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仙-第3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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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他又服下一些补充法力的丹药,重新静坐。
半日后,他的法力补充完毕,精神也回复如初。
一日后,他的状态达到巅峰。
两日后……
又若了一日……
他依然在静坐,神态宁静祥和,没有一丝不耐的情绪。
直到第七天,他又听到那个声音。
“上来。”
声音很平静,甚至透出几分淡漠,连之前所蕴含的那一丝赞赏也完全隐去。
听到那道声音,十三郎缓缓睁开双眼,徐徐站起身。
他没有刻意这样做,就像以前在落灵城为人开光时做的那样,自然、流畅,且随意。
他将胖胖收入兽环,脸上还带有一丝微笑,转身走向石阶,踏上石阶。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没有负重,没有混乱,没有幻觉,也没有五行灵压。
什么都没有。
……
十三郎走在台阶上,无思无欲,不喜不悲。
石阶几位于须弥最高处,被风吹得异常整洁干净,两侧已无侧壁,如同一座悬空斜靠在天上的桥。
没有什么高阔幽远,只有单调。
无景致,无凶险,无煞气,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短短百余级台阶,仿佛被拉得无限长,眼前只有一层一层的石头,干净不染一丝尘埃的石头。
单调的地方,往往最容易生出念想。
比如说,想想这里怎么形成,通往何处?再比如,上面究竟有些什么,下面究竟藏着怎样的陷阱,一旦爆发出来,又会是怎么样?
很难不去想这些事,换成谁都不能。
十三郎却做到了。
要做到无思,需要毅力,需要勇气,更需要绝对的信任,还有信心。
他具备这些条件,所以做得到。
他只要静下来,只需静下来,天堑自成坦途。
无思如禅,不动如山,诸神退避,万邪不侵。
……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何况区区百余级台阶。
十三郎走过石阶,踏上山顶,看到了眼前。
“好孩子!”
一声惊喜的呼唤自脑海中响起,十三郎骤然醒转。
之前的状态,好了说叫无思,若往坏了想,其实就像梦游。
在这种地方梦游,需大勇气。
……
一座庞大的祭坛,祭坛上一只庞大的利爪,利爪上三根粗大的锁链,还有五根粗大的铁钉。
利爪长达十余丈,每一根趾爪都长达丈余,被一根铁钉牢牢钉在祭坛。在它的腿骨末端,一根尤其粗大、几如铁棍的钉子插入地下,散发着冥冥之光。
看到那根利爪的时候,十三郎脑海中剧烈轰鸣,身体不可遏制地颤抖着,用尽力气才勉强没有当场跪倒。
之所以能如此,除了自身性情使然,还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半蹲半坐,又好似跪地的人。
一个长发飘飘,肌肤赛雪,眉目如画透着骄傲不甘的……女人。
女子全身紫衣,半侧着身子,保持着那种别扭让人觉得难受的姿势。她的一只手按在利爪上,另一只手撑着地面;看其姿态,仿佛是要拿出某件东西,但因过于仓促,没能完成动作。
她的容颜憔悴,眉眼颜色依然鲜活,略显有些粗的眉朝一边扬起,好似一把斜飞的刀。其双唇紧抿,唇色略透出淡紫,为那张疲惫的脸孔增添几分娇艳,却不显得妖异。
女子身形应算高挑,然而在那只无比狰狞庞大的利爪前,她就像初生的羔羊般无助;她的位置正对着利爪那根后趾,长达数尺的爪尖环绕在身前,仿佛一把随时会将她拦腰两段的铡刀。
她的双眼紧闭,尽力抬着头,青丝自头的一侧垂落,发梢于地面飘动,时而掠上利爪上的如精钢般的鳞片,如同抚摸。
因为有了这个,整副画面的残暴气息为之大减,反带上一股柔和且带有诡异之美。
……
十三郎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这副画面,望着画面中的女子,利爪释放的威压渐渐被无视,铁钉锁链所蕴含的残虐被忽略,他的眼里心中只余下那个身影,那个看似匍匐实则挺倔无双的眉。
他默默地看,默默地等,默默咬牙默默流泪,没有轻举妄动。
“不要紧,过来吧。”
一声轻柔的呼唤自脑海中响起,十三郎的身体颤动了一下,抬手胡乱擦了把脸,将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皱褶抚平,以最稳的脚步最恭敬的姿态走过去,屈膝跪到在女子身前。
“老师,回家吧。”
第342章 踏须弥(二十六)
回家是个常见词,是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代表疲惫后的温暖与安全。
然而在某些时候,它给人的感觉既不温暖也不安全,而是透出孤寂与凄冷的味道。
比如现在。
……
女子的名字叫紫依,是上代火尊的嫡系血亲,与十三郎的关系是师徒,主传炼器。
师徒是一种很亲近的关系,在这个基础上增加一个救命恩人,分量自然更足。
当初在落灵城,十三郎度过此生最平静的一段时光,紫依则度过了此生最不平静的一段时光,两人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都没有揭穿对方的另一重身份,以少年遇奇人的戏码彼此相处,彼此心照不宣,或者想宣却宣不开。
世事多变,十三郎在世界绕了个圈,主动或被动来到紫云,并且踏上须弥山;紫依对人生的把握能力强出他很多,却同样因主动或被动,困在了须弥。
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线,最终交叉成一个点,如同等待。
等的是什么?
“回家?”
紫依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些对自己的困惑与对十三郎的怜惜,说道:“起来吧,和我说说你,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
十三郎犹豫说道:“零七碎八事情不少,老师可方便听?”
紫依明白其所指,回应道:“无妨,你毁了山君雕像,镇压之力减弱了许多。”
十三郎听懂了一部分,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在地上坐下,小心地避开那只利刃般的爪子,侧面对着老师的脸,开始讲述。
从那晚一别开始讲起,十三郎讲了诛赵四,遇叮当,杀宗鸣,进魔域;他讲了穆家寨,讲了小紫依,还讲了秋猎。
他讲了那个旖旎的梦,讲了自己的身世,讲了父母血仇,最后讲了道院,讲到自己听到老师呼唤的那一刻。
他讲了很长时间,讲故事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是平淡;他就像一台忠实可靠且冰冷的机器,将过往完全复制,不添加任何修饰。
紫依静静地听着,先前还偶尔问一两句,自讲到魔域经历后,她便再没有插过话。
日出月落,月明星又稀,不知不觉,十三郎竟讲了一天。
……
“后面的事情,老师都知道了。”
十三郎舔舔干涩的唇,说道:“当初,弟子不知道您的名讳,惹了不少麻烦,老师有没有生气?”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口吻提及这种小事带有存心的味道,言罢,十三郎心里不禁暗骂自己虚伪做作,且好生稚嫩。
紫依微愠说道:“生气又有何用,因为要替十三爷遮掩,我将道院执事通通赶出落灵,麻烦可不是一点。”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越发惶恐不安。
自打从火尊嘴里得知紫依的真实身份,他便想到一个问题,老师毫无疑问是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的,那么她的遭遇,和自己到底有没有关系?
真正走上修炼之路后,十三郎越来越发现大能修士的深不可测,自然不会如以往那样轻狂。此时他不由想到,假如有心人仔细审查当初那些事,岂不是将矛头指向老师?
进一步想,老师今天的境遇,是否因为受到自己牵连?
心里这般想着,十三郎手心微湿,鬓角也渐渐渗出汗水。
“别多想了,当初我在落灵便和你讲过,天意弄人,纵然苦心筹谋,未必如心所愿。那时候我已功败垂成,怪不到你头上。”
紫依看出他在想什么,宽慰后说道:“想不到你当初那么小,居然能够记得我。”
十三郎说道:“那时候的我,记性是最好的。”
简单的一句话,包含着许多刻骨铭心的回忆,紫依默默想着他说的那些事,不自觉便说道:“你比老师更不易,比我做得好。”
一句老师一个我,体现出来的是视角对等,当年那个孤苦无依随时可能死去的孩童长大成人,当年那个有能力次诧风云却甘于隐迹的大能身陷囹圄,不知不觉,两人已处在同一高度,再不是前辈与幼子。
十三郎却不这样想,恭敬的声音说道:“老师教导的好。”
事实证明,用心讲出来的话,即便内容略有失真,依然能够打动人。紫依听着他的恭维,没有驳斥,唯能感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聊了些当年的琐碎事,比如十三郎如何谋求拜师学艺,打扫庭院时如何狼狈,以及得获召见如何兴奋等等。再有如紫依如何发现他“假冒”紫依,十三爷行事有那些疏漏,紫依又是如何替他掩盖之类,一来二去,时间竟又过了大半日。
家长里短,人是人非,紫依与十三郎谈了许久,始终没多少内容涉及自身。她更像一位慈母,或者大姐之类的角色,只需起个话头,十三郎便会像个孩子一样滔滔不绝,直说到口干舌燥想不出多余的话,方肯罢休。
聊到兴起,十三郎将天心蛤蟆放出来,谈及峡谷一战,他对胖胖的勇猛大加赞赏,对自己的无知无畏做一番嘲讽。
“天心蛤蟆被你养得不错,当初我答应给它一场造化,如今看来,倒是小看了它,也小看了你的本事。”
紫依带着笑意的声音道:“亏你养得其它。”
十三郎庆幸说道:“它运气好,本来快要断粮,又在水灵之地捞一把。”
“是啊,我来的时候也经过水灵之地,那只鲵惢之王逃过一劫,却栽到你手里。”
再长的旧也有叙完的时候,谈了大半日,话题终于引到须弥山,紫依淡淡说道:“想好了吧,有什么要问的,现在可以问出