大皇子萧炎早在数年前便被问斩,这墨绿色大门上的门神画,又怎么可能是萧炎所作。
用力叩门三两声不过,里面便传来脚步声,伴着询问的声音,“谁啊?”
听声音,来开门的该是个年老的阿婆,顾玉青忙收起思绪平稳了声音,道:“阿婆,我们是方才王里正提起的人。”
顾玉青话音儿落下,门那边的脚步声已经传至跟前,“咯吱”一声响,伴着呼呼北风,一张苍老却不失风华的脸从门缝中露出,随着门被开大,老者的身形一览无遗落在顾玉青眼中。
中等个子,略略发福,一身装扮与寻常村民并无任何区别,甚至连头上的发髻都是与她一路前来在路上偶然遇到的几个农妇相同,可莫名,顾玉青就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常人没有的气质。
说不上高贵,却是极其的大气!不像是村妇,倒更像是大户人家里的管事妈妈。
“阿婆好。”心头讶异之余,顾玉青略略点头,算作是对长者的行礼,“里正说您家里有一块好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开门的阿婆却是在顾玉青说话之际,一双眼睛不动声色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待她言落,笑容可掬,道:“进来说话,站在门道子里算什么,快进来!”热情招呼。
不同于京城里的院子,不论大小,进门便是一道影壁,遮住所有视线,这个院子,才过门槛便能将其中景象悉数收入眼底。
小小巧巧的四方院子,收拾的整齐利索,墙根一溜种的腊梅和红梅,正迎风摇曳,那姿态,仿佛做足了准备,单等腊月间的迎风怒放,傲然斗雪。
嚯的,不知为何,顾玉青就想起小时候去梅妃的宫院,她的院落里,墙根下,也是一溜种着梅花。
只是梅妃院中的梅花,品类繁多。
这个念头涌上心尖,顾玉青忙心下摇头,暗暗唏嘘,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就总要想起经年不提的故人,可眼睛却是依旧落在那片梅树上,挪不开。
仿佛透过被风裹过的空气,看到那一年腊八,她随母亲进宫给太后娘娘问安之后,母亲在折返的路上,路过梅妃的寝宫,特特叩门进去,站在梅树下为她攀折一枝,戴在鬓角。
那时,梅妃尚未被问罪,母亲也没有遭受顾玉禾毒手。
那时,岁月静好,仿似那盛开红梅,连空气都是清甜。
……思绪总是忍不住的飘摇,许多两世为人都不曾记起的瞬间,今日却是如山洪爆发般,一齐涌出,拦都拦不住。
那阿婆也不急着引顾玉青直接进屋,而是一步三顿的慢慢走,仿佛刻意的放缓了步子,要让她将这院中景象看够。
明明不过几盏茶的路,却是足足走了半柱香,才行至廊下门边,阿婆打起帘子,邀了顾玉青进屋,登时夹着茶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是好闻不贵的茉莉花茶香,顾玉青进门一瞬,登时脚下步子僵住。
梅妃在世的时候,也喜欢在香炉中撒些茉莉花焚着。
这味道,她绝不会记错!
几乎一瞬,顾玉青全身的血液都被这茶香气熏的沸腾起来!
可是……天!梅妃可是早己经亡故的人!
难道梅妃没有死?!
念想闪过,便像是生了根,在顾玉青心里开始疯狂生长!
一瞬间凝重的表情让扶了顾玉青的吉祥双手不由一紧。
可那阿婆却是仿似不见,只眉眼含笑,指了一侧的椅子让她落座,亲自斟上热茶。
因着心里那惊骇的念想,再加上门口那副门神图,顾玉青便有心打量起屋内陈设,寻找那作画的蛛丝马迹,可令她失望的是,整个屋子,竟然是连一幅画都没有,就连屋顶梁上,都是素布裹绕,并不贴画。
没有寻到想要看的东西,顾玉青失望之余不由疑惑,若说这家主人是经年的画匠,怎么可能家中没有一丝作画的痕迹呢?就算是因为年迈,不再从事这职业,可也不能就家里一幅画都没有啊!
要知道,我朝的百姓,逢年过节,是必要在家中张贴年画春联的,尤其是老人家,什么五福临门,吉娃斗莲更是缺一不可!
这里一幅画也没有,倒像是在刻意的掩盖什么!
掩盖什么……眉宇微动,顾玉青转眸朝与她并肩而坐的阿婆看过去。
“阿婆不是王家庄的土生村民吧?”调匀了心头那沉重而激荡的心绪,顾玉青状似无意,含笑问道。
阿婆闻言,慈和一笑,点头,“祖籍山东。”
山东……母亲说过,梅妃的家乡,就是山东日照……
一颗心猛地一抽,顾玉青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压住胸口那欲要跳出的心。
“阿婆认得一个闺名唤作梅九的人吗?”
话语出口,顾玉青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阿婆,捏在手中的丝帕,一圈一圈被她绕上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