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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风烟传-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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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机倒教她拿捏得正巧,她从那衙房后院出去时,门前正有一阵大乱,左右候卫的佽飞忙着将人往主道两边赶,风灵便混在挤挤挨挨堵在主道上引颈探望的人堆中随波逐流。她身形本就单弱些,衣裙发饰也素简,往人群中一混,毫不起眼。

    她所立的位置绝佳,距城门近,玄甲军进城门的每一步她都能望得清清楚楚,主道也在她跟前,前头还有两排人挡着,既能听得清瞧得见,又不至暴露人前。

    未几,主道深入城中的那一端,果然有佽飞奔来,分立两侧,跟着便是两列内监探道,确认主道清净了之后,抄手垂目肃立道旁。

    不远处已能望见卤薄的阵仗,旌旗簇簇,鼓声隆隆,风灵不自禁地又往后藏了小半步。自内向城外方向的沿途,有人欢呼起来,有人跪拜在地高呼“圣躬万福”。

    风灵暗自祈求立于她身前的那几人切莫跪倒叩拜,好好儿地替她遮挡着圣人的视线才好。圣驾转眼便到了近前,在距她不足十步之处停了步辇。所幸,她前头那些人皆是在轮休的戍卫武人,惯执军礼,不似寻常百姓那般跪拜迎驾,不过是略作了礼,仍站立着,风灵这才安心地探出小半边身子,窥望前头大道上的情形。

第一百九十九章大定北疆

    因圣驾近前,风灵周边攒动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半步,风灵全副心思皆在自城门那边牵马过来的拂耽延身上,比众人退后迟了一拍。

    拂耽延就此瞥过来一眼,人群中他牵念至深的身影轻易就落入了他视线内,不禁微微抿唇。终究是圣驾跟前,他只分了这一息的神,便重归正肃,执了军礼向李世民礼过。

    残血与黄尘糊抹在他面颊上,风灵瞧不出他面色如何,单从他的步伐来瞧,总还过得去,该是没受什么重创。她悄然安下心,方才有空暇注意到他手里提着的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大约注意到此物的人也不止她一人,周遭倒吸气儿的声音此起彼伏,那黑不溜秋,糟乱一团的,竟是一颗带着杂乱头发的人头,在拂耽延手上绕了两圈,看不清面目,却狰狞地露着齐脖被斩断的创口,血早已凝结住,连皮带肉,成了黑红的一大坨。

    但见拂耽延罢了礼,高举起手里那团东西,朗声道:“末将奉命追剿逃逆阿波达,今率玄甲军回城复命,幸不辱命,已将负隅顽敌正法带回。”

    说话间,已有兵卒推着一驾木板车跟来,木板车上躺着一具无头的尸身,从身上残破的衣裳甲胄来看,正是阿波达无疑。拂耽延错身让开,好教李世民看清楚敌将的尸身,接着禀道:“余薛延陀残余部众万余,大半身亡,尸首不便运回,只取了首级带回,余下生者寥寥,皆已与俘兵关押在城外。”

    拂耽延嗓门原不大,这几句却是说得铿锵沉重,随李世民而来的部落头人俱在场,听得清清楚楚,暗暗发惊,无不盘算,阿波达也算是骁勇凶悍,一万多精兵尽折在了玄甲军手中,听闻玄甲军人数凑足了不过五百,按这算法,那便是,每一个玄甲郎要应对砍杀二十漠北骁骑。

    这笔账算得诸位头人心头大震,原等着瞧献俘典仪无俘可献的笑柄,眼下却成了另一种耀武扬威。不论献俘典有无,北疆已定。

    风灵无心欣赏北蛮部族脸上的敬畏,亦无心细听李世民的嘉许之词,她的目光落在拂耽延左侧腿上,他的腿走动时总有些异样,旁人或许不能查,可她熟悉他的每一个举动,也熟悉各种创伤,不难瞧出他的腿上有伤。

    玄色衣料将血迹掩藏起来,风灵距他又不近,左看右看瞧不清他究竟伤在了何处。过了一阵,周遭众人开始慢慢后退,各自散开。风灵不好多留,只得随着人潮一同离去,却又忍不住频频回望。

    隐约中望见有人上前接应了拂耽延,他并未随圣驾回行宫回话,而是返身出城,往大军营帐那儿去了,可见当真是伤了哪里,紧要着回营医伤。

    李世民返回行宫大殿前,风灵已飞奔回她居住的小院,麻利地净面更衣,敷了些素粉遮盖一夜未睡的疲倦,好整以暇地在殿内侍弄起茶汤朱墨来。

    至午膳之后,李世民正在殿内歇觉,风灵也得空出来疏散疏散,将出行宫正殿的院门,远远望见来了一乘步辇,步辇上斜坐着的正是拂耽延,已洗濯干净,换了一身新袍。瞧他的坐姿,风灵即刻便断定他伤在了左膝上。

    她心头一慌,领兵打仗的郎将,伤了膝盖,意味着再不能上马,当日沙州军府的丁四儿便是如此。她脚下步子愈走愈快,几乎要小跑起来。

    抬辇的内监本是要避开她走的,风灵将身在步辇前一横,衽敛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忍着声音里的激动,缓缓道:“风灵见过延都尉,贺延都尉旗开得胜。”

    内监只得放下步辇,垂手退立至一旁。

    拂耽延正了正身子,回道:“顾娘子还请罢礼,此原属份内。”

    拂耽延顿了几息,不闻她动静,抬头望去,却见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伤了的腿膝,顿默了片时,忽然发声问道:“膝上伤势如何?碍不碍?”

    她突然丢开敬语,直剌剌地冒出这么一句,步辇旁四名内监中有两名迷惑地抬头朝她望了一眼,风灵一心悬着拂耽延的膝伤,一时浑忘了眼前尚有人有,连关切之情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

    “劳顾娘子记挂。”拂耽延在步辇上冲她抱了抱手:“并未伤在膝上,偏差了寸许,只伤了腿上的皮肉。”

    他尽力轻描淡写,风灵如何能信,刚硬如他,要用辇子抬来面圣,纵然真是只伤了皮肉,也必定是皮开肉绽的了。

    见她犹不肯信,拂耽延又道:“胡虏未尽,四海未平,岂敢随意伤了膝骨不得骑射。”

    听了这话,风灵方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转眼扫了扫四名抬辇的内监:“圣人午歇未起,劳烦阿监抬了延都尉,随我往正殿耳房略坐坐,吃盏茶,待圣人醒了好觐见。”

    内监知道她是圣人身畔侍墨的女子,依言抬起辇子,将拂耽延送至正殿烹茶备茶果的耳房,便算是交了这一桩差事。

    风灵遣走在烹茶的宫人,自去阖上屋门,再转过身时,眼里已蓄满了水光。拂耽延在矮榻上坐着看她,倒是微微笑了起来:“外人自当你聪敏强悍,岂知也是个爱哭的,好端端的怎又要哭。”

    风灵大步朝他迈去,来不及拉起襦裙,不慎教裙裾绊住,几乎是扑倒在了他膝边。她也顾不得站起,坐在地下便去验看他膝上的伤。直至看见那创处果然是险险地擦过膝盖骨,仅是穿了腿肉,这才破涕为笑,仰面时面颊上尚挂着一颗泪珠子。

    拂耽延伸手抹去她面颊上残留的泪珠,手掌却再不肯离开她的面庞:“你瞧,菩萨果然肯垂加护于我,定然是你祈告心诚,我便得安然归来。”

    “这也算安然。”风灵吸了吸鼻子,“我求告的,分明是刀枪剑戟都要绕着你走,可仍是带了这样深重的伤回来。”

    “上回在莫贺延碛里用过的康家蜈蚣药酒,还剩了一些,胜过军中草药百倍,今晚我悄悄地予你送去。”风灵在他的创处轻轻比划,横竖如何看都是痛心。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闻外头起了数声问安,侧耳细听,内监宫人们都称“白校尉安好”。

    “玄甲营校尉白勇,因圣人另有差遣,并未随军来灵州,这会儿怎在此处?”拂耽延疑道。

    片刻,有内监来叩门,在外头宣拂耽延入殿面圣。

第二百章漏夜送药

    是夜,风灵摸了一袭内监的衣饰,怀揣着剩下的半瓶大蜈蚣浸泡的药酒,顺顺当当地到了城外军帐。拂耽延单住一帐,风灵称是奉随行的尚药局奉御之命,前来送药予延都尉的小内监,便无人拦查她,放了她进帐。

    风灵在帐内亲手替他换过药,敷上药酒,顺道抱怨了几句尚药局的药认贵不认效。

    拂耽延闷不做声,神色复杂地瞧着她忙手忙脚地替自己换药,几番欲言又止,终是按住她的手腕道:“对不住,你在宫中须得再多担待些日子,我只怕……不能立时接你出宫。”

    “这个我自然知晓,况且,如今税商统算尚未完,我所筹谋之事初露眉目,且也不急着出宫去。”风灵收拾着他换下的布帛,漫不经心地应道。

    “我不在京中,你在深宫内苑更安稳些。”

    风灵倏地停了手,仿若听不明白似的,将他的话又细嚼了一遍:“你不在京中……”

    拂耽延握起她的双手,点了两下头:“我不在京中,你若在宫外无人能护你,莫说柳爽早对你起了杀心,就是那些因税商损了利的高门豪族,也决计不会容你自在。内苑虽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好在圣人视你如……如自家孩儿,好歹不会教人害了你去。”

    风灵恍然,上半晌面圣,她虽不在殿***监也不教她进殿,可拂耽延出来时面色便不甚对劲,他本该与白勇一般,有交了差事后的如释重负才是,可瞧起来倒像是负担更重了。他生得眉目深邃,本就有一股子严正,故那时遥遥一望也未多想,现下看来,确是揣了事的。

    “圣人又遣你出外道任职?”她心里头的难过油然而起,又不知几时能得见,若要出任外道军府都尉,少则三两年,多则,还不知多少年。她顿觉与拂耽延二人总面临着离散,头一次她毅然跟随,这一次又不知如何是好,抑或还有下一次……

    她不禁要仰天叹问,倘若二人无因果缘分,又何必要有瓜州荒野那一遭。

    拂耽延见她面上笑意全消,还起了郁色,心头一软,揽了她的腰肢安慰:“确有外遣的差事,倒不必挂职,只是往江南道督查造船进展,至多三月,年节后走,寒食前便归。”

    话音一落,风灵便如同换了脸似的,扬起一抹讨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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