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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风烟传-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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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或她果真是在刻意显弄那支金簪来试探,那支金簪便是她手握的证据也未可知。

    拂耽延将饮尽的陶碗撇在桌上,在碗边留了数枚铜钱,起身下楼。韩孟将投向窗外的目光收回,忙随在他身后下楼,一面低声道:“顾娘子往后怕是要有些麻烦……”

    出了食肆的门,拂耽延又对着适才风灵所在之处怔了一息,韩孟牵过两人的马来,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待回营后,你将今日这一出在营中散播出去,她与咱们营中颇有些交情,若有人愿意,你便安排安排,这几日将柳爽与顾坊都盯紧了。”

    韩孟忙点头称是,他早有此意,只是未得拂耽延下令,不敢擅作主张。

    ……

    药师琉璃光如来佛诞****过后,拂耽延与风灵同出资的佛窟便凿下了第一锤,“叮叮当当”的凿壁声日夜在千佛洞前回响,匠人忙忙碌碌地造佛像坯胎,平整内壁。

    顾坊仍旧封条把门,市署搬去验看的布匹如同泥牛入河,再无踪迹可循,更不必说归还了。

    横竖也做不成买卖,风灵便也不到市集店肆中去。

    安平坊的巡查和夜巡每日多了两班,风灵只当别的里坊亦是如此,未加留心。

    如此过了大半月,倒也太平无事。

    康达智原还忧心顾坊的买卖,不几日从西州回来的康家的商队捎来了顾坊的新近账册,他虽不会去看顾坊的账册,只听商队的人说起西州顾坊的买卖红火,便安了心,由得风灵每日游手好闲,也不去催她想法子重开了店肆。

    交十月,拂耽延又引兵出了关,奔安西都护府助郭孝恪击焉耆王。

    拂耽延一走,风灵便也忙碌了起来,催赶着部曲家人将库房内的存料大半归拢包裹了起来,不出两日,便尾随着沙州府兵出城往西州贩运。

    原本十月商道最险,因临近冬日,商道将封,此时盗匪最盛。可眼下沙州折冲府出兵,一路过去匪盗四散,风灵倒是优哉游哉地跟行在肃清了的道上,十分轻省。

    每每提起,佛奴皆要笑说,“大娘是个极会拣巧宗的。”

    转眼十一月,严冬已至,商道很快将被冰霜冷风封冻住。风灵在西州城内收了不少羊脂玉石、胡锦胡粉、青金石料,虽非她本行买卖,到底不能白走一趟,且敦煌城内布肆行不得买卖,横竖回去了都是闲着,不若另谋些营生。

    万事俱备了,偏还不见拂耽延从焉耆回西州,再等只怕是极寒的天气封住了道,回不去沙州。急了两日,终见城外黄尘扬起,大军回城,风灵这才把心重新咽回肚子里。

    再耽搁三日,好容易待他交接了诸事,终能回沙州去,启程那日,风灵早早地便领着商队在城门口候等,耐着性子过了大半时辰,才听见隆隆的马蹄声姗姗而来。风灵暗自嘀咕,拖拖沓沓的,竟不像是拂耽延一贯的作派。

    待队伍到了跟前,风灵一眼便望见拂耽延黑着一张脸,不大高兴的模样。往他身后一望,众骑兵之中,还有驾马车,称不上宝马香车,却也显见是富贵人家的车驾,精致考究,决计不是军中之物。

    风灵不敢多问,且心心念念地想着要尽快出发,向马上的拂耽延略作一礼,便厚起脸皮催道:“风灵不敢耽误时辰,等了都尉好一阵了,咱们还是快些启程罢。”

    不想,风灵已硬起头皮准备承接下的冷言冷语并未如期而至。拂耽延却下了马,神色古怪地走近她:“借一步说话。”

    风灵狐疑地随他行至一旁说话,拂耽延话尚未说完,却见风灵已一步跳开,摇头不迭,“不行,不行,都尉便饶了我罢,我哪里能担这差事的。”

    “如何不能?护送平壤县伯那会子,不也……”

    “她们怎能同弥射将军相提并论,我。。。。。。我……”风灵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说。

    拂耽延将手一挥,武断道:“你莫道我不知,来时我肃清了商道,你一路尾随,便已拣了个大便宜,你那些货我都替你押了,你怎就不能替我看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若执意不肯,咱们分两道便是。”

    风灵半张了口说不上话,心里腹诽:身上流的果真是粟特人的血,纵然做了官,买卖互易之事,也通得极快。她虽为难,终究是不敢同他分道扬镳,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去吩咐领头的部曲领好商队,自己万分不情愿地跳上马车,在车辕上与车夫并列而坐。

    这长长的一队中,不仅有商队,有女眷,更有些伤员,一路行得缓慢,风灵与拂耽延俱心急如焚,却也奈何不得。

    出了西州地界,有一段路尚算平稳,拂耽延下令加快行进,才小半时辰,风灵身后的车门便推开了,从里头探出一个年轻女子的脑袋来,汉话夹杂着突厥话,比划着道:“走得太急,车内有女眷病着耐不住颠腾。”

    风灵探头往车里瞧了一眼,连同开车门出来说话的一共有三名女眷,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一名婢子,说话的大约是那妇人的女儿,长得倒是好看。

    “赶路要紧,忍耐着些罢。”风灵不耐烦地回了句,扭头不愿再搭理她。

    不料那女子用力敲击了几下车壁,高声囔起来,“都尉!都尉!我阿纳身子不适,若再这样赶路,出了什么好歹,到了长安我如何同我阿塔交代!”

    拂耽延带住马,转回车旁,队伍后头另有一骑也赶上前来,马上的男子二十来岁,样貌与那喊话的女子颇为相似,口中说着突厥话,紧张地向那女子询问什么。

    继而他无奈却带着些恼意地向拂耽延拱了拱手,“延都尉,家母出城时便有恙在身,这般赶路,只怕她捱不到长安。圣人既未下令以囚车押送,亦未有罪名下降,咱们便都还是焉耆王族,何故到了都尉这儿竟是如此境遇?”

    一口怪腔怪调的河洛话,说得倒是在情在理。拂耽延拧眉望了望天色,并不答他话,策马往队首去。

    片刻之后,行进的速度缓了下来。那焉耆男子也不回队末去,只在马车旁守着。

    风灵扭头去看方才高喊的女子,分明是身陷囹圄的境况,神色仍旧傲然。

    她事不关己地坐在车辕上悬腿晃荡,心中自忖:车里焉耆王的妻女,并车旁这位焉耆特勤,在西疆也算得是高贵之人,此刻又如何?远不如囊中有货的行商逍遥自在。可见命不由己当真教人哀叹,她必得将自己的命数牢牢地握在自个儿手中才是。

第七十五章焉耆王族(二)

    走了两三日,行进的速度一日比一日慢,车中的那对母女不时提出各色要求来,大多是要停车歇息。风灵心里急切,哪里肯听她们。

    起初她只装聋作哑,假装听不懂那年轻女子夹杂着大量突厥话的言语,这一日突刮起了寒风,车壁四面透风,大约车内的妇人受不住,那焉耆女子盛气凌人地在她脑后发令,命那车夫停下车来,挂起挡风的厚重车幔,风灵照例假装听不明白。

    车门敞开着,车中的妇人忽然开口,“玉勒图孜,莫要这样,她一个女儿家,独自在外已十分艰难。况且,况且咱们如今是什么个境况?忍耐着些罢。”说着她幽然长叹。

    风灵回头望去,焉耆妇人脸色暗沉发黄,有气无力地倚靠着车壁,车内愁云密布,却遮不去她安然接受命数劫难的气度。

    “停车罢。”风灵心头忽地一动,吩咐车夫停车,“去替他们挂上厚帘幔。”

    那名唤玉勒图孜的焉耆少女钻出车厢,狐疑地瞥了风灵一眼。待车夫挂好帘幔,重新上路,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帘幔一挑,那女子又探出头来。

    “又要如何?”风灵没好气地甩了一句。

    女子一愣,克制着怒气道:“我阿纳怕你冻着,让你去车里坐着。”

    风灵本想推拒,可这风刮得着实冷,她也不愿委屈着自己,一矮身,便进了车内。

    妇人不会河洛话,说着突厥话向她道谢,风灵随口回应了几句。

    那妇人又问她多大年纪,唤什么名儿,家在哪儿等话。风灵知她们是焉耆王妻女,焉耆王投贺鲁部教安西都护府与沙州折冲府一同剿了,转眼灭国,她原打定了主意一路不同她们多言语,可此刻的问话,她却推脱不得,便拣了几句无关紧要的答了。

    说到名字时,她却是拐了个弯,道:“依勒。”正是“风灵”突厥话的音调。妇人柔柔地一笑,“生得好模样,名字也好,与玉勒图孜恰同岁。”她抬手向车外方向指了指,“车外的是库昂,玉勒图孜的兄长。”

    风灵略欠了欠身,“原是玉勒弘忽与库昂特勤。”

    玉勒图孜冷着脸讽道:“原能听懂我们的话,倒难为你一路装作哑巴了。”

    风灵只当未闻,环顾车内,莫说能有个烘手暖膝的手炉,便是连一口热茶都不见,她心道,拂耽延也够冷绝的,要不就是只当所有的女子都如她这般耐摔打,明日试着提一提,可否许她们携两只小暖炉,如若不然,这位焉耆夫人当真是难坚持至长安与她夫君团聚。

    这日走得着实慢,天将擦黑,夜风呼啸一声高过一声,一队人仍未行至驿馆。军兵与商队皆可在野地露宿,焉耆女眷却是不能。无奈之下,拂耽延请了风灵引路,至最近的邸店歇夜。

    邸店的店主见来了这么一队,连连求告,只说店小难容,不敢迎亦不敢拒,直至认出了商队乃顾家的商队,到底相熟,又知顾家长女亲自领的队来,再抹不开脸面,勉强肯容。

    那邸店虽不大,但因年关将近,商道上已不见了商队踪迹,整个邸店都还空荡。予了焉耆王妻女婢子一房,风灵、焉耆王之子各一房,再有几间安置了身上带伤的将士,却也一间不空了,拂耽延自己只得同余者在邸店外支帐而宿。

    入夜极冷,风灵不免又撒出去不少钱帛,央店主将店内所有的肉食悉数炖煮了,熬出几大锅暖身的热羹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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