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谁与共孤光-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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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甘情愿”,一口一个“我甘之如饴”。如此一来,宁采臣也不会绝望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今他将化为尘土,终于有机会忘记她了。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转生,会否遗留一缕精魂,仍旧萦绕左右。我知道他并没有看开。或许,早在他初见她之时,就已经注定了不会看开吧。
终归是他死了,而她还活着。
因已是清晨,寺中泛起一片朦胧水雾,罩在其间,恍若幻境。
她定定地看着我,嗓音沉重:“他到死都在骗我。什么书信,翻遍书房也不过是百来张他为我而作的诗画而已。我知道他想证明什么,可是我不稀罕。或许你觉得我对他太绝情,可是人生在世,最难以施舍的就是感情。你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活下来了,我用很多种方法自杀,伤过,痛过,却怎么也死不了。也许是胡暹不愿我死,我不敢相信她说的话。我不过是想要一个真相,没有想过其他。你能帮我解脱吗?”
“我也想要解脱,小瑶,你可愿帮我?”
身未到,声先行,聂小倩自茶花丛中款款而来。我一下子花了眼,差些便以为是貌美的花神降临凡间。她穿过兰若寺的大门直接进到大殿,盯着地上端坐的姑娘,淡然悠远,却沁出无边寒意。
一场对话发生得平静又迅速。
“武德二年的冬天,我将相公托付给你,你为什么就不还我了?”
她们太像太像,若不是我在聂小瑶身侧,怕是我下一刻就分不清谁是谁。
在日光照进的兰若寺大殿中,聂小倩袅娜娉婷,未挽的瀑布长发垂在背后,如同最美的画卷。越过聂小倩我可以看见聂小瑶的颜容。她挽着高高的发髻,妆容艳丽,眼含无尽柔软笑意。纵然有些刻意,亦让我这想不开的姑娘顿时忘记想不开。她们面对面而立,如同曜曜日光下乍开的山茶花,一个皎白如月,一个艳若残阳。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衣裳却有不同的风姿,我想这姐妹二人真是人中龙凤。
聂小倩平静地看着她,声音有些恍惚:“十七年了。十七年前,你是答应过我的。”
聂小瑶噙着柔软笑意:“时移世易。”
“我知道时间很长,可以发生很多事,我也没有想要强求。来与不来,由他决定。小妹,我不过想要见他一面。只要能见他一面。”正是花一样的年纪,一言一行,都具美感。天生的美人,天生就是为了迷惑世人。如斯美人本该拥有当有的一切,此刻却说着凄清话语。阳光无法给她增加一丁点儿的生气和希望,反倒让她的眼角晶莹璀璨,更显凄凉。
“见了以后呢?厮守一生吗?”
“我等这么多年就为和相公一生一世。”她说着伸出手掌置于心口,紧紧地贴着,仿佛已然伤心欲绝。
“小妹也想和他一生一世。”
“他应当有选择的权利。”
聂小瑶微微抬头,眉宇之间的别致额饰淡出一寸一寸的鄙夷,几乎是挑衅地说:“姐姐怎么知道小妹不曾让他选择?或许小妹给过他机会,而他……放弃了姐姐。”
“我不信。”
她轻抚发丝,风姿妩媚,像是风尘女子游戏人间:“可我有什么义务帮你相信呢?”言罢娇媚一笑。
聂小倩沉吟了一会儿:“你不愿将相公还我,是因为霍华燃吗?我定帮你找到他。”
聂小瑶却不领情,再次展现半真半假的笑容:“姐姐,你觉得我生活在姐夫身边这么多年,对姐夫当真割舍得下吗?”
聂小倩挑眉,道:“自是割舍不下。”
聂小瑶闻言几乎是冷笑了一下:“不还,就是割舍不下?”
“若能割舍,你又何必藏着掖着,瞒尽天下人?”目光突然带伤,紧接而来便是冰冷袖中落出的《倩女小札》,“我看不透人心,亦不擅讨人欢心。你却不一样。你有七巧玲珑心,擅编排,你能让全世界的人都相信和宁采臣在一起的就是聂小倩,就是你,相信你为他生儿育女,相信你们举案齐眉,我呢?相公日夜诵经为我换来新的人生,我却只是在侯家痴痴地等。整整十五年,到死的那一刻都盼着相公出现。”
聂小瑶闻言扬起眉梢,冷艳无伦:“姐姐你从头到尾说了这么多话,却只有一句说对了。你说得对,全世界的人都相信我就是聂小倩,我与宁采臣一起。但成为你聂小倩,就真的幸福吗?我是聂小瑶,不是聂小倩,聂小倩觉得成为聂小倩的聂小瑶幸福快乐,可聂小瑶却觉得用聂小倩的身份活在世上很可怜。过别人的生活续别人的生命,你喜欢吗?现在我不过是抢了你的相公,而你却是剥夺了我整个人生。若是一早知道始末从来与我想象的不一样,我当初又怎会动恻隐之心,白白糟践了自己?”
句句指责,人却是媚眼如丝、一笑倾城,这人究竟是伤了心还是根本就没有心?又或者从来无所谓,却假装在意。
她直视聂小倩的眼眸,眼神清澈得似乎能穿透对方:“我也应有自己的人生,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恋人。我也应与我的恋人相偎相守。”
“……我原以为,你是喜欢他的,至少,以后也会喜欢他的。”
聂小瑶浅浅地闭了一下突转的凄清眼眸,仿佛故意闪躲,却又缓缓睁开。
“我也以为我应当喜欢他。可是,他配吗?”她轻扯唇角,哼笑一声,说出来的话比刀子还要尖锐:“你凭什么认为一个男人会用寒窗十载的耐性对一个女人?寒窗十载或许能换金榜题名,苦等一个女人十五年能换什么?你不是唯一,亦不是至美,谁都会选择活在当下。”
寻常女人听见这话一定火冒三丈,但聂小倩却非常平静:“我生前是十五岁,旁人活十五年,有十五年的经历,而我却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活,算起来,如今已过而立。侯水璎的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我都在等他。我每天盼啊盼,希望他来,又怕他不来,你知道那种心情吗?无时无刻不在煎熬。我苦苦追了你两年,你却还在骗我。”
“我说的不对吗?喔,或许真的有点不对,或许他会等你。可是真的能等那么久吗?一年,两年……”她蹙眉,故意掰着手指,“喔,你走后三年,他就新欢在抱,也如你当初所说,已有三子。”
聂小倩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妹妹,眉目如画,容色悠远,但更多的是不信任:“既是如此,就请你请出相公,让我问一问他。”
☆、1。26
殿中一时静寂,谁都没有说话。照我的理解,聂小瑶处于下风。可我有些不明白。不明白她嗤笑聂小倩时傲不可言,却不肯让宁采臣刺聂小倩致命一刀。须知这才是伤人至深的手段。当然,这建立在宁采臣果真如聂小瑶所说是个负心汉的基础上。而这已然成立。就算聂小倩对《倩女小札》所说深信不疑,宁采臣果真“生平无二色”,用百年后的诗文形容,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的痴情男子。可这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谁又能一口咬定对谁一生不变?
过了一会儿,聂小倩脸上漫起古怪神情,唇也颤颤的:“我知道谁也逼不了你……”
聂小瑶火上浇油:“你知道就好。”
聂小倩挑了挑眉:“可相公原本就是我的。”
“原本的确是你的,可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了。就像银子,到谁手里,就是谁的。当然,这世上存在奇迹,所以你可以相信缘定三生。若是缘定三生,他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只是这一世,别再妄想了。”
“你……”
她又故作委屈,就像真的一样:“姐姐,十七年前你就已经投胎了。重新开始不好吗?入官宦人家,养尊处优,嫁个如意郎,多少人盼都盼不来,你却不珍惜。可知小妹多么想要重新开始?”
“你想要重新开始,也不过是想要和自己的恋人重新开始。十七年,你忘不掉的,我同样忘不掉。为什么你不能将心比心体会我的心情?”
她嗤笑一声,却没有说话。
“你饶过我,也饶过你自己吧。”
“你饶过我吗?从南部到北部,再到南部,你追了我整整两年,我困顿不堪,伤痕累累。就说肩上这道伤,你给的毫不留情,事后又苦追我不放。三个月了,伤口好了坏,坏了好。不过我不会放在心上。因为爹爹生前曾说,我们是孪生姐妹,这比起别的兄弟姐妹来说更加亲近,他说我们要对对方很好很好。”
聂小倩转移视线凝望别处,没有出声,面容幽怨,好像在想些什么,久久没有回应。细密羽睫在光线之下轻颤,弥漫楚楚可怜的美,三千青丝不知能笼住多少少年心。未挽的长发被吹进大殿的风扬起,宛若某人记忆中盛开的黑色曼陀罗。这无解的剧毒情花,爱得颠沛流离,铺出不归路。
聂小瑶偏头看她最亲的姐姐:“心痛?内疚?还是懊悔?”
或许是忆起昔日威逼利诱聂小瑶承继她身份的种种,又或许是忆起天真时环绕爹爹膝下玩耍的好时光。总归是些许温情。
聂小瑶却冷冷地说:“大可不必。”
聂小倩微微垂眸,有些心绪不宁:“小妹,我与你纠缠两年,你不好过,我也一样。我每时每刻都在逃避鬼差,害怕某一瞬间离开阳世,便再也不能见到相公。小妹,我真的很难……”
“幸好,我不是储物柜,也不是钱庄,不会给你开一张收据,任你随时拿回托我保管的东西。”
“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愿,”她有些急了,“十七年了,若你不愿,何以为相公耗损最好的年华?你原可以用十七年的光阴与自己的恋人长相厮守,为何要浪费在相公身上,浪费在我身上?你,当真不愿吗?”
“十七年可以发生很多事,很多……很多姐姐不知道的事。比如,他一早便知我就是我;比如,他待我是真心真意;比如,他愿与我携手白头……”而后绽放笑颜。
旁人瞧见了定会夸一句笑靥卿卿,灵秀动人,可一瞧妙目中的阴鸷精光,竟完全不似温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