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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9章

择天记-第8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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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斋剑插进身边的草地里。
  嗤的一声轻响,青草冒起青烟,却没有焦糊,身姿更加挺拨,显得生机勃勃。
  她从身后解下一把桐木做的长弓。
  桐木为弓,这便是百器榜上的桐弓。
  只有南客、陈长生以及秋山君、苟寒食寥寥数人才知道,徐有容最强的手段并不是剑法。
  斋剑是陈长生从周园里找到,然后送回圣女峰的。
  大光明剑是她拿到斋剑之后才融汇贯通的。
  桐弓,则是自幼便一直被她背在身后。
  平日里,没有人能够看到这把长弓。
  当她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比如这个时候。
  徐有容取出一枝箭,搭在弦上。
  这便是梧箭。
  她神情平静,举弓。
  动作很平稳,很顺畅,有行云流水的感觉,又像是十余张画面的叠加,清楚至极。
  弓弦拉动,渐如北方魔族膜拜的月亮。
  她的睫毛一眨不眨。
  风起。
  白色祭服轻飘。
  黑发也飘了起来,与箭平行。
  秀气的手指离开了弦。
  桐弓发出了琴音。
  据说桐木是琴最好的材质,难怪如此动听。
  弦音在草原里回荡开来。
  箭,在声音之前到来。
  数里外。
  一名魔族骑兵的眉心出现了一个血洞。
  那个血洞非常圆,边缘很光滑,甚至让人很想用秀气这个词语来形容。
  接着,徐有容第二次挽弓,第三次,第四次……
  她的动作始终那样稳定,有一种简洁明确的美感。
  在非常短暂的时间里,箭匣便空了。
  三十枝梧箭离开桐弓的弦,飞进了夜色里,直向数里之外的狼骑。
  闷哼之声不停响起。
  血花不停炸开。
  魔族骑兵不停倒下。
  恐惧的喊声不绝于耳。
  狼骑四散逃开。
  三十枝箭最多也只能带来三十次死亡。
  从道理来说,散开队形是最好的选择。
  徐有容再一次举起桐弓,虽然已经没有了箭。
  这一次,她用的时间明显要比前面长很多。
  终于,她松开了弓弦。
  弦上染着一点血,与夜风相遇,摩擦,开始燃烧,生出金黄色的火焰。
  那些穿透魔族骑兵颅骨的箭。
  那些贯穿嗜血巨狼身躯的箭。
  那些带去死亡、然后消失于夜色里的梧箭……忽然都回来了。
  三十枝梧箭拖着火尾,向着草原上四散的狼骑追去,像是燃烧的火鸟,又像是明丽的流星。
  多年前在周园里,在暮峪的尽头,南客经历过类似的攻击。
  那夜之后,徐有容是第一次用这种手段。
  那些狼骑如何能够避开?
  噗噗噗噗。
  草原上不停响起梧箭穿透坚硬事物的声音。
  带着火尾的梧箭,追逐着狼骑,驱赶着夜色,所到之处,便是死亡。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些声音终于停止了。
  夜色下的草原恢复了宁静。
  但更应该说是死寂。
  因为这片草原已经变成了墓地。
  数里方圆里,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
  无论是魔族骑兵还是嗜血巨狼都死了,没有谁能够幸免。
  草原反射着星光,有些湿湿的感觉。
  不是空山,却像是新雨后。
  那些不是细雨,而是血。
  徐有容把桐弓插进地面。
  桐弓很长,立着比她的人还要高,看着真的很像竖琴。
  事实上它不是琴,而是一棵树。
  瞬间,无数道树枝从桐弓里上生出,结出无数青叶,随夜风轻轻摇摆。
  清新的气息,像瀑布一般落在她与陈长生的身上,也落在土狲的身上。
  土狲正在偷看她,悚然一惊,然后觉得伤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好转。
  青枝继续生长,很快便长成了一颗大树。
  这是一棵梧桐树。
  这棵梧桐树里有桐宫阵法。
  她拔出斋剑,走到陈长生身边,望向夜空里的那座山。
  “梧桐能撑八十息,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她鬓角微湿,神情有些疲惫,眼神还是那样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做过。
  ……
  ……
  黑暗的草原上忽然多出了一棵孤单的梧桐树。
  树枝在数千道剑里伸展,挡住了夜空里的那座山。
  桐弓与梧箭合在一起就是梧桐。南溪斋前代圣女以难以想象的智慧与能力,把桐宫阵法镶进了弓箭里,更是让让其威力培增。也只有这样的神器才能抵挡住焉支山人这种传奇人物的攻击。
  当然,即便是这棵梧桐树也不可能一直支撑下去。
  草原上响起无数声雷鸣。
  那是沉重的山峰带动地面的声音,是地底的岩石与泥土彼此挤压的声音。
  焉支山人向着他们走来。
  他的速度很慢,但没有漏洞,就像一道移动的山脉,给人带来难以想象的压迫感。
  夜空里也有一座山,弥散着古老而沧桑的气息,无比沉重,令人心悸。
  梧桐树哗哗作响,数百片青绿的叶子落下,树干逐渐弯曲,发出嘎吱的声音,似乎随时可能断掉。
  数千道剑不停地向着那座山峰斩落,不时有石屑落下,然后在半空化作青光消散。
  陈长生的睫毛不停颤动,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有容让他想办法,如果想不出来,他们或者便要行险一搏。
  陈长生的性情不喜欢冒险,但他这时候总盯着地面看,又能想出什么办法?
  他总不能把地面看出一朵花来。
  事实上,陈长生还真是在看花。
  肖张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他脸上的那张白纸被夜风拂动,上面那些血点不停变幻,看着就像风里的腊梅。
  白纸上留着两个洞,那是眼睛的位置,鼻子与嘴巴都是用笔画出来的。
  画甲肖张的大名便是由此而来。
  肖张为什么要在脸上蒙一张白纸,这是所有人都很好奇的问题。
  有人说他的脸上有胎记,极其丑陋难看。
  有人说他生的非常秀美,年轻时候经常被人误认为女子,还经常遇着一些另类的麻烦,所以才会把脸蒙起来。
  最出名也是得到最多人认可的说法是,当年肖张为了超越王破,强行修行某种邪道功法,结果走火入魔,身受重伤,尤其是脸部近乎毁容,于是他用白纸覆之。据说天机老人曾经问他为何不用面具,或者笠帽,肖张说自己用白纸遮脸,只是不想吓着小孩子,又不是耻于见人,为何要用面具,至于笠帽更是令人憋闷。
  按照陈长生对肖张的了解,这个故事里天机老人与肖张的这番对话应该是假的,据说确实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那么这个说法本身也就有可能不是真的,肖张的脸上并没有恐怖的伤口。
  那么白纸下面究竟是什么?
  很多人都想把这张白纸揭下来看看,但敢这样做的人很少,而且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这时候肖张昏迷不醒,想要看到他的真容,可以说是最好的机会。
  这确实是很大的诱惑,陈长生似乎也无法忍受,伸手过去,准备把那张白纸揭下来。
  只是此时魔族强敌在前,威压如山,局势如此凶险,他为何还有心情想这些?
  ……
  ……


第1128章 嚣张之枪以及心碎之箭
  陈长生的手离肖张的脸越来越近,直至触到了那张白纸的边缘。
  不知道是被汗水打湿还是沾了太多血的缘故,白纸的边缘并不锋利,就像是在潮湿的桐江边搁了三天的酥皮。
  就在他的手指触到白纸的那一刻,白纸上的那两个黑洞忽然亮了起来。
  那是肖张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当然也有可能刚才他根本没有昏过去。
  陈长生脸上没有吃惊的神情,应该是早就已经知道,问道:“歇够没有?”
  徐有容没有转身,静静地注视着天空里的那座山峰。
  南溪斋剑阵已经被那道沉重如山的气息压制的离地面越来越近。
  梧桐树的青叶落的越来越多,树身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甚至有些地方的树皮已经裂开,露出白色。
  肖张看着陈长生说道:“从来没有人敢揭这张纸,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他的声音很冷漠,无情无识,就像他的眼神一样。
  以前他是逍遥榜上的强者,加上疯狂嗜杀的名声,自然没有谁愿意招惹他。
  现在他成功晋入神圣领域,更没有谁敢来撩拨他。
  对这句带着威胁意味的话,陈长生并不在意,说道:“如果你不肯醒来,我只好把这纸揭了。”
  肖张说道:“我有些困,你们撑会都不行?真是没用。”
  只有他这样的疯子,才敢用这样的语气对教宗与圣女说话。
  陈长生依然不在意,说道:“就算我们轮着撑,也总有撑不住的那一刻。”
  肖张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怔住了。
  陈长生与徐有容竟然决定不再拖时间,而是准备搏杀。
  他们的信心从何而来?
  “既然是搏杀,当然要搏。”
  陈长生看着他笑着说道:“也许赢也许输,谁知道呢?”
  他的笑容还是像少年时那样干净、纯真、温和。
  在肖张看来却有些可怕。
  这样的大事,就这样随随便便决定搏一把?
  无论桐宫还是南溪斋剑阵都还可以抵挡焉支山人片刻。
  他身受重伤,但毕竟是位新晋圣域强者。
  在这样的局面下,陈长生与徐有容却决定不再等待,直接搏杀焉支山人!
  难道他们不明白,焉支山人身为魔族的远古强者,要比那些魔将强大很多,甚至境界实力可能不逊于魔帅?难道他们不明白,人族教宗与圣女再加上他这个新晋圣域强者如果今夜全部战死,历史真的可能会改变?明明可以再等一等,为何要搏杀?为何在这样的时候,陈长生还在笑,笑容还是如此干净?徐有容还有心情背着双手看星星?
  世人都说肖张是个疯子,他却发现陈长生与徐有容比自己还要疯狂。
  这些为何的答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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