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策-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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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丝毫无错,也是事实,莫钰矢口应答,一双黑眸淡淡盯住她,“郡主何意?”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是你们太过敏感,寻错了方向?”
“寻错?”顾锋寒不解。
慕容梓淡然自若,轻手拂开桌上空无一字的信函,“我知道,你们疑他有诡,无非是因他出身凉城,又身配盘螭墨玉。可天下人尽皆知,代国墨玉早在百年前被盗,至今下落不明。而凉城与代国相邻,宝玉流落凉城也不是不可,那李家又是古玩世家,偶得此玉,其实也不足为奇。”
“最关键的是……”她抬眸,望了莫钰一眼,似笑而非笑,“莫钰,我记得你曾说过,当年你从凉城逃脱时,看到的那一方,是栖鸾墨玉,而非盘螭。”
迫人的话语逼得少年的呼吸猝然一滞,却是肯定,而非问询。
“是。”静了片刻,他大方承认。
“无人能证明盘螭栖鸾两方墨玉至今是否还在一起,所以仅凭一枚玉佩,怎么来断定这个人是否有问题?”
这样的剖析倒也入理,顾锋寒喉头一涩,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莫钰神色不动,默了许久,才淡淡道:“其实不止这一点。”
“嗯?”
“我们出宫那一天,遇到了伏袭。”
吐了口气,他将事情挑明开来。事端前后的因果偶然一一吐明,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曾放过。话到最后他解了袖封,露出了臂上深长的一道剑痕。
慕容梓神色暗凝。
顾锋寒听得心惊肉跳,方知他们曾一度此危,不由地高了声音,“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
“当时回宫太急,陛下又动了怒,我根本不敢说。本想过后私下寻查,可惜陛下下了禁足令,又扣了我的玉勅,一直没能再寻到出宫的时机。”想起当日的场景犹心有余悸,莫钰自顾封好衣袖,转头面向慕容梓,“依郡主看?”
“原因呢?”慕容梓心头不无纳罕,却也不由疑问,“如果真是他做的,他的动机是什么?”出动死士去吓掠一个并无实权的公主,最终又什么都没做,自然惹人生疑。
“我不知道,”莫钰平静地道:“所以才拜托郡主。”
“好。”思略了片刻,她终于承应下来,“这件事交给我。莫钰,近来你不必再来郡主府,你……”话音静了一霎,她方道:“看好素素。”
“发生了什么?”他和顾锋寒相视一眼,敏锐地发觉了她话中的隐意。
慕容梓笑了笑,似有些无奈,“承你们所托,想查的人没查到,倒偶然得知了些别的线索。”望着一脸探寻的两人,她揉了揉额角,“代国最近似有异象。”
“和公主有关?”不然她不会突发此言。
“还没确定。”她轻声一叹,淡淡垂了眼睫,似乎丝毫不愿多言,“总之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是。”
莫钰依言而应,心里却按捺不住纳异。
能是何事?可上升国事的同时,还能牵扯到一国公主。郡主尚且顾虑,想来必是棘手。前事还未解决,后事接踵而来,问题一件接着一件……
心头乱麻相缠,却理不出丝毫头绪。第一次,他控制不住心湖的沉静,不禁烦躁起来。
·
回到汝坟殿,天色已晚。
夏夜中庭,新月如眉,还携着一丝清淡的凉意。
殿庭的中央渐渐传来沉慢的步履,在静夜中无比清晰可循。不知不觉,他走进寝殿的庭苑,恍然抬眸才发觉行错了路线,不禁轻微有些晃神。
内殿的灯光已暗,只有中庭的灯龛还燃着烛火。幽暗的光映着少年的眉宇,更显他一身玄衣如墨,几乎融进了夜色。殿内的人应该已经睡了,他长久地矗立庭中凝望着整座殿宇,心中繁冗紊乱。
静谧是被一声轻唤打破的。
“莫护卫?”
身后迟疑地呼唤,似乎有些犹豫。他回了眸,眼前立时映出一袭水青的宫裙,似一朵妍美的鲜花。
是如歌。
少女敛衽端手,目光略略低了低,面上却有种说不明的神色,眸光闪亮,“公主已经歇息,莫护卫可是有急事?”
“没有。”莫钰退了一步,语含歉意,“我只是来看看,可是扰到了你?”
“没!”她立即脱口,抬起双睫望了他一眼,却又飞速地低了下去,“……天色已晚,莫护卫几番出入宫禁,何不早些休憩?以解疲乏。”
“我这就回去了。”他略一颔眸,一贯的淡漠谦和,“你呢?怎么还不回去。”
“今夜……是如歌做值。”
莫钰了悟。静了片刻,从怀中摸出了一个药瓶塞给她,“既是如此,你服下它,会稍缓你的困倦。”
“这……”她受宠若惊,手中仿若被瓷瓶烧灼,轻轻一颤,“这怎么好……”
“无妨的。”他淡淡道:“宫中值夜禁军大多以此解乏,寻常之物而已。不过你也可不服,熬夜总归有损身体,何况你是女子。”顿了顿,他又道:“若是后半夜实在熬不住,你可以来找我,我来替你。”
眼神一闪,一张玉颜忽地双颊红烫,幸而有夜色挡着,才勉强遮住了她的窘促。她喉咙紧了紧,似乎又很多话想说,却最终只期期艾艾地道出一句,“谢……莫护卫……”
“你不用总这样叫我。”少年的眼神深而沉静,“我们同处一殿,总算同僚,直接叫我名字便好。”
“……是,”舒缓良久,如歌吸了一口气,“莫钰。”
“莫钰。”
转身的时候又被忽然叫住。
如歌垂着脸,微弱的烛光下可见她满面的踌躇。她似乎是想说什么,却许久不曾言语。莫钰耐心等了片刻,首先开了口,“有什么事吗?”
少女隐在身后的手犹豫着探出来,将手中紧捏着的一样东西递直他面前,脸埋得极低,“这个,给你。”
他轻轻接过,低眸望向那个东西。
只是一个小香囊,用了宫中最普遍的墨色锦缎,被拼缝成了一个佩刀的形态。香囊周身是以银线绣出的繁纹,如花蔓缠绕。仔细一望,竟是一个象形的“莫”。
“这是?”莫钰望向她,有些不解其意。
“给你的。”她抬眸盯着他的脸,目光灼灼闪烁。
却只见少年只是淡怔了一瞬,旋即摆手将香囊奉还,含歉道:“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屡常行武,实在不便佩戴这类宫绦佩帏之物。”
女子的脸色有一刹的怔白,又立刻恢复如常,扯出一抹笑来,“你、你别误会!”她慌忙地解释,“只是中秋渐至,所以我给汝坟殿的每个人都制了香囊。你这里放的是桂花,可提神活血……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好。”想了一会儿,他收回了手,“既然如此,我便收了。还是谢谢你。”
“不用。”如歌摇摇头,唇角弧度冁然。
望着他信步离去的背影,少女的心情难以赘述地松了起来,望着自己的掌心,乳白的小瓷瓶静静躺在掌心的中央,似乎还尚存少年的温度,使之心头一漾。
穹顶的夜色朦胧阑珊,无数潜藏的心事如同燃烧升腾的烛烟,在空中弥散。
不为人知。
第17章 和谈
“参见公主。”
慕容素自内监手中接过漆盒。木盒做工精致,入手略沉。随着盒盖被一寸寸打开,露出盒内静躺的一把短剑。眼神登时一亮。
素手取出剑,她掂量凝视,平举直眼前,徐徐拔鞘——
剑已开刃,锋锐的剑身清澈如水,微微转动,仿佛摄人心魄的澄明。
“好剑!”
“噌”一声,她蓦地拔剑出鞘,自顾在庭院中虚摆了两招,身形活泼灵动。
“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如歌抱着一笸萝茶叶从内殿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自家的公主手执一把蜜色轻剑,旁若无人地正在庭中舞剑。只是动作破碎凌乱,毫无剑法可言。
“公主说,她要习剑。还要成为天下第一女剑客!”如笑巧笑,走上前帮衬着她一同将要晾晒的茶叶徐徐铺开,压低了声响,“我和广常在打赌,公主这个决定,能坚持多久。”
“广常赌多久?”
“一个月。”她晃了晃手指,“和上次学棋一样。”
“你呢?”
“三个月。”她转头望了望慕容素的方向,“如歌,你觉得呢?”
“我?”如歌十分认真地想了想,“要我看都差不多,反正成不了女剑客就是了。”
彼此心照不宣,两人地对视了一眼,仅一刹便同时扑哧一声笑出来。
“如歌如笑!”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咬牙切齿的呼唤,旋即是剑体入鞘声,“别以为我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说着手臂碰上了身侧晾架,她抓了一把茶叶丢过去。
“呀!救命!”如笑如临大敌般尖叫,脸上却笑嘻嘻地,直往如歌的身后躲。
慕容素哪肯放过,绕着如歌伸手去拽她,她拉着如歌的摆四处躲闪,反拉得如歌跌跌撞撞,身形一歪竟撞倒了晾架,一架的茶叶蓦然散在地上。
“我的茶叶!”如歌惊呼,看着那两人还恍若未觉地嬉闹,直觉欲哭无泪。
大殿紧闭的殿门这时轰然而开,一行銮驾跨门而入,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唱唤:“陛下驾到!”
两个女孩儿赫然止住了动作,呆呆望向殿门。
·
屏退了所有的内侍宫人,内殿只剩下父女二人。
一个不苟言笑,一个垂首沉默。
一室的寂静令气氛有种难以言喻的尴尬。慕容念执碗饮茶,审视似的环望了望整个内殿。待到茶杯空了,她立刻上前斟满。他回头望她一眼,她立即又摆了手将茶壶撩在了一旁。
“你……”隔了许久终于有了声音,却是异口同声。出音的同时两人又默契地住了口,又是一阵默然。
“还在生气?”过了一会儿,慕容念先开了口,声线漠漠听不出喜怒。
“不敢。”她螓首略偏,神色淡淡的。
明显的话里不一,慕容念默了片晌,定定地望向她的脸,“可看到了朕予你的剑?”
慕容素没有说话,顿了片刹,右臂的宽袖一敛,一柄浅蜜金色的短剑滑出袖口,直接撩剑上桌。
慕容念伸手将剑拾起,简略看了看,然后,握柄拨鞘——
“开锋了?”澄澈的刃面薄如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