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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风烟传-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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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盛上前撤去他身后的锦靠,扶着他躺下,又劝道:“圣人且有得睡,顾娘子便去替圣人跑这一趟,向延将军道个分明。”

    一个时辰之后,长安城门已闭,延平门外漆黑的官道上,一骑突然冲出黑暗,朝城门风驰电掣过来。楼观上的戍卫老远便瞧见,禀告了当值的门侯。

    那匹大宛良马转眼便至城门下,戍卫见是一名胡装女子,孤身一人从漆黑一片的城外过来,不觉惊诧,待要盘问,那女子从腰间扯下一枚铜牌冲他抛过来。

    戍卫接过一瞧,忙转身向身后其余戍卫喊道:“翠微宫急差,快些开门!”

    风灵收回铜牌,甚至不及下马,从微开的城门口径直策马跑了进去,一气儿绕过长寿坊,跑到了怀远坊深处那座毫不起眼的宅子跟前。

    宅子大门紧闭,风灵下马拍门,过了许久才有人来应门。

    开门的家仆一见风灵霎时如失了魂,不知所措地唤老管事。风灵将手中的缰绳塞至他手里,自推开宅门疾步往里走。

    老管事闻声而来,一面将她往里头迎,一面搓手无奈道:“娘子来得正是时候,今日下半晌,阿郎搬了两大坛子酒进屋,闭门不出,也不许人进去,老奴去问话,也讨不来一个字,屋内也不闻动静。若再叩门,便有杯盏砸在门框上……”

    他一路小跑着跟在风灵身后到了正房门前,话尚未完,看情形也不必再多言,便向风灵躬身作了一揖:“老奴无用,娘子好生劝着阿郎些,有事便唤老奴。”说罢便退出后院,命家下谁也不许进去扰。

    风灵在门前突然踌躇起来,当日在沙州,她如此果脆地自许了拂耽延,算到如今,已是三载。三载之内,多半因她之故,一回回地同他错过,不教他心凉也难。及到眼下,她竟是愧不敢对。

    屋门突然打开,风灵错愕地仰脸望去,却见拂耽延立在昏黑的门内,眸光闪烁,虽有酒气,却淡薄似无。

    “立在门外作甚?夜风不冷么?”他因许久不开口说话,嗓音低哑浑重。

    风灵伸出一只手向他探去,教他一把握在手心中。虽是暮春三月,夜里的风仍旧冷得紧,风灵一路疾驰五十里,凉风早就穿透了她身上的胡袍,将她吹得浑身冰凉。

    她凉得发麻的手在他的手心中回了些温,顺着他的力,跨进屋子。身后忽然一阵风,屋门也不知是如何瞬时教他阖上,风灵只觉教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将她牢牢固在门上。

    她的双眼来不及适应屋内的一片黑暗,微薄的醇香酒气便拂在了她冰冷的面颊上,低沉黯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反复道:“你怎来得这般晚。”

    “阿延,阿延,对不住……”一开口,她眼眶里的泪便忍不住滚落下来,划过缺失了温度的脸庞,感觉尤为炙热,她梗着发痛的喉咙道:“是我太偏私自利,拖累你枯等至今。自此你莫要再等了,是我对不住你。”
    
第二百四十六章 之子于归(二)

    耳畔的声音略含了几丝怒意:“既不要我再等,你今日前来,又所为何?”

    风灵带着哭腔道:“还报你白白等我的这些年,你知晓的,我从不违往来之道。 ”

    她的眼泪滴落到拂耽延的衣袍前襟,正落在他心口的位置,宛如穿透了衣衫,沁入了肌骨,直打落在他心头。他缓缓长出一口气,松开她的手腕,退后了半步。

    “还报不还报,你是的主意,等不等,却是我的主意。既已等了这些年,再等些日子又何妨。”拂耽延缓了口气儿,又探臂过去托了她的后脑,“难不成,是你怕等得时日长了,我便老了?”

    拂耽延鲜少同她打趣儿,眼下又如半哄着少不经事的孩子一般,认真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风灵仰起头,在昏黑中认真地端视他金褐的眸子,心间一暖,一时又想哭又想笑,一番踌躇,终是颤颤地唤了声“阿延”,上前环住他的腰,埋在他胸前,细声道:“我果真是怕你等老了,今日……我既来了,便莫再等了。”

    风灵忽觉他腰上变得僵硬,倒自先红了脸,十指紧拽一把衣料,握成了拳。

    “圣人许你出宫了?”他的声音虽还稳,喷在风灵额头上的气息显然粗沉了起来。

    风灵面颊红烫,脑中一片空洞,几乎不能掌控自己的言语,说出的话颠三倒四:“圣人命我前来,予你说句‘对不住’,又说,不能负了你。如此……如此……”

    “这声‘对不住’我受得。”醇香的酒气带着肆意的呼吸渐渐低垂下来,风灵索性闭了口,那五云浆的酒气又勾得她心痒,她突然向后仰了仰身子,半推开拂耽延:“我……我记得,你我,仿佛还差了一礼。”

    “还差了哪一桩?”拂耽延皱起眉,他素来耐心好,此刻眉宇间却也显了些急躁。“明日再补。”

    风灵指向屋内桌案边的两坛子五云浆道:“合衾酒。”

    拂耽延不由好笑,“便是此时,你也不忘了这一口酒。”他放了手,往桌案边去取酒,秘色瓷碗中还剩了大半碗,他端起递予风灵:“好酒便是好酒,却拿了合衾酒来说事。”

    风灵接过酒碗,一气儿灌了下去,通体舒坦。拂耽延燃起了灯烛,将酒碗从她手中夺回,他心里明白,她哪里就如此嗜酒了,不过是在长安压抑得久了,许久不得快活恣意,想念在西疆时与部曲们一道的畅意。

    她手里没了酒碗,仍眼巴巴地望着案上的酒坛子,又望望拂耽延。

    拂耽延岂肯等她再饮一碗,一伸臂将她揽了过来,压着声音道:“明日再饮。”

    她只觉腰间一松,胡袍上的蹀躞带落在木质地板上,出沉闷的“当啷”一响。这一响,教她猛然意识到拂耽延正在做什么,虽说来时已抱定了这个念头,可待他的手掌当真探进她里衫时,她却仍止不住浑身的细细颤抖。

    他的掌心中似带了流火,每触及她的肌肤,便令她忍不住想要惊呼。掌下的力度愈来愈重,她背后诃子的系带几乎教他拉扯断,在光润的后背勒出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风灵吃痛地弓起背,没了衣物的遮挡凉意立时蹿上她热的皮肤,她本意是想环抱住自己的身子,转瞬之间却有火烫的胸膛倚了上来,顺势将她裹入睡榻上的被衾中。凉意是不见了,可她的身子倒颤抖得越厉害。

    她躺在一堆被衾中,侧头瞥见了桌案上的酒坛子。目下,她极想拿起那坛子五云浆,狠灌上几口好壮壮胆气儿,遮遮羞,只是她身子受了制压动弹不得,且手脚俱是软的,恐连那酒坛子也提不起来。

    不知因酒气上脸,还是因为羞臊,她的面颊红似烛火,杏眼明眸于迷迷离离之间闪耀出水样的光来。

    拂耽延突然想起沙州残破古塔中的那一夜,她也是吃了酒,暗夜中眸如星子,忽闪着教人怦然动心的微光,分明含羞带娇,却又无比爽快地向他表露心迹。

    他埋在她颈边,脖颈后柔软的肌肤透着粉红,细密地蕴藏着一团他说不上来的花香,使得他神思飘忽,又不禁忆起伊吾路上遇见的那片云海般的杏花,忆起她以卵击石般地纵声将他自贺鲁的刀下推开,忆起她仰面使杏花飘落额上时无拘无束的快意。

    确是杏花,他忽地意识到鼻端萦绕的属于她的馨香,正是这时节遍地盛开飘洒的杏花,抬眸一眼,她的丝间还夹杂着几瓣细白轻红的杏花花瓣,许是为赶路,自城郊杏花林中穿行而至。

    拂耽延腾出手,自她间取下那花瓣,又见她眉尖紧蹙,这才觉自己过于孟浪唐突,她的肩头,已因他手上的力道,布下了几道红印。

    他生出些悔意,轻缓了动作,伸手揉开她紧蹙的眉头,哑声道:“纵然要我等你一世,也甘之如饴。”

    风灵睁开眼,轻抚过他前胸和臂上几处刀箭创后的疤痕,心底暗叹,不知何时,他又得披甲开拔,远赴疆场,原该是她等着他才是,如今却要他一年年地候着,委实是她的错。

    她一时忘却了羞臊,挣出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将他拉近自己,凑上他的嘴唇,厮磨着道:“都是我的错,不该教你等这许久。”

    “你如今才知道么?”她的唇骤然教他咬住,她还来不及觉察出唇上的疼痛,整个人便没顶沉入一片烈火中,几乎要将全身及这副躯壳内的神魂一同焚化了。

    她顾不上突如其来的异痛,一壁喟叹一壁欣喜,宛如一半的烈阳与一半的雪山融水互相交织,终是熬不过心头的一阵颤栗,从眼角滑出了两道温热的泪落入鬓。

    意识昏沉中,有人在耳畔沉沉地呼吸,低低地唤她的名字,又密密地将她眼角鬓边的泪滴抹去。

    风灵刻意不去听外头报更的声响,她只求这一夜绵长无绝,但望天际再不要出现那抹青白相交的光亮,祈盼时光就此停滞下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圣心迂折(一)

    风灵失魂落魄地回了含风殿,杏叶与阿盛在院外候着她。   杏叶获悉她昨夜回了怀远坊,深怕她将自己弃于深宫,很是焦急,此番见她回来,神色虽不十分好,但也算安顺,心中大定。

    阿盛自是知晓她的去处并去意,一眼望见她身上所穿的胡袍并非昨晚出去时那一袭,立时明白了大半,暗忖:延将军遂了愿,圣人便也遂了这番布排。

    他浮起一脸笑意,迎上前:“顾娘子回来得这样早。”

    风灵勉强一笑,并不接他话,径直问起李世民的情形:“今早圣人可醒过?”

    “圣人尚且睡着,米粥汤药也都齐备着,顾娘子一路辛劳,不妨先回凌波殿歇上一歇,不必急着过来。”

    风灵心里凉凉道:辛劳?果然早就谋算好了的,只当我去办了趟差么。当下她不拒,亦不进殿去望望李世民的情形。她确是疲累,通身酸沉,心也有些凉,不愿多想事,遂跟着杏叶暂回凌波苑去。

    杏叶打量着她的神色,小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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