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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风烟传-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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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还特意撩起襦裙,将膝上那道伤疤展露予他瞧。李治自小深受宫规礼教,哪见过这样随意的女子,敢毫不顾忌男女大防地将自己的肌肤展露人前。他匆匆瞥过那道果然存在的疤痕,便放开了抓着她胳膊的手,急切地命道:“说下去。”

    风灵揉揉胳膊,心底翻了他数个白眼,接着道:“仿佛记得有人举了重锤来砸这石阶,说要将它夯平,可凸处未平,石阶倒是崩裂了。后来,后来……”

    “后来如何?那人什么模样?”李治越迫切地追问道。

    “那人模样嘛,我记不得了,只记得年纪不大,身量不高,大约也是个小孩儿罢。后来的事,确实不记得……”风灵蹙紧眉头,使了浑身的劲来回忆,可越想那些事便越模糊,再往下想,便似乎成了真假虚实难辨的幻觉,同上回一样,她不觉疑惑那些情景是否真的存在过,还是她幼时久远的一个梦境。

    李治回头扫望了一眼,见她只身一人,并不见随从宫婢,遂低声问道:“我且问你,你可知晓隐太子的腿疾由何而来?”

    “隐……隐太子……”风灵昨夜缺觉,此时此刻脑袋本就胀作乱,被李治搅得只觉脑中一片天昏地暗,“哪个隐太子?”

    “前些年被罢黜贬出京,三年前在黔州离世的那位,本宫的长兄。”李治的双眼死死地锁在风灵脸上,仿若答案将从她口里呼之欲出。

    风灵却连连摇晃脑袋,心说这位太子殿下莫不是癫狂了,净问起些禁中语。她退后几步,瞅准了台阶,提起襦裙便跑,丢下话道:“风灵哪里会知晓这些,此处脏乱,殿下神情疲累,该回去歇息了。”

    李治本欲追上前再问,可风灵身姿灵巧,行动迅捷如灵猫。她若当真想要逃脱,李治自知就凭他根本拦截不住她。再者,他所想知晓的,心底大略已有了答案,又何必深究不放。他眼瞧着她跃入殿门的背影,又轻踩了踩石阶上的那处凸起,拂袖返身离去。

    风灵一口气跃过焦黑残破的大门,直奔入殿内。回头望望,幸好那太子并无跟来追问。待她在地下寻着了那柄小匕,揣好了再出门时,李治已不见了踪迹。

    风灵不愿深想他究竟了什么癔症,平白无故地跑来烧得半毁的昭庆殿,说了这么些怪异莫名地话,左右他尊贵,整个大唐将来都是他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昭庆殿。风灵委实乏累,揉着有些胀痛的眉心,摇摇晃晃地往鹿鸣苑去歇觉。

    许是累极了,这一觉睡下去,反倒不安稳。风灵于浅浅显显的睡眠中总是做梦:腿膝上伤疤刺痛,分明委屈怕痛,偏又强忍着不肯流一滴眼泪,因忍痛咬破的幼嫩嘴唇……同样稚嫩的手,一手牵了她的手,一手拖着沉重的玄铁锤,说要替她夯平石阶……大锤落下,那动静在年幼的她的耳中成了巨响,可奇怪的是那大锤落地的闷响根本算不得太响,为何在她听来比年节中燃的爆竿还响了百倍。

    那响声震荡出她的脑际,一下将她惊醒。风灵倏地从睡榻上坐起身,时至后半夜,不知哪个宫人替她将窗棂关上了,屋内热气难散,闷得她喘不上气儿来。

    她摸了摸自己教汗水的衣裳头,下睡榻自去开了窗。七月望日已过数日,圆月亏损了一大块儿,倒也不失意趣,清冷的月华在夜风里掺了丝丝清凉,拂得人烦躁懊热尽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老臣谢世

    不知深宫何处,云板声乍然响起,一声紧过一声,击得无比急迫。

    难不成又是何处走了水?风灵凝息细听,云板声响仿佛是从圣人安歇的甘露殿传来,她浑身一哆嗦,慌忙要去更衣。手里才抓了衣裙,云板又突然不响了。

    她静待了一会儿,再不闻动静,也不见有内监来传她,一切俱归于安谧。她自忖大约也未有什么大事,便又放下衣裳睡去。

    约莫眯了大半时辰,竹枝在门外叩门低声问道:“娘子可醒着?”

    风灵揉着眼从睡榻上坐起,竹枝又催道:“娘子醒醒,婢子这便进来了。”说罢她执灯推门而入,将手里的灯在案上一放,便四处点起灯来。“娘子快醒醒,圣人跟前的阿监来请娘子呢。”

    风灵想起方才听见报事的云板响过,这会子圣人殿中的阿监又来得急,她心知必是有大事了,却不知所为何事。

    杏叶也跟着进屋来,手里掸这一袭烟灰素纱的襦裙,一件浅得近白的粉色衫子,进屋便要她赶紧换上衣裙,又嘱咐下风灵要佩戴的饰,只取两三件花样简洁大气的银饰便可。

    风灵心里一沉,不安起来:“可是圣人他……有甚不好?”

    “娘子莫要胡想。”竹枝麻利地接过她净过面的布帛,在一枚小银罐子里抠了一指尖花汁儿膏子抹在她手心中,顺手又将她按坐在妆镜前梳髻:“方才外头有人进来急报,禀称梁国公房司空将将殁了。圣人哀伤不已,口里忽就吐了口鲜血出来。”

    风灵“啊”了一声,“呕血可不是什么好征兆,老臣工殁了,圣人何至于摧心至此?”

    竹枝道不明其中原委,只加紧了手里束的度。

    “顾娘子,紧着些罢。”外头是阿盛的声音。

    风灵梳洗穿戴停妥,开门出去,外头有宫人掌灯照路,阿盛迎上前,一迭声地催着她快些走,自己又走得不如她快,连同阿盛,与那些照路的宫人,一个个皆走得气夯夯。

    “圣人,本就不思饮食,今日这一顿痛击,越,越的不肯进食,将才又呕了一大口血,着实骇人。尚药局的奉御来请过脉,只说是,大悲走入了心经,一口血泄了元气,不食总归,总归不是桩好事。”阿盛走得直出粗气,断断续续地将甘露殿中李世民的情形讲予她听,又求告道:“顾娘子制得吃食,圣人,圣人向来欢喜,请娘子好歹,多用心,多用心。”

    “阿监不必央告风灵也会尽心尽力,只是圣人如何为了一位垂老臣工的离去如此伤怀?这满朝的臣僚,若都如此,怎生得了?”风灵不解,询问道。

    甘露殿已在跟前,殿内通明的灯火将殿外的路也照的明晰。阿盛站住脚,深深地呼吸几口,道:“圣人上一回因臣工逝去如此悲切,还是一十八年前蔡国公杜司空离世时。彼时圣人正当盛年,不过病了一场,短了精神,而今圣人的身子……你也是知晓的,进去尽力劝着些罢。”

    于自己很是紧要的人忽然离世,这类剥床及肤的痛楚风灵也曾经受过,她很是明白李世民此刻的哀痛,只怕此时哪一个去劝也是不济事的。纵是一时劝住了,哀伤憋闷在心里,也不及痛痛快快地抒出来的好。

    故此,她反倒不着急进去,径直绕进正殿后的小厨,看看可有什么合用的食材,好整制些吃食出来,待他平息了悲痛,多少总该用些,添补气力。

    小厨本是烹茶备茶果糕点所用,用具食材皆简单,风灵便对付着制了几件粔籹,用的自然是她家中独有的蒸制蜜淋。她幼时习武,若教师傅罚得狠了,憋足了劲儿忍着不淌眼泪,阿母便亲手制了这粔籹,淋上足足的蜜。阿母说,蜜饧越甜,便愈能化解心中的苦楚。

    风灵端着粔籹进得甘露殿,李世民正披着家常的单袍,依着锦靠,紧闭的双目下尚有两道眼泪未干,花白凌乱的丝衬得脸色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大约他不久前又呕过一口血,衣襟上尚沾了星星散散的血点子。

    风灵从未见过李世民这般模样,乍然一眼,她心里竟隐隐地难受。她将盛放了粔籹的小碟轻轻摆到他跟前的案上,李世民眼都不争一下,无力地挥了下手:“全都撤了罢。”

    那嗓音格外苍老,风灵一呆,忽觉眼眶一热,滚了一道热泪下来,哽咽地劝道:“圣人好歹用两口,也不枉费风灵的一番心思。”

    李世民慢慢睁开眼,抬袖拭去面颊上的残泪,幽幽道:“你这丫头,年轻轻的怎知晓这里头的伤楚,跟着落甚泪?”

    “风灵见圣人伤怀至此,心里难受。”她撇了撇嘴,胡乱擦去那不小心滚落的泪珠子,不服地回道:“风灵的义兄沙州大萨保康达智在敦煌城遭奸佞所害,满门尽亡,这摧心摧肺之痛,风灵如何没受过,圣人苦痛,自然是能懂一二分的。风灵想着要替义兄满门讨个公允,扎挣过那段日子,而今梁国公虽去,必定也是不愿见圣人因他摧折了康健。”

    李世民面无喜怒地瞧着她,隔了片刻,伸手向她招了招:“你过来,坐这儿。”

    风灵大惊,他这是要她同席而坐,若教人瞧见,岂不治她谋逆之罪,她忙摇头:“风灵不敢。”

    “你一贯无视宫规,天性恣意,怎的在这宫中,也磨圆了性子?”李世民让出半席:“昔年戎马年月,多少将士与我同席而坐,同案而食,又有谁计较过敢不敢的。”

    风灵侧头一想,觉得他所说也不错,便爽快地坐到了他身旁,提筷替他夹了一枚粔籹在跟前的小碟中。

    李世民执起玉箸,夹起那粔籹仔细瞧了瞧:“江南道的粔籹真是奇特。”

    风灵纳罕,心说,江南道的粔籹也是油里滚过的,只我家的是蒸制的,难不成圣人从前吃过这样的粔籹?又是哪一个做予他的呢?

    “起得这样早,怕是也未用过早膳,便一道用些罢,算是作陪。”李世民指了指另一双玉箸,打断风灵所想。二人便弃了君臣贵贱的礼仪,将一碟子古怪的粔籹,分而食之。

第二百三十四章 沙州故人

    因梁国公房玄龄的溘然长逝,内朝废了三日,并非李世民哀伤太甚无心政事,却是结结实实地病了三日。

    自那日一口血呕了出来之后,便咳血不断。先前病了大半年,好容易才长起来的一点精神气,随着时不时咳出的鲜血,又渐渐流失,即便如风灵这般不懂医术的,也瞧得出这是显出了油尽灯枯之势。

    积压下来的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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