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谁的皇后-第5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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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将军谨慎,”嘉敏先夸了一句,然而方才说道,“我不是公主。我阿兄……从司州跟随先帝去往长安的时候,还只是南阳王。我当时因故滞留洛阳,两地音信不通,并没有受封公主。”
易元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陆扬部将,从前是杂牌军,并非亲信,今年得了运气才升到平南将军,却哪里听说过这些。然而这时候左右亲信看着,却也不愿意露怯,想道:这小娘皮说来头头是道,我如何知道真假?且不管这些,先拘在军中。待碰上认得的人,自能分辨。
因先下马,给嘉敏行过礼,说道:“方才是小人多有冒犯,公主原谅则个。”
嘉敏颔首,重复道:“不知者无罪。”
易元又道:“还请公主出示信物,以便上报。”
这要求也算合情合理。周琛心下有些急:公主也太托大了。自嘉敏掉转马头开始,他就一声不吭,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撒下弥天大谎。然而这位易将军虽然看着粗犷,出身估计也不高,心思却是精细。
却见嘉敏不慌不忙,从荷包中拣出一粒东西,看了看易元马上挂的酒囊,说道:“借将军酒囊一用。”
易元摘了酒囊双手奉上。
嘉敏倒酒在手心里,然后提起那东西,在囊革上按了一按。转还给易元,易元看时,就看见鲜红一枚印。
到这会儿他知道是假不了了。
忙又行礼赔了一回罪,吩咐下去扎营,却又请求道:“我还有几件事想要细问公主,好一并报上去……”
嘉敏点头道:“是理所应当,将军费心了。”她朝周琛看了一眼,周琛道:“下马!”
二十余名侍从、侍婢齐齐下了马。
第640章 运气
所有人又回到火堆前,羊腿已经烤焦了。
易元叫人重新送了来。
嘉敏给他介绍周琛道:“这是封郎。”她看得出这位易将军地位不是太高,不清楚上头的事,却也不敢大意,仍照着元明月的情况介绍——如果是元明月出奔,封陇不可能不相陪。
“原来是驸马爷。”易元笑着奉承。
周琛收了之前畏缩讨好之态,惜字如金地应道:“不敢。”这段兰陵不曾与他串通过,他这里只能见招拆招。这时候听易元一口一句“驸马爷”,心里头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易元貌似憨厚,问话却琐碎又刁钻,一时问“公主当初怎么会滞留洛阳”、一时问“是否伪帝刁难了公主与驸马”、一时又问“驸马爷跟着公主出奔,岂不是会牵累到族人部属?”
周琛留守洛阳,与封陇原是极熟,这时候不假思索答道:“家丑,实不足与外人道,封某自罚一杯。”
易元也不深究,只问:“自先帝西狩至今,有近两年,怎么公主、驸马到这会儿才动身?”
嘉敏看了周琛一眼,说道:“封郎是中州人,得大将军信重,因他的缘故,十四兄亦不曾为难与我,然而、然而前儿洛阳城里都传,说大将军遇害,兰陵公主亦被十四兄囚于宫中,我们在洛阳就呆不下去了——”
易元听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十四兄”想是兴和帝。对她的身份又多信了三分:如此庞杂的宗室支系,若非至亲,如何清楚。因听她提到大将军,一时笑道:“原来洛阳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吗?”
嘉敏闻言,呆了一呆,方才结结巴巴问道:“将、将军说什么?”
“周贼授首之事……”
嘉敏呆呆看着他,他的嘴一张一合,像池子里的鱼;他说的话,便是鱼吐出来的泡泡,一串一串,没等浮到水面上就破了。她拼命地想抓住一个,得到的却只是片鳞只甲:“……流箭射中……”
“听说当时周军中异动……”
“斥候说……大伙儿都不信,直到——”
“慕容将军说,不管他是死是活,就趁他病,要了他的命,寻到他们营地上游,丢了些死鸡死鸭死耗子下去……”
“那时候天还热着,军中瘟疫盛行……”
她奇怪自己何以还坐得稳稳的,任那些字眼钻进耳朵里,钻进脑子里,像是短的箭簇,一簇一簇的……万箭齐发。
“公主?”易元觉察到她不对劲。
周琛接过话头道:“那如今将军是接了慕容将军的军令,前往谷城汇合吗?”
易元狡黠地笑了一下:“军机不可泄露……”
周琛心里也跌到谷底。
如果说洛阳城里还只是没有消息,令人疑惑,那么这位易将军说的——除非是他看穿了他们的身份,不然、不然……他用余光看了一眼嘉敏,见她人虽然还坐得板板正正,目光却分明涣散了。
周琛微叹了口气:她乱了,他这里不能再乱。因打圆场道:“我们在洛阳,多得大将军照顾,二十五娘她、她与兰陵公主亦交情甚好,听了这个消息,难免不替她伤心,还请将军见谅。”
易元虽然不很清楚兰陵公主什么人物,倒也不是不能谅解。毕竟长安、洛阳的主子都姓元,彼此之间亲缘关系又近。
摆手笑道:“无妨。”
周琛又道:“如果易将军此去,是为了……可否容我同行,如果能够……替大将军收尸,也算是全了我们兄弟情义。”
话至尾声,到底惨然。
易元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想这小白脸也是条汉子,已经过了河,到了西燕的地盘,还能坦坦荡荡说他与周贼之间情义。然而佩服归佩服,仍摇头道:“这却不是我说了算。”
周琛拱手道:“待见了慕容将军,我亲自求慕容将军也是一样的。”
易元还在犹豫。
嘉敏忽然又出了声,问道:“易将军见过周大将军吗?”周琛听她这几个字没有颤音,也是殊为不易。
易元笑道:“我哪里见过——就听说书先生说他身高八尺,腰围十带,眼如铜铃,心里寻思,莫不是黑熊精下的凡?”要在平时,嘉敏恐怕已经笑出声,然而这当口哪里笑得出来,只低声道:“他是我姐夫。”
易元“哦”了一声,心里想难怪她一副死了郎君的样子。
“……我认得他。”嘉敏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周琛道,“封郎在他麾下多时,与周将军、段将军、彭将军都有交情,谢将军也是见过的。如果易将军想要这份功劳,我可以替你挣来,也算是、算是给我阿兄的见面礼。”
易元微微有些吃惊。他原先觉得,护送公主回长安,已经是功劳不小。不想这位公主胆子倒大。
他认真考虑了片刻,又吃了半条羊腿,最后喝了一口酒,说道:“好!”
待进了帐,嘉敏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周琛眼疾手快,扶她坐下。但见面色惨白。
周琛道:“他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啊,不知道是真是假。”嘉敏轻轻应了,一丝儿声音都没有。
周琛想与她说,如果想哭就哭出来。然而这并非他们能放肆的地方。他远不如他兄长能说会道。这会儿就眼睁睁看着眼泪不断地从她眼睛里涌出来,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也不敢抬手擦拭。
顷刻,衣上便湿了一小块。
周琛狠了狠心,把目光从她眼睛里移开,问道:“公主如今是打算跟着这位易将军去、去——”
他也说不出去给他兄长收尸这样的话。
嘉敏没有应声,帐中便再没有声息。外头风吹着帐篷,哗哗地响。不知道响了多久,外头是不是出了月亮。月亮照着洛阳,洛阳的人还没有得到消息。如果让父亲、让姐姐知道——
他恍恍惚惚地想,想些无关紧要的事,像是这样能够冲淡这种……恐惧。他是在害怕,他想。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问兰陵公主:“公主是不是……害怕?”
他伸手抱住她。
她全无反应,一点挣扎都没有,甚至顺从地将头靠在他肩上。他想她是意识不到她在做什么。可怜方才在易元面前还能侃侃而谈,那耗尽了她仅剩的神志。“三……三娘?”他试着喊她。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音。周琛伸手探她鼻息,浅而清,已经睡过去了。
也好,他想。
“如果哥哥没了,”他轻轻地说,“以后,便由我来护你周全吧。”
易元盯住酒囊上的那枚印,半个时辰前他只想把它交上去,首先辨认公主真假要紧。
但是这会儿他改变主意了。他旁敲侧击了这许多话,从回复来看,这位公主假不了;唯有后来听到他说周城死了,反应有点不对劲,难道这位公主不肯离开洛阳的原因,是和这个姐夫有一腿?
那也不算太稀奇了——先帝宫里还养了个公主呢。那个小白脸一看就是个管不住娘子的,听话得很,何况他也说了,他从前在周贼手下,那还不任他搓圆捏扁,绿帽子红帽子该戴就得戴。
要是他们果然能说降周宏、段韶、彭乐,圣人定然喜出望外,再加上护送公主的功劳,捞个征西将军应该没多大问题,想到这一趟,原不过是想打个劫,竟能有这样的际遇,易元乐得笑出声来,吩咐道:“来人,上酒!”
段韶从帐中出来,彭乐便迎上去问:“大将军——”
段韶摇了摇头,面色惨然。他是被周城赶出来的。这半个月下来,他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如果坐起来,没准能听到骨骼之间咔嚓咔嚓的声音。他心里实在难过,也说不出话,与彭乐并肩坐在帐门口。
月色青白。
“慕容老贼恁的狠毒!”彭乐最终啐了一口,把刀插进泥里,“再容他们多活两天,我一定亲手、亲手——”他虽然鲁莽,却也不傻,能指着打个胜仗,但是要取慕容泰项上人头,那太依赖运气了。
段韶不说话,他慢慢把刀从腰间抽出来,借着月色在石上磨起来。
帐中漆黑,周城呆呆看着帐顶,该部署的都部署了,最后就是赌命,命大的活下来,命短的去死。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