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传-第3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风灵撂下筷箸,霍地站起身,向店家道:“且记下帐,得空我差人来结。”
店家连声道:“理那作甚,快些回去吧。”
她原还想同韩校尉辞过,不想他跟着立了起来,“下半晌不必急着赶回营中,我与你同去,倘若有人有意寻衅,顺手替你打发了便是。”
风灵自觉这样未必妥当,但情急之下也无暇多罗唣,还得先回店肆再作计较。
食肆离顾家布坊不过百米,一出食肆风灵便觉出不对劲来,市集上原本人流如织,熙熙攮攮交错往来,眼下却大多涌向同一个方向,正是她那店肆的方向。
风灵撩拨开人群,发足朝前跑了几步,眼见着便要到布坊了,突然之间,前头喧腾起来,不及听清楚只字片语,但见布坊门前闪出隐隐火光,几乎是眨眼的功夫,火光冲天腾起,当街燃成了一条火柱,黑烟挟着灰烬盘旋飞升。
周遭的人群怕沾着火星子,哄地向后撤了一大截,风灵呆呆地立定在原处,那红光侵入她眼中,在她的目珠、眼眶上镀上了一层红。
三两名壮实的男子犹在往火堆中投掷布匹,一面高声吆喝:“都道长安的新装顾坊的锦,某看着倒像是哄人的,大伙儿瞧瞧,这锦,里头分明掺了荨麻,扎得人浑身起疹子。”
另一大汉提起一匹绫扔进火中,露出生了红疹的手臂示予众人瞧:“万想不到,顾坊这样大的买卖,竟要以这以次充好的手段欺客”
“你莫血口喷人!好一口毒牙!好教青天见证,你再浑说,一嘴的牙皆一颗颗地掉落!”阿幺扯着嗓子,一面哭一面自店肆里头冲将出来,指着那男子一通咒骂。
“阿幺,阿幺!”佛奴跟着她出来,伸手想将她拽回来,却抓了一把空。
第五十六章烈焰当街(二)
“贱奴好利害的口舌!”那男子将袖管更撩高了些,转向众人,“好教大家瞧清楚了,顾家布坊在上好的丝绸中掺了荨麻抵充好料,致使人穿了浑身起麻疹。顾坊不认也无妨,某也不为那几个货资了,只为舒一舒胸中这口恶气,焚了这黑心肠的布料,为大伙儿除害!”
“你你”阿幺指着那大汉,气得嘴唇发抖说不上话,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打着颤的狠话:“你顶着日头扯谎,早晚天收拾了你!”
大汉抡起巴掌就要照着阿幺刮来,佛奴箭步冲上前,侧身护住了阿幺,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抡在了他的肩头,“啪”的一声脆响。
他见有人挺身出来,愈发来劲,紧接着抬起了一条腿,作势要往佛奴腰眼上踹。
这一声响,在风灵耳中如闻霹雳,将她震醒过来。霎时眼前这把火好似燃到了她心里,不待那大汉的脚落下,风灵提起嗓子爆出一声怒叱:“你若敢踹他,我便卸了你的腿!”
围观者不少认得风灵,互相拉扯着让出一条道,风灵立在人墙隔出的道路一端,另一端是她店肆门前的空地,堆成一人多高的丝绸锦绫在熊熊火焰中已成了一堆轻飘飘的烟灰。
大汉一震,犹疑着放下了腿,一个趔趄,险些绊倒了自己。循声望去,见人堆中一步步朝他走来的,不过是个乔乔糯糯的小娘子,他便又端起了狠,“我便是踹了,又当如何?”
风灵咬紧后槽牙,从牙缝中挤出话来:“耍横逞凶的我见得多了,沙匪贼盗如何?我尚且不畏,况乎你这类外强中干的。纵然我不成”风灵瞪大了眼,拔高了声量:“我那一院子能敌突厥人的部曲,你只当他们是摆着瞧的?”
那两人一齐将风灵从头至脚扫看了一圈,凶横斗狠的气焰悄悄熄了下去,口中仍是不饶:“世风日下,奸商作下以次充好、坑蒙拐骗的行径竟不知羞耻,犹敢在市中逞凶”
“这是在作什么?”在风灵身后立了好一阵的韩孟分拂开人群,雷声滚动似的话音横插进来。虽身着的是常服,仍有人识得他,恭恭地向他行礼:“哟,韩校尉。”“韩校尉今日怎出营来了?”
韩孟慢慢行至人前,向几近熄灭的火堆横眼一望,“哪一个放的烟?”
两名汉子听有人喊“校尉”,只当是惊动了官家人,互望一眼都不敢支声。“究竟是哪一个放的烟?”韩孟圆睁虎目直瞪向那二人。
二人中有一人硬起头皮,磨蹭着上前:“校尉莫怪,只因这商家欺客,某吞咽不下这口气,要讨要个说法”
“浑闹!”韩孟一手按在腰间佩刀上,怒道:“买卖纷争,自有市丞公议,你若认定了她欺你,便该去寻市丞申诉,他自会主持公道。你二人不去市署见市丞,却跑来市集中焚布放烟,倘若火高烟大了,教城外烽燧见了,误作敦煌城告急,这罪责下来,你二人的脑袋可够砍的?”
一名汉子偷眼瞄着韩孟按在佩刀上的手,飞快地向风灵一指,嘟囔道:“谁人不知她兄长是沙州大萨保,寻市丞说话只怕会夹私包庇”
“呸!”佛奴身后的阿幺探出头来,狠狠地啐了一口,“你道人人都同你这般下作?”
韩孟终究是个武夫,并不善处决这等事,他抬头望望火堆已然熄灭,那二人也再闹将不出什么,遂挥手驱赶,“滚滚滚。城外无动静便罢,倘出了什么异动再拿了你二人来治罪。”
两人一缩脑袋,向韩孟哈了哈腰,蹿进人群不见了踪影。韩校尉又振臂向人群道:“散开,都散开,莫滞塞了道。”
人群“嗡嗡”作响,如蜂群飞入,摇头唏嘘,兴奋热议,各样的神情俱有。
片晌之后,街市另一头不紧不慢地走来两人,一面走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驱赶围观众人,大多人皆认得这二人是市丞署的差人,有些老商户还知晓他二人皆是索家旁系的子侄辈儿。
两人慢吞吞地走到风灵跟前,撩目向风灵身后的一大堆黑灰投望了一眼,其中一人摆着官腔,傲然问道:“好端端的,在店肆门前闹腾些什么?阻了主道,教旁人如何做买卖?”
风灵冷眼瞥去,“二位差官何时瞧见我闹腾了?”
韩孟本欲告辞,见状不免留步替她分辩几句。“在下折冲府校尉,方才两名闲汉在此焚火放烟,直搅得整个大市人仰马翻,将将教某驱走了。市丞署若要拿人”他随手往前一指:“朝那边去了。”
两个市丞署的差人皆是人精,即刻收了轻慢的嘴脸,向韩校尉抱拳躬身,连声告罪,“小人失职,来晚了,倒教校尉劳心。”
“好说,好说,举手之劳罢了。”韩孟毫不客气地受了,索性端起架势来,向周边人堆扫了一眼,“这扫尾的活,便由二位”
差人立时点头答应,“自然,自然,再不敢劳动校尉。”言罢便四下疏散起来,人流缓缓涌动,不及一盏茶的功夫,拥塞一时的市集便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照常来来往往,只是过往的行人骆驼马匹都小心翼翼地绕开顾坊门前那一大滩触目的黑。
阿幺背身低低啜泣,佛奴无助地望着风灵,而风灵则不知何时提了条火钳在手,蹲在未全熄的火堆前,扒弄着灰烬。
韩孟原是来寻风灵襄助的,此刻却目睹了她祸事临头,终究是不太好意思,颇为尴尬地摸了摸后脑,“顾娘子且先忙着,我,我改日来访。”
风灵从一大堆灰烬中抬起头来,脸上手上糊抹了好几处黑灰,“韩校尉好走,这也不便送了。开窟之事,校尉且安心,我既答应相帮,必定不会食言。过两日待我去一趟兵营,陪着校尉一同往外城廓去找开窟的匠人,可好?”
韩校尉抱手施礼辞过,心内已是不住点头赞许:早先见她不过是个锱铢必较、油头滑脑的商户,又不似寻常小娘子那般斯文娇怯,除却面貌还算得俊俏娟好,浑身上下无一是处。今日看来,倒并非如此。自身遭了祸事,却仍能将旁人的事摆在心上,重信重诺,上回西州一行的同袍倒并不夸大谬赞了她,果真是仗义好爽堪比男郎。一面又暗暗摇头叹息:年轻轻的女儿家独身一人离家万里之遥,尚要打理偌大的买卖,着实不易。
第五十七章幕后黑手(一)
风灵抖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干脆跪坐在了地下,火钳不住地在灰烬中翻找,将未焚尽的残余布块一点点夹出来,充耳不闻旁人的指点议论。
“大娘这是作什么?”周遭路过的人不时指指戳戳,佛奴原想唤上风灵进店肆闭门,请了几次不动,心急之下上前来拽她。“大娘,大娘?莫不是惊坏了?”
“我是那受不得惊唬的么?”风灵直起腰,抹了一把额角流下的汗滴,饱满如满月的额头上又添了一道污黑。“快去找个家伙什,将里头未烧成灰的布料扒拉出来。他说这布料里头掺了荨麻便掺了么?况且,谁知道这是哪家的布料,咱们不能白教人泼了污水。”
佛奴醒悟过来,一旁的阿幺也止了泣,奔进店肆内去找棍棒钳子等物。
直至天将擦黑,几人从灰堆里翻找出了百来片各色布片。风灵仔细地捡拾起来,借着将暗未暗的天色反复看了,果真是自家所出的布料。她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残破焦黑的布料,颓丧地叹了口气,一语不发地转身回店。
后院内的大富见她回来,自地下猛地跃起,左扑右跳的,扯得栓着的铁链子“哗啦哗啦”直响,风灵恍若未闻,步伐飘忽地进了屋。
不止大富的雀跃,连得金婶的唤她也未曾听见。金婶无法,只得将自己的女儿招来,将一只木漆食盒递到她手中,遣她送去予风灵用晚膳。
阿幺进屋时,屋内所有的灯火都已点上,风灵盘腿坐在壶门榻上,一臂支于腿上,手托了腮,目光凝固在面前一堆堆摆着的残布料上。
“大娘,用些饭食再瞧。”阿幺放下食盒,掀开盖,肉香飘散开来,风灵的腹内“咕噜”一响,这才想起午间与韩孟说起开窟的事,也不曾好好吃过几口,折腾了一下午,肚腹早已空荡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