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传-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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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幅起头是一大一小两名女子,面容姣好,单弱细柔,自水光涟漪、山色空濛之地,携手走向一座巍峨繁华的城池,身后随从车马成队,可见是显贵人家的女眷了。
再往后,是两名戎装郎将,并辔陷阵,白袍英武的郎将座下一匹四蹄雪白的大黑马,身侧另一名郎将体态显小,红袍玉面,粗看着好似一位少年将军,再凑近些细瞧,只觉那红袍衬得这小郎将的眉目也太过明艳。
至壁角处,又是两名女子,却是宫装,一前一后,施施然而行,置身于亭台楼榭、花草扶疏之间,像是在一处富贵奢华的园子内。
风灵更靠近一步,踮脚凑过去,幽暗的长明灯下,走在前头的女子更显雍容些,面上却是落寞冷清,后头的那一个,肚腹隆起,神色灵动,谦恭却不卑微。直教风灵觉着扑面的熟悉。
转至另一壁,正是第二幅壁画。极大的一幅,占据了整面窟避,风灵要退后仰头方能尽收入眼。
画中一堵城墙,楼观高耸,较之敦煌城城墙庄重大气得不知胜过几许,那城墙上军兵列阵,齐崭崭的箭弩皆指向城墙门洞。门洞处一扇极宏大宽阔的朱红大门,半开半阖,门前白袍黑马的郎将怒目圆睁,张弓搭箭,箭在弦上欲出。那盛怒之威穿透岩壁,摄人心魄,足可见画师技艺之卓绝。
再往下望,另一侧一名贵气凌人的黄袍郎将手里高擎了一张弓,那弓上已空,箭已发出。风灵顺着他那张弓瞧下去,却见那红袍玉面的郎将横档在白袍郎与黄袍郎之间,背对着黄袍郎,后背直插了一支利箭,似乎正是黄袍郎手中的弓所射出。
那红袍玉面的小郎将在马上将坠未坠,画中半露的星眸切切地望向白袍郎将,那神情绝妙。风灵不由再次暗叹:沙州除却未生,可还有人能将壁画中的人绘得仿若真人?
又转过一面窟壁,已到了最后一幅跟前。头一幅里出现的稍年长些的官家娘子又出现在了画中,她手里抱了一个粉嫩的婴孩,自宫宇模样的华丽大殿内走出。
风灵身后的长明灯火忽地一晃,急切地转向后面的壁画,拂耽延的手臂从她脑后探出,将灯火凑上前。
风灵一回头,在微弱灯火的照映下,他眼眶半眯,褐目深沉,脸上满是错愕与震惊,好似窥见了一桩不敢置信的事一般。更甚者,他脖子上的青筋隐约跳动,那便是说,他此刻心绪不宁。
风灵顺着灯火指引,朝壁画上最末的一个画面望去。雍容华贵的美貌女子端坐在一张金色高椅内,神色冷漠,平静如水。她的脚边匍匐着一名宫女,两人之下,另有一番修罗场:十来名宫女被几名武人围在一处,武人举刀屠戮,有些宫女已仆倒在地,血溅四处。看得风灵猛打了个寒战。
拂耽延的手臂滞在半空中,半晌不动。突然又醒过神来,转身将长明灯移向供案,逐一将案上的牌位照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往事如尘(二)
“李门顾氏夫人之位。”风灵轻声念了下来,壁画怪异,牌位简简单单倒未见什么异常。
“昭庆殿诸宫人之位……”这一尊便有些古怪了,风灵拿起牌位仔细翻看,手指触及到牌位背面,似乎有刻字。她翻过牌位来看,密密地刻了十来个名字。
“这些是什么人?便是昭庆殿的宫人么?”她随口问道,忽地一惊,目光投向已半隐入暗处的那最后一幅壁画,拉了拉拂耽延的衣袖:“这些人不会就是……壁画中被戗杀的那些宫人罢?”
“只怕便是。”拂耽延平静地答道,伸手拿起最后一尊牌位。
这尊牌位与之前的那几尊皆不相类,那几尊俱是为已亡故者立的往生牌位,而这一尊,却是为祈生者安顺吉祥的长生牌位。
风灵凑过头,照着牌位上所刻念道:“李门稚女凤翎之长生位。”与方才那一尊一样,牌位背后还隐约刻有字,拂耽延翻转过牌位,浅淡的刻划痕迹,瞧着该是牌位造得了之后,自行用尖锐之物刻划上的,又刻划得若隐若现,好像有意不教人知似的。
字迹着实浅淡,两人脑袋凑至一块儿,将长明灯移得更近了些,这才勉强能见:大唐汝南郡公主长生牌位。
风灵脑后犹如被人重击了一拳,全然懵了过去。“都……都尉……”她磕磕巴巴道,猛又觉唤得不对,“阿延,这是何意?”
拂耽延两眼盯着那长生牌位出神,失魂落魄地冒出一句:“汝南公主仍在世。”面上竟浮现出几许欣喜。
风灵却只觉自己遭了魔怔似的,一头雾水,又听他念叨着什么劳什子的“汝南公主”,不知与他有何干系,听着便觉不快。她抱住拂耽延的胳膊直晃:“咱们走罢,莫在此间盘桓,这是什么鬼地方,古里古怪,说媒簟!
拂耽延回过神来,反倒笑了:“你一向胆大如斗,这会儿惧怕什么?左右也回不了城,也只有在此处将就一晚了。”
风灵环顾了一圈四周,避寒过夜倒是个不错之处,可周遭的壁画和那几个牌位,到底教她心底发寒,仿佛窥探了什么要人命的秘辛,浑身各处皆不安。她放软了声音,娇声道:“不能稍稍徇一回私,悄悄地进城么?”
拂耽延微微一笑,率先倚墙就地而坐,向她摊开双臂:“不愿同我一处?”
风灵含笑顿在原地略思忖了一番,左右他是不肯徇私了,她要不就冒冷独自回城,钻个空子进城回去;要不就与他在这小窟内对付一晚,顺道将这些异常之处理上一理。这怪异的一切,早已勾动了风灵的猎奇之心,显见拂耽延算是个知情的,她岂有不想打探的理。
一时打定主意,她忙乖顺地依偎着他坐下,窝进他肩窝。拂耽延抖开大毛氅,盖住两人,凛冽的风声在洞外徘徊,小窟内倒还暖。
不待风灵发问,拂耽延便沉沉道:“你可曾记得,我那些府兵中有老军户提起过英华夫人的话?”
风灵怎会忘记,忙不迭点点头,“头一回跟着你们在伊吾道上行军时,有老府兵说起贞观前的事,记得,记得。”
“你方才瞧的那壁画上的红袍郎将……”拂耽延望向供案上的牌位:“并那尊‘李门顾氏夫人’的牌位,正是那位英华夫人。”
风灵睁大了眼:“你怎知晓?”
“夫人原是我骑射兵法上的开蒙之师。”拂耽延的口吻似在说一桩极寻常的事,却把风灵惊得一怔。“我该同你说过,先母曾在蔡国公府中侍奉国公夫人,英华夫人亦出自蔡国公府,幼时在府内得夫人错爱,悉心把手教导过几年。”
风灵在他的臂弯内挪了挪身子,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好整以暇地靠了进去,一副要听一部大书的架势。“快细细说来。”
拂耽延皱着眉略沉吟了片刻,择选着要从何处同她说起。
“昔年,蔡国公夫人出自余杭望族顾氏,许与你同宗也未可知,先母正是国公夫人的随侍。曾听先母说起过些往事,蔡国公杜公应高祖号令起兵晋阳,国公夫人携幼妹一路追随,便是英华夫人。其时英华夫人尚幼好武,与高祖诸公子一同习学于唐国公府内,稍长成,颜色出众,身手了得,兵法熟稔。”
拂耽延口吻中的敬意陡然而生,风灵认真地在心里头将那英姿飒爽的绝色女子描摹了一遍,再忆及壁画中所见,只觉画虽精致,却仍未将她心中所想勾勒出来。
“谁也不曾料想,高祖二公子,便是当今圣人,因同她意气相投,两下暗生了情愫,国公夫人仿佛并不乐见。”拂耽延接着道。
风灵皱起了眉头:“这是再好不过的良缘,本该当如此,怎就不乐见了。”
“彼时高祖的兵力皆聚于中原,无暇分神他顾,东胡蠢蠢欲动,高祖便令二公子迎娶了霹雳堂遗孤,长孙家的嫡女,便是先皇后。因那霹雳堂长孙晟的余威尚在,生生抑住了东胡十余年未敢擅动,高祖便因此得了全副精力,定下中原乾坤。”
“圣人迎娶了先皇后,心却属意于英华夫人,其实并不十分情愿。国公夫人恐自己的亲妹之故,妨害了大业,因而不乐见英华夫人与圣人有情。可是这个理?”风灵仰面问道。
倒悟得透彻,拂耽延心下暗赞,点头接着道:“英华夫人因此避走他处多年,投入平昭阳长公主麾下,破长安城时方与圣人合兵一处,又同经数战,奠下大唐基业。”
风灵暗暗惊叹,只恨自己生晚了不曾亲见那样的女子。“那时隔多年,英华夫人还未放下心结,再择良人?”
“不曾。”拂耽延牵动了沉睡心底的残破往事,声音越发幽沉,“入主长安城后,英华夫人不愿与人为妾,坚拒了圣人求聘,仍旧在杜公府上住着,我也时常得见她。便是那些时日里,她引我去看兵书,指点教授我弓马拳脚,同我说男郎该当有报国之心,浩然之气的理,却从不因我爷娘是府上家奴便冷眼低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往事如尘(三)
风灵偎得他更紧了些:“倘若这位夫人还在世,我该好好地诚谢她一番。”
“你谢她什么?”拂耽延茫然问道。
风灵柔声叹道:“她授你义理,引你正道,才造就今日的拂耽延,才教我得良人如此。你说我谢她该是不该?”
拂耽延心底一动,手臂收得更紧,偏过头将嘴唇印在她满月般的额上,“如今我却是愧对了她。”
“愧什么,英华夫人教你的哪一桩你不曾做到?不过是遇上卑劣小人,以你的端直方正,又如何能拿得准那些腌臜不义之道。”风灵颇不服气,忿忿不平了一通,又将心思转回那悠远往事上:“接后又如何了?照着壁画中所画推来,那位夫人后来仿佛还是嫁了人。”
接后的事,拂耽延却是犹豫住了,不知该不该将那波诡云谲之下的纠葛再提一遍,一低头,正对上风灵殷切的眸光,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