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谁与共孤光-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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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答应你,以后不再做那样的事。等事情结束,我就亲自把香袭人送还给你。”
“不必了,我输掉的东西,没有颜面再要回来。我也不会再见你。”
我只能说谢谢。
他像是笑了一下:“马上就要冬天了,月牙。我们认识有半年了,还有多少时光啊?”他望着远处,容色悠远平淡,转身便出了宫门。
我不懂。
今日发生的这一切,我都不懂。
待我回到广场上,广场上只有女侍在收拾残局,似乎经过了一场打斗。我四处张望,寻找滕幽幽的踪影,身前却来了一个紫衣姑娘。她朝我施了一礼,态度恭谨:“奴禁心见过霍姑娘。”
“你是‘玲珑七心’之一?”
“是。”
“碧云模想见我?”
她礼数周道,语声温软:“陛下请霍姑娘在十方宫留宿。”
“什么?”
她复又说了一遍:“陛下请霍姑娘在十方宫留宿。奴为霍姑娘安排了粤天殿,姑娘若没有其他事,奴这就带姑娘去。”
“喔。”我睁大眼睛,迟钝地点了点头。
☆、5。16
我在粤天殿住下,又写了一封信托禁心送出。我叹息线串儿在火山口湖被烧毁,以至于身在十方宫却有很多掣肘。
我大着胆子对禁心说:“禹国如今尽归碧宗所有,那么十方宫内有没有禹国小儿女之间最火的物件?”
“霍姑娘指的是线串儿?”
“对,你们有吗?”
“奴这就去找。”
“有劳。”
“霍姑娘客气了,奴告退。”
我想她一定是去请示碧云模了。
粤天殿供我差遣的女侍很多,端茶倒水、梳妆更衣都不需要自己动手,我也很自由。
“你,就是你,过来。”我随便指着一个女侍,“我问你,狐主陛下夜里歇在何处?离我粤天殿多远?”
“回姑娘的话,陛下在十方宫没有居所,平日都歇在七爵山。”
我傻傻地抽了一下嘴角,说:“他回七爵山了?”
“寿宴结束以后,陛下就离开了。”
“为何今日寿宴不见大公子?”
“奴不敢说。”
“你要不说我就杀了你。”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在十方宫内妄议碧宗家事是要被处死的!”
“那我怎么还没死啊?”
“姑娘跟奴如何一样?姑娘是陛下的座上宾,这宫里恁谁见了姑娘都要留几分薄面……”
我懒得和她掰扯,眨眼间就出到殿外。
我心想,或许碧云模还没做好与我相见的准备,那我便给他几天时间。
我在十方宫里闲逛,顺着道路两旁盛开的幽灵草七弯八拐,在一处名为“丰天殿”的高墙外闻听琴声。
琴声穿过墙外,缭绕耳际,又穿过布满灯火的宫廷大道,回旋在璀璨星空之下。可琴弹得并不好。琴技高超,可墙外人听见的却是压抑与沉重,又有什么意思?我甚至想起了我与哥哥离别前的模样,想起我与燕狄经历过的种种生死,我的心沉甸甸的。
我安静地坐在墙下听着琴声,暗暗记下了始末。在墙内之人的琴声戛然而止之时,拨动雪域心之弦,偶尔快一个半个节拍,生生将他的曲子变成一首活泼欢快的音乐。
原来我也是一个才女。
我隔着高高的宫墙大声说话:“喂,你看我这曲子改得好不好?”
稍微有点胸襟的人都会回几句奉承话,例如:姑娘才思敏捷,妙手生花,改得好,改得妙!又或者:姑娘琴音灵动九天,令人神醉心往,在下佩服!
结果却是毫无应答。
我有些生气,起身敲了敲金漆锡环。
“有人吗?说话呀。”
墙内低低地传出一声:“没人。”
“那说话的是谁啊?”
“狐。”轻轻的一声言语,仿佛是风在说话。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饶有兴味地问他:“你觉得我的琴弹得如何?曲子改得怎样?”
“霍姑娘到这里找存在感,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的琴音能让人感到快乐,你的琴音却让人回忆起苦涩,孰高孰低,不由得你不承认。”
“霍姑娘可知,这世上有一类人喜欢回忆苦涩,习惯回忆苦涩?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铭记伤痛,不至于重蹈覆辙。”
我毫不留情地指出:“那是自虐。”
紧接着便是片刻的沉默,我以为我出言不逊伤到他弱小的心,遂又敲了敲锡环:“你还在吗?”
“我在太久了。”
我逗逗他:“你嫌命长就自我了断吧。”
“你希望我死?也对,这世上有太多人希望我死,不差你一个。”
我勾起唇角,笑意直达眼底:“在你死之前,将你一生的修为都传我,我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你习惯这样索取?”
我点点头,又想起他根本看不见我,补充道:“骗的抢的,跟开口要来的终归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
“霍姑娘好才思。”
我耸耸肩,假装很豁达的样子:“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我喜欢的那个也喜欢我,就够了。”
“若他死了呢?”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我未死,他怎能死?”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不可能。”
“你是谁?”
“重要吗?”
“若你是碧云模的人,那就很重要。”
我等了好一会儿,屋内却没回应。我想他可能是睡着了。
我安安分分在十方宫住了三日,期间弹琴作画,种花品茶,过得也算不错。偶有落雨,就命女侍搬来一把躺椅,闲散地在窗边听错落的雨声。到第四日,我终于按捺不住,欲出宫探望燕狄,禁心却在粤天殿外将我拦下。
我拍着自己的胸口,理直气壮地说:“要知道本姑娘是人,货真价实的人,本姑娘的时间比你们任何一个的都要金贵!本姑娘必须将每一个日子都过好,所以,本姑娘现在要出宫!”
“奴奉陛下之命好生安顿姑娘,姑娘的要求,恕难从命!”
“他叫你安顿我,没有叫你软禁我。你们要是乐意,大可跟来。”
“回姑娘话,陛下确实交代过禁止姑娘出宫。陛下还说,请姑娘不要耍小聪明,也不要试图硬闯,小心伤了身子,也伤了姑娘心仪之人。”
“你……”
她恭敬低首:“姑娘若有什么想要的,奴可为姑娘寻来。”
“我想要我师父,你可以把他带进宫来吗?”
她面露难色。
“就知道你不行,还大言不惭!”我白她一眼,极不耐烦,“你回去问问碧云模,到底想对我做什么。顺便告诉他,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我回到粤天殿内,坐立不安,只觉有无尽的思念在心口郁结,万般苦楚。看着窗外的日光变幻颜色,再到灰蒙蒙,最终变得漆黑。宫内寂静,竟无半点声响。女侍点起桌案上的灯烛,送来一壶酒,又默默地退到一边。
这些狐妖,学着凡人的做派,过着跟凡人一样简单的生活,修为或地位超然者,在这妖魔世界里更是权势滔天。难怪常有人说,不愿做人,要做妖。我在得知自己生而为人的那一刻也甚是遗憾。可人生在世,哪能没有遗憾呢?
算算时日,我也在妖界糊里糊涂地度过了大半年,竟快过十七岁生辰了。十七岁的生辰,我想要和他一起过。
我神情专注地凝视着掌心里两条红红的线串儿,突然咧着嘴笑得很大声。
余光注意到自己被扫了一眼,只好按规矩询问:“你看我做什么?”
女侍战战兢兢回话:“奴只是……奴只是不明白这两条红线有什么值得姑娘开怀的。”
“你年纪很小吧?”我说着,又是一阵笑,执起琉璃酒壶将身前的杯盏斟满,“等你有了心仪之人,自然会明白一个人如何可以莫名其妙地笑,莫名其妙地哭。”我举起杯盏一饮而尽。是上好的花雕。
“心仪之人?奴连想都不敢想。十方宫内哪怕是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属于狐主陛下。”
我慢悠悠地收起线串儿:“那就离开这里。”
她摇摇头:“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耳目。”
“真的吗?那你说他知不知道这一刻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小心翼翼地劝我:“不论姑娘心中怎么想,还是藏起来的好。不为姑娘自己,也要为姑娘心中的人。”
我笑得一脸无邪,眼底还多了一丝轻蔑:“他想伤他,也要看我能不能承受。你说给我听听看,外边的人都是怎么说我的。”
“奴听从外边回来的小姐妹说,陛下请霍姑娘留宿十方宫这件事,已是京中狐众茶余饭后的谈资!”她说的就跟自己也在其中似的,“甚至有传言说陛下兴师动众通缉姑娘,其实是在追求姑娘。”
“喔?”
“京中传言陛下对姑娘青眼有加,现在京中是万民攒动,都想一睹姑娘芳容,都说京都要迎来万年一遇的大喜事!”
几杯暖酒入肚,我娇气地皱起眉头,笑开了:“你不说我也知道。这群无聊人,生死嫁娶与他们何干?”
“他们也是替姑娘高兴。”
“那他们可曾想过我高不高兴?”
“高兴呀!能与狐族至尊结亲,受万民朝拜,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简直做梦都会笑醒!”
我笑了几声,执起酒壶与杯盏,径自出了粤天殿。走了一大半的路,蓦然回首,想起丰天殿的公子,又踉踉跄跄地寻了去丰天殿的路。
我拍了拍大门。
“喂,你还在不在?我请你喝酒。喂!”我的身子贴着大门滑了下来,就像我曾厌恶的醉鬼。
我害了相思,饮过几两花雕,神智就陷入了迷雾中,仿佛听见背后的金漆大门咿呀一声打开,仿佛看到燕狄轻轻将我抱起,我搂着他的脖颈,将头埋进他的肩窝,安心,愉悦。
若能这样一辈子,或许可以不与岁月争斗,可以容忍衰老,容忍平凡,容忍一切未知。
☆、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