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谁与共孤光-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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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心的琴弦,你一定认得出。这是第七根弦,亦是最后一根。”每回杀人我都要将雪域心的来历说一遍,实在厌倦。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凌厉,十足渗人,“去前我发现我能听懂狐狸之间的谈话,我听见它们说善狐圣君的雪域心被毁,遗下七根琴弦,于是我就跟着它们去找。不知怎的,琴弦居然认人,主动绕进我的发丝。”
“我不明白。”
“看清了吗?这上面有个‘倩’字。”一字一句将话吐出,我云淡风轻地瞥了她一眼。而后将琴弦绷直,琴弦转瞬成了透明之色。
“是我姐姐。可她已经死了。”
“既是同胞血亲,或许杀你杀她都一样。她是个死人,我不可能花尽心思将她弄活再杀掉她,所以你就代你姐姐受我一弦吧。”眼中寒芒乍起,似如已经无数杀戮。我不晓得何时开始我变得如此冷漠,但若日后有报应寻来,只我独自承受就好。
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从容自若地说:“想必令兄没有见过姑娘这副模样。真是可惜了。”
我心中一紧:“我不会让他看见,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告诉他。”
“若他看见了呢?”
“莫说他不会看见,就算他真的看见了,我也自有办法得到原谅。”
她突然笑了:“为什么?因为你漂亮?因为你与众不同?还是因为你身材好?”
“难道我不漂亮?难道我与人雷同?难道我身材不好?”
她笑了一下,又是故作柔软的笑容,叫人作呕:“十七年前我也是这样以为。我以为我漂亮,与众不同,又有好身段,足以赢得他的心。可是十七年了,我终究没能嫁给他。他说要把婚期崖后,当时我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这个更伤人的话了。我回青城找他。可到的时候,他却不肯见我。他在高高的楼上,我就在家里的阁楼看他;他在楼上弹琴,我就静静地听。有时候他坐在琴案前,一坐就是一天。我盼望他能看我一眼,说一句话。只要他说一句,我便什么都听他的。可他从头到尾都不曾表示过。我一个人在阁楼里守了一个多月,看着他的窗子开了又关,关了再开,却不曾睬我一眼。除了感到备受侮辱,更多的,是心痛。”
“既然那人这么对你,你不如死了的好。至少这样就不会有人再让你伤心,你也不会再伤心了。”
她沉默了一下,摇摇头说:“然而我始终没有清醒过来。我以为那些日子他不肯见我,视同陌路,是因为我不够好。我以为只要我从此听话,乖乖地等他,他便会来娶我。抱着这样的期盼,一天又一天,指缝间便过了三百多个时日。女人,多么愚蠢!一年以后我再回青城,青城却成了一座死城。我的父亲,我的家,还有他,一切的一切,全都不见了。我想要找到他。狐狸们说善狐圣君霍华燃已经死了。本该长生不老的霍华燃怎么会死了呢?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我怕他还活着,还活在这世上。倘若他真的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如果他真的死了,又是怎么死的?万一他还在,像姐姐那样变成孤魂……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我努力地活着,不管遭遇什么困境,我拼了命地活着。我告诉自己我不能走,不能在被孤伶伶地丢在世上以后还孤伶伶地死去。谁也不能害我性命,谁也不能。除了我自己。”
“你以为你有能力自我手底下溜走?聂姑娘,我并不是看起来的那样柔弱。死在我琴弦下的人已有六个,加你一个,正好修复雪域心,重塑琴身。”
她像换了个人似的,莫名自信:“姑娘,还是算了吧。莫说你受了重伤,就算你法力无边,你的琴弦,亦伤不到我。”
我蹙眉沉思,看她说得真切,虽然不解,可我还是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尝试一下,下一刻便朝聂小瑶心□□出琴弦。如无意外,这根弦会立马贯穿她的五脏六腑,她的血液会像珠帘一样垂挂在琴弦之上,如同往日,妖艳炫目。而后她的目线缓缓下移,痛楚地看着身上被刺破的窟窿,直到汩汩而出的鲜血流干,由始至终都不知道究竟自己为什么会死。
只是我不曾想过,琴弦也有不沾血飞回发丝的一天。
☆、1。16
那瞬间我失去了意识,眼前僵硬地重复一些画面。
我想起哥哥抱着我盘旋人世上空看万里长虹,我想起他牵我的手跋山涉水过春夏秋冬,我还想起三年前我们一起看过的长安灯楼。他喊我,“卿卿”。他笑着,眼底是满满的愉悦开怀。十六年间我从未见他板着脸,发过火。可现在,他却攥着我的手腕,眼底漫出我不懂的巨大悲哀。
这是陌生的霍因宗。我从未见过,从未梦到,亦从未料得的哥哥。
原来,他也可以这么伤心。
原来,他的伤心可以如此明显。
喔,在他心中,我是柔柔弱弱、刁蛮天真的霍卿卿,我干干净净不惹尘埃,我需要他的保护,需要他的照顾,需要他的帮助。所以他不会想到我在他身边这样久,已学会寻找出路。
我听见他的声音在说:“是谁教你习得术法?”
“我答应过他永远不说的。”
“那么死在你弦下的人,都是谁?”
我慌乱地别开脸,不敢回答。
他拉着我的手:“我再问一遍,死在你琴弦下的人,都是谁?”
我的肩膀抖了一下。我明白他的愤怒和难受,最终不情愿地嗫嚅:“我记不清了。真的,哥,我记不清了。”我是真的不记得了。不记得事发经过,也不记得他们的身份姓名,就连他们的相貌都越来越模糊,却偏偏记得害了六条性命。
他攥我的腕越来越紧,几乎要我透不过气来:“你要了别人的命,到头来却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清。你是如何出手的?像狐狸一样魅惑他们,然后要他们的命是吗?这么多年你骗情骗色我都可以不在乎,但人命只有一次,死了就没有了。活着的人,该有多伤心?”
我本就是狐,不用像狐,狐狸魅惑世人原就是天性。
可此时此刻我哪敢这么说,我只好流着眼泪卖我的可怜:“哥,我只是想活着,我想,我想变得很强大,我想和你好好活着,生生世世,永永远远,真的。”
“他们何尝不想活着?”他的声音沉痛沉痛,恍若遭受欺骗般。
我发着抖,低哑着轻声回话:“哥,他们没那么重要。”
旁侧的聂小瑶恻恻发笑:“对于姑娘来说,旁人就跟牲口一样可以随意宰割。世上牲口数之不尽,杀五个六个算什么。”
“住口!”我挥衣袖成风,将她重重地摔到一边去,她登时呕出一口血来。
他制住我又将伤人的手掌,声色俱厉:“你要在我眼皮底下杀人是吗?”
我一字一句将话吐出,说真话于我而言确实需要勇气:“哥,他们哪里比得上我,他们一点儿都不重要。”
“是,他们对我而言是一文不值,但是你却是我心中价值连城的瑰宝!我护你这么多年,不让你学琴棋书画,不让你学诗词歌舞,不让你有半丝修为灵力,一直盼望你能成为一个平凡的姑娘,简单平静过完一生。我教你心存善念,我以为你虽然顽皮但还是听进去了,可你却乱造杀孽。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希望你善良、宽厚,其他事我来处理就好?我会保护你,用尽生命保护你。可是原来,原来你早就不需要我的保护,原来你挥一挥手即可令人重伤!霍卿卿,你什么时候有了心机?又是什么时候将心机用到了我身上?知道吗,我刚才还在担心你会遇上碧云模,我还担心你在他面前不堪一击?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你彻底地骗。”
“可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想被你保护,被你视作全部。”我拽着他的衣摆求他原谅,他却一步步地后退,挣脱我的手。我突然开始害怕。我怕极了,全身都在发抖。
自懂事以来我就对自己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我离开他便不再幸福,但是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离开我了我会怎样。
生不如死,却又不单生不如死。
我在滂沱大雨中追着他,我对他说我是霍华燃的亲妹妹,我说他答应霍华燃要照顾我一辈子,不能就这么离开。我一路追出好远好远,却发现根本无路追及。因为我忘记其实我也会飞。后来,我在兰若寺外徘徊好久,最终失去了意识,昏倒了。
醒来时,天已亮了。雨后山中的空气特别清新,寺外的蓬蒿似乎也长得更高了。我撑着自己歇了一刻的身子,起身却发现聂小瑶还在大殿内。看她无神的眼,想必一夜未睡。或者是我那袖风伤了她疼了她一宿。可她体贴地燃起篝火为我取暖,将我的衣裳烘干,我有些讶异。
她见我看她,缓缓移来目线,却是难得的诚恳认真。她说:“霍姑娘,昨夜一事,还请你原谅。倘若早知华燃与你是兄妹,小瑶断不会在霍公子面前揭你的短。”
“因为你知道哥哥就在寺外,所以才敢那样对我说话?”
她点了点头:“我感觉到了。或许是因为我戴着华燃给的翠绿指环。”
我转头看向寺外高高的蓬蒿,冷漠地笑了。“你不会以为凭着霍华燃与你是旧识这一个事实,你就能全身而退吧?照聂二小姐的心思,应该不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才对。”
她靠近我一些,作出沉思模样,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莞尔一笑:“霍姑娘,华燃只你这一个妹妹吧。”
我想了一下:“是可以这么说。”
“那你的闺名,是叫卿卿吧。”
我又想了一下,发现是同个问题:“也可以这么说。”
“你喜欢霍公子?”
我白她一眼不作回答。
她看我一眼,笑了一笑:“你喜欢霍公子,可想过有朝一日霍公子离开你时,你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样的事?”
天际白云飘飘,我颇为自信地说:“不会有那一天的。”
她更加狂地笑,露出自我们相识以来的别样神色。我一时间忘记我们相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