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谁与共孤光-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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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米煮成熟饭,确然是最硬的手段,不怕你不从。
聂小倩是个聪明的姑娘,心里明白聂小瑶那样自我的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自己变作另一个人过一生,于是采取恁样的手段迫她屈服。
可她又如何能料到,正因为聂小瑶是这样的人,所以即使她无所不用其极,亦不能改变聂小瑶执拗之心。
她不怨她,却不能让她左右自己。
很快的,聂小瑶挽起发髻,换上纱衣,扮作姐姐的温婉模样,坐在床边娇滴滴地喊了一声“相公”,手却紧握成拳。
本就声色相同,如今就连衣着都一模一样,又有谁能分辨得出?可怜宁采臣被姐妹俩玩弄于股掌之间,难辨真假,真情错付。
“娘子。”他微笑着唤她,吻她的额,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那般和煦温暖。
☆、1。13
这是一个难得的雪天,却有大大的太阳。雪如蒙蒙烟雨细腻,静静地飘落屋檐。她就立在屋檐下看雪,稍稍安静了一会儿,这种模样像极了聂小倩。后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站在原地前前后后踮脚玩着,伸手接雪,淡淡地望着它们在温暖的掌心融化,再反手让它们轻盈地落到地上。
他不疾不徐也站到了屋檐下,凝望天空的霜雪,平声说:“最近的天气是有些反常。”
她一脚踏出屋檐,踩在雪地上,眼神有些脆弱、感伤。
“曾有人对我说深山里藏着与人差不多的妖怪,名叫雪女。她们掌管冬季的雪,穿白纱衣,有着人类抗拒不了的美丽。她们都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肌肤胜雪,脸庞如月,却生性冷酷,时常将入山的男子引到无人烟之处,与其亲吻,将其冰冻,食其灵魂。如果喜欢那个男子,还会将他已冰冻的躯体带回居住的山洞,供作观赏。”
宁采臣却从旁拿来一把纸伞,一边撑开,一边走向她,淡淡地说:“那只是妖魔鬼怪的传说罢了。”
“有时候,人比妖魔残忍百倍。妖魔毁弃的不过是人的身躯性命,而人可以毁弃的,却是心和人生,尤其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将她揽进伞下,目光轻轻地扫过她的面庞。“有我在,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相公,你可曾想过你待我这般好,或许得不到任何回报?我是阴魂之身,多年来一无所出,哪天冥府一纸文书我便要离你而去,你会不会怪我?”
她说着走出伞下,他也便放开了伞,三步并作两步走,走到她前面。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他刚好替她遮住了阳光。
“我可以等到你的吧。”他神色有些黯然,“十年,二十年……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可以一直等下去,等到天地灭绝。但是你要让我知道,我可以等得到,可以等到你。”
他朝她伸出手。
她呆呆地盯着他,而后,微微一笑,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牵着手慢慢前行。太阳很大,弄得地上湿滑,她却知道踩着他留下的脚印,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头。没跟几步,又迅即放开了手。
他看她在太阳下的影子消失,转身看她。
她问:“那你会不会忘记我?”
我看到他的眼里满是宠溺:“我不会忘记你的,就算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就算有一天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相信我依然会记得你。你是我最挚爱的人,永远永远。”
他痴痴地望着她美丽的眼。她微微怔住,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尴尬地赔笑。他又在温暖的太阳下朝她伸出了手,这一回,她迟迟没伸出手去。
他说:“我们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如果你不牵着我的手,滑倒了我可不心疼。”
他说罢便要将手缩回去,她赶紧向前蹦了一步,抓住了他的手。她笑着说:“你走我跟着,我没说停你就要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那……你要陪我走完剩下的路。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也不需要想,只陪我走就好,我会护着你,让你幸福平安。”
她歪着头瞟他一眼,抓紧了他,笑得更加开怀。或许聂小倩从未给过宁采臣这样的大笑脸,所以此时此刻他有些恍惚,甚至是震了一下。然后,才像个傻瓜似的笑了。
我注意到他嘴角牵出的真心笑靥。我想对他而言眼中人是不是假冒的并不重要,只要他活得开心,那就不重要。
漫漫雪路,执子之手,渐行渐远。如能这样简简单单将日子过完,许多年后也不会闹出一箩筐的烂事。
每日起早贪黑扮演聂小倩的角色,还要装作弱不禁风,更不能正常进食,一日三餐只略微喝些粥水。这么艰巨的任务,她却扛了下来。事实证明聂小瑶也是个可以吃苦的姑娘。这也说明一个道理:无论是出身豪富还是家境清贫,被逼到了分上,都得乖乖认栽。我也是一个好例子。只要与哥哥在一起,只要吃苦是必须的代价,就算生活变成苦瓜,我也接受。苦瓜也没啥大不了的,用盐去泡就行。
聂小瑶在某些事上笨归笨,总还晓得保护自己,借口思念妹妹,愣是留在小瑶房内歇息。这样的一个好借口,谁都拒绝不了,宁采臣也一样。话说回来,聂小瑶真是个特别的姑娘,换了是我,我肯定觉得对哥哥不起,从此自卑起来。将身体视作身外之物,对生活珍之重之,拒绝哭闹上吊,这种精神必须学。
宁家事事需要操劳,聂小倩不待日光便要梳洗摆弄,顺理成章得了风寒,眼看过了不少日子,宁采臣又时刻在身边照看,难以脱身,聂小瑶便烦躁起来。但她是我见过的最有心机的姑娘,她总有解决的办法。
明明是春末,本该鸟语花香的金华却是寒风凛冽,山茶花也越开越盛。聂小瑶一身素白小袄,婀娜立在白宝珠前,及地青丝落了些许白雪,脸颊微微泛红,好不可爱。
哥哥说我是在秋夜出生的。我想若我算对了时间,来年我就会出生。
垂着铃铛的油纸伞依稀发出清脆响声,宁采臣的声音低低响起:“外面风雪大,别又着凉了。”
聂小瑶许久不见笑意的眼眸闪出非凡神采,嘴角重新噙出调皮笑花,全然不像个病人。她轻抬螓首,说:“若我转世为人,你再娶我好不好?”
“娘子……”
她牵着他的衣袖,很认真地说:“若我转世为人,你再娶我好不好?十五年,只要十五年,我就又可以嫁你了。”
“……我只要现在。”
“啊?”
他摇摇头,颓丧着,像是什么都没有说过。
她抓着他的衣袖:“快点说你会再娶我。”
“你是人是鬼,我不在乎,我们会不会有后,我也不在乎,我只想守着你,直到我死去。十五年,我们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甚至不知道我会不会死。如果我会死,在断气的那一刻,如果不能看着你,我该有多么难受。”
“可是……”
“你死了,我的一切也就结束了。”
“相公……”
“我把我所有的温暖都给了你,你走了,叫我如何温暖我自己?你走了,忘记了我,忘记了我们曾经很相爱,我迟迟等不到你回来,然后,我就在原地,冰冷至死。什么人鬼殊途,什么子孙满堂,世俗之人在乎的,我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不要你为了所谓的更加美好的未来,丢弃我们的过往,无视我们的现在!你知道世上有多少人渴望幸福吗?千千万万!他们渴望幸福,所以努力地追求幸福,而你,却要放开。因为你拥有,所以才有勇气放开吗?”
她目瞪口呆,似乎有些招架不住。过了一会儿,她吞吞吐吐地说:“相公……相公以后若是有时间,可愿到青城拜见爹爹?顺便,看下小瑶。那时……她也许就出嫁了。”
她,主意已决。
他似乎感到惊奇:“出嫁?”手中的伞平白无故滑落些许雪花,他竟被成功转移了话题。
她展颜一笑,说:“是啊,她决定嫁人了。爹爹说她主动向隔壁霍府的公子求亲,那人已经答应了呢。”
我的脑海渐渐显现宁采臣情愫莫辨的神色,待再看时,已恢复如初。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1。14
翌日,托了老天爷的福,雪霁天晴朗,聂小瑶于清晨赶往金华。穿回原来的玫瑰紫缎外衣,围上粉霞锦绶藕丝缎裙,足像一朵冬日盛开的山茶花,笑容却比花还要明艳,恰好印证那句“此花非花却胜花”。
她就这样走了。从此以后,与宁采臣再无瓜葛。而聂小倩早就投胎转世。任其投胎一百回,宁采臣寻她一千次,也与她聂小瑶无关了。他要人,也不会要到她家去。在他眼中,这些日子以来陪伴在他身边的就是他的妻子聂小倩。
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明白聂小瑶的用意。她作为一个与聂小倩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姐夫身边,而后哭哭啼啼寻死觅活,那结果定是被“负责任”;但若处变不惊,不但可以免去“被负责任”的风险,还可以重回青城嫁人。最重要的是,原只有聂小倩一人单独失了踪,旁人就不会将聂小倩和她联系在一起,不会与她多作牵扯,她自然也无须负责。这丫头真是比鬼还要鬼。
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聂小瑶前路堪虞。本来与狐恋爱就是件危险非常的事情,更别说嫁狐为妻。再爱再强,她也不过是凡俗女子,扛不起“妖精”二字,更妄提与狐永结秦晋。
可我却未料到她是个赌徒,对于自己痴想之事,还是想要赌一把。押上人生,押上爱恨,与心上人豪赌。
本就是风寒初愈,大半夜还要赶路,山中又下了场大雨,聂小瑶脸色发白,勉力支撑自己再多行一里路,却在竹林里遇上不一般的过路人。
我看不清那人的脸,身体却莫名其妙地发抖,就好像行在阴间,周身无一不是死亡气息。聂小瑶与我一样,虽然知道这世间有许多怪物怪事,但这时候还是吓得胆战心惊。
夜色迷蒙,隐约有一地的流光。我看见他的眼睛特别亮,隐隐泛绿,修长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