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谁与共孤光-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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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结巴:“我想四处看看,没想到迷了路。”
“霍姑娘幸而非鬼狐出身,否则时至今日,早已魂魄不全。”
我听出他讽刺我说谎:“无论是多恶毒的话,大僧都可以用最文雅的语调说出来,卿卿实在佩服。”
“白芜想问姑娘一句,若然白芜一直不答应,姑娘会在丰天殿待到几时?”
“卿卿做人一向没什么耐心,可能三五天,就会用些手段了。”
“白芜久闻霍姑娘大名,却不曾见识姑娘的手段,也不想见识。”
他语气温和,我却听得极不舒服。你说他慈眉善目亲手做早饭给你吃吧,他又时不时地说些绵里藏针的话。这哪里像是六根清净五蕴皆空的出家人?
屋内传出淡淡檀香,我手托腮坐在石阶上。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枯藤缠绕,枝叶凋零,树下却突然盛开好大一片幽灵草。
“大僧!”我也没回头看身后敞亮的屋舍,“碧云模是不是很喜欢这些阴暗的东西啊?我刚来十方宫那天,脚下全是白骨,哪有帝王在白骨之上建宫殿的?宫里的东西要么白惨惨的,要么乌压压的,没生机,没希望,看着也不开心。”
他言语淡然:“不开之心,看什么都不会开心。”
我回头瞧他,他正在屋内看《妙法莲华经》,头也不抬。
少时碧云间曾让我读经,我看《妙法莲华经》名字好听,可他却说,此经佛理至深,读此经者要对佛有绝对的信仰,读完不信,乃至谤经,或能遭大恶报,不如不读。据说佛讲此经之前,就有五千弟子及居士主动离开,因为他们善根福德因缘不够,业障所阻,不愿意听。我就属于善根福德因缘不够的那一个。可我觉得善根福德因缘深厚的人根本不会投生在这世间。人世太苦了,跟妖魔纠缠的人世就更苦了。
我回过神见他正站在门边,我立刻被吸引住了。
月光剪出他英俊的脸,碧眸深邃,眼波清澈,长长的睫毛自然卷翘,身姿挺拔,高大得仿佛能撑起一片天。
真是好容光,好身姿。
我不禁佩服起自己的专情。跟这样的人同在屋檐下,还能坚守自己心之所爱,还能清心寡欲保持距离,我果真是变了啊。
我摇摇头,笑着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低首看向我,眼波翻涌,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妖也一样。
我仰着头与他对视许久,他突然说:“脖子酸吗?”
我红了脸,随即低了头,再抬头时,他已站在梧桐树下。
夜色寂寥,从石阶上望过去,月光拉出他长长的身影,秋风吹乱他宽大素净的僧衣,他在孤清的月下显得格外醒目。
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脚边的幽灵草突然消失了。
我突然想起了燕狄,他曾握书册轻轻挥手,眼前幽灵草无影无踪。
“大僧是年少就出家了吗?”
“舞象之年出家,至今已有三百年了。”他正对着梧桐树,气质飘然,“世人都想成佛,白芜亦然。”
年少轻狂,大好时光却用来念经拜佛,也不知遭了什么罪?
“佛经记载,释迦牟尼二十九岁时有感人世生老病死等诸多苦恼,舍弃王族生活,出家修行。三十五岁时在菩提树下大彻大悟,成佛之际大地震动,诸天神齐赞,地狱恶鬼畜生三道的众多苦厄,一时体息,天鼓齐鸣发出妙音,天雨曼陀罗花,曼殊沙花,金花、银花、琉璃花等盛开。他说‘度一切苦厄’,非但渡己,还要渡人。可卿卿看大僧,并无渡人之意。”
“白芜出家只为解脱。”他定定地看着我,眼底掠过一丝痛苦,“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我等虽为妖,亦难脱八苦。”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大僧为妖,修行甚深,没有这方面的苦恼……大僧是受过爱欲之苦?”
“只有灭度,永远的灭度,才能断一切爱欲。”
一尘不染,清高孤傲,除了素衣白袜,一身所有不过一串佛珠。我想他一定很努力在修行,一定很虔诚地想要摆脱痛苦。
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三百年修行,青灯古佛相伴,岁月不能杀死道行高深的妖物,却能把妖物的心折磨得憔悴无神。可是成佛真的能脱离苦海吗?
经中说,“其女后来,太子共语,数番往复,兼且微笑。停住少时,调戏言语。太子彼女,二颜俱悦。彼此对答,四目相当。”佛陀彼时,也是快乐的吧。
我受过爱欲之苦,却从未想要放弃他。光是看他一眼,都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更幸福了。佛陀断爱欲,只怕是因为爱欲已无法为他带来快乐了吧。他倦了,乏了,也再遇不到可以令他动心的姑娘了。
我这样想着,摇了摇头。我这思想要是搁无遮大会上较真,非得被信众踩死不可。
“当心!”
他突然变了脸色,电光火石之间,我已被他拉到身后。
一个身子的距离,却隔了生死。
我躲在他高大的身后,他的僧袍正以巨大的能量抵挡四面八方而来的流矢。我以为他只是纯粹地为我抵挡,没曾想一瞬之后,所有飞箭打了回头。片刻之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杀生是佛门根本大戒,他轻易就破了。
他,真的是出家人吗?
我定一定神,绕到他身前伸手替他整理稍显凌乱的僧袍,又恭敬地退后几步,我说:“大僧救命之恩,卿卿感激不尽。”
他只盯着我,脸色异常惨白,好像受了惊吓。
我以为他不信我:“卿卿是真心的。”
他的眼睛飘开,不耐烦地说:“霍姑娘,你的仇敌真不少。”他没再看我,只一径进了屋子,关上了门,却灯火未熄。
我是打算用苦肉计的,所以我没有离开,只在石阶上坐下,倚靠着梁柱坐等天明。可惜凡人的设定就是要睡觉的,子时一到我便困得不行,头一歪就睡着了。偏偏歪着歪着,一头撞到了地上,更不曾想磕破了额角。
我觉得我可能是被诅咒了才会动不动受伤流血的。
我伸手揉揉额角。或许是我矫情的咝咝声把白芜吸引了过来。他打开窗子从里面探出头来,我仿佛瞥见他摇了摇头,又关了窗子。他从屋里走了出来,带着淡淡檀香。
他在我身旁蹲了下来,抬起手掌往我额上放。
我想他大概是要为我治伤。
我下意识地挡开他的手:“我师父说了,伤若不重就等它自行愈合,否则会把身子惯坏的。”
他愣了一下,迅即起身。我以为他生气了,谁知他入了屋子以后又马上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药酒和纱布。
“别动。”他轻轻地用纱布擦拭我的伤口。
额角的伤其实很轻,只是药酒碰到破处,有点疼。自割腕之后我已是十分能忍的,有准备的时候就更能忍了。所以我再没喊疼。我要很坚强很坚强。
“更深露重,你不回粤天殿,在这里赖着干什么?”他说话的语气突然有些严厉。
“我想感动你呀。”
他看我的目光复杂。
“大僧,我想感动你,让你允许我进千钥阁见碧云模。”
“见他做什么?”
“我想问他在做什么。”我说着说着有些激动了,“想要我死,或者想要我半死,给个痛快话呀。他明明知道我是凡人,灵力再高,圣器再多,身子都是有限度的,我能耗到几时啊?”
他被我说得眼神飘忽,目光更加复杂。
我轻轻地握住他的手,眼神真挚:“大僧,你帮卿卿说说好话吧,要杀要剐都快点儿。卿卿实在受不了了!”
他没有挣脱我的手:“你……不想活吗?”
我反问他:“哪有人不想活的?想死的都是不快乐的人。”
☆、5。19
夜还深,我抬头看看,应是卯时。
我取来几管竹筒,一个人往竹林钻,一点一滴地收集晨露,付出了十万分的耐心。
我知道世上没有不劳而获,因为不劳而获有另一种说法,叫福分。
约莫半个时辰,我在竹林深处听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我从一株相思竹后探出头来,白芜也恰好注意到我。
我眉开眼笑:“大僧,卿卿都给你弄好了。”
他见到我,并没有任何愉悦。相反,好像不太愿意看见我讨好他的样子。
他说:“霍姑娘曾对白芜说自己已找到一个能令你心意柔软、身得轻安、心生欢喜之人,不知为了他,霍姑娘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啊,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白芜渐渐靠近我:“可以放弃名利、权势,甚至是性命?”
我笑了:“大僧不会也想拿他来威胁卿卿吧?卿卿会跟你拼命的。”
他突然说:“给白芜一样东西,白芜就允许霍姑娘你留宿千钥阁。”
“大僧请说。”我喜出望外。
他眼皮子不抬一下,口中说道:“白芜需要一滴心头血。”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不禁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很多以心头血为媒的邪术,而且取心头血之时是人体最虚弱的时候,所以在听到他的要求时,我心内漫出了一片巨大的恐惧。我紧紧地盯着他,他那双温文碧瞳分明写满了千般万般的诡谲,如同集市那日莫名其妙出现,又风似的离开。什么出家人,分明是妖魔!
“为什么?”
“白芜是狐主陛下的守护灵,一生圈囿在这十方宫,白芜想要自由,就须取霍姑娘一滴心头血,以此作为筹码迫陛下让步。因为霍姑娘对陛下而言是个很重要的存在。”
“大僧拿我威胁他?”我假意觉得好笑,“若我没有记错,一直以来他都是对外宣称通缉我的。”
“除此以外,陛下并没有做出一星半点对你不好的举动。”
“笑话!他若真心对我好,理当爱屋及乌。”
他听出我话中含义:“燕狄上七爵山求取碧扇,陛下命大公子将碧扇送予霍姑娘,将他软禁在七爵山,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至于伤霍姑娘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